獨角，戲

---

　


門被打開時，男人茶金色瀏海下的眉頭隨之更加，往下加深幾度。

「安室先生……不對；」一手還搭在門把上的少年對於不速之客並無太驚訝，僅笑了起來；燦爛的笑顏像是，為了掩飾不曾直視面前男人的視線：「該稱呼您降谷先生了。」
「……只有你一個人嗎？」
降谷零自己移開目光，越過比他矮一些的少年肩頭手臂，朝狹窄的走廊盡頭望去。
少年的笑容收了下去些。

「降谷先生不是早已確認我是一個人，才來拜訪嗎？」
「果然被你發現了。」
證實自己的跟蹤和監視都已被察覺，降谷零沒特別氣餒，只將黑得發亮的皮鞋默默跨過門檻邊上，朝門內挪進些範圍，「不請我進去坐坐？」
「如果降谷先生不介意菸味的話。」

逕自踏上走廊的少年，沒有回頭，然而降谷零知道，少年應該曉得他的神色因此更加嚴肅幾分。
不消少年提醒，打從門一開啟，那股盤據於室內的菸的味道，便迅速朝男人擴散撲來。
他當然，認得那種菸。

是那名長年戴著針織帽的男人的，菸味。

和狹窄走廊相匹配的房間，也小的可以。同時包含客廳臥室餐廳等用途的空間裡，幾乎沒有家具，除卻窗邊角落一團摺好的棉被外，就只剩下中央一張圓矮桌，和兩個隨意擱著的坐墊。
圓桌上有只菸灰缸，極為普通的便宜貨，不甚透明的厚重圓形容器裡，有燃盡的菸灰堆積如小山，邊上還擱著一根正燃著的菸。
已燒去一半的菸身，岌岌可危。

替男人倒來一杯水的少年在內側那個坐墊上落坐，絲毫不在意那只菸的存在。
「降谷先生來這裡的原因，我知道。」
菸霧裊裊，從男人和少年之間升起，散逸開一層白茫。
「請放心，當初房租只預繳到這周日，畢竟這裡原本也只是避人耳目的備用地點，之後我不會再來。」

預設的問句沒派上用場，始終沒坐下的降谷零也不著急，他凝視那層霧氣和源頭，點點星火時明時滅，彷彿真有誰正含著那根菸，吸取近乎慢性自殺的香氣。

「你開始抽菸了？」

這句提問，似乎是少年未曾料想到的意外，他見到那副倚著桌面的身體線條略為，震盪。
「……沒有。只有抽菸，他不允許。」
少年凝視菸霧的眼眸，有任誰都無法錯認的鮮紅濕潤，「但是現在，只有點起菸的時候……」

震盪並未平息，震盪著少年一切身軀，震盪去無法凝聚成文字的聲。無法說出的文字轉成水氣，從遮去臉龐的少年指隙裡，溢出。
安靜的。
他沒有移開視線，任由白霧圍攏住少年和自己。

　

在踏出公寓樓梯前，降谷零停步，一滴水珠從天而降，擋在他原本前進的路徑前方數公厘之處。
一滴，兩滴。不遠處的公園有幾個孩子一邊奔跑回附近住宅群，邊大聲呼告同伴，下雨了，下大雨了。
乾燥地面被雨滴漸次侵蝕的氣味升起，卻稀釋不了，那股菸味。

他從西裝外套裡的內袋取出一包皺得可以的紙菸盒，在所剩寥寥無幾的菸裡取出一根來，含入嘴邊後，熟練地點燃。
如出一轍的，菸味，瀰漫。

「既然你不允許，」彷若自言自語的話語，被霧氣稀釋沖淡，成為難以辨識的殘章斷簡，「這包遺物，我就不拿給他了。」
男人望著一時半刻還停不了的雨勢，再度深吸一口嗆辣直入咽喉的菸味。

一定是那個老菸槍愛抽的這款菸太嗆，降谷零想，所以才會嗆到他想咳，才會嗆到視野模糊起來。
他閉上眼。


「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