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 清風飄渺.二十

 
※舊文提醒,本文時間為2002年。
※修訂版。


 


──噩夢就要醒來。
而我寧願陪你睡去。





央登記得,許多人都極為訝異,訝異他和龍一私交甚篤。
那些訝異是正常的反應,連他自己也曾經以為,看似天真粗魯沒神經的龍一,不會是自己想太深交的對象。

原本只是偶爾課程重疊時,客氣應酬般的聊天;逐漸地,他察覺對方並不如自己認為的是個天真地笨蛋。再更進一步地,他發現他們彼此在對待某些事物的態度上,有相似的「氛圍」。
『總覺得央登君身上,有一些和我一樣的東西。』
那是他們還會稱呼對方「某某君」時,某次聊到關於右典的事情後,龍一微笑著道出的結論。
是一樣的嗎?是一樣的吧。他如是想。當時他還不太明白──為何會一樣?

央登記得那次談話內容。他提到自己也許會為了右典,在所不惜到跟著一起下地獄去也無妨。很認真地聽他說著的龍一,也深深地點了個頭。
當時央登只猜到,龍一也有個如此特別、守護著的對象。直到知道龍一的秘密時,他才完全領悟了解,龍一身上那類似的氛圍,從何而來。
『央登你的直覺太準了。』龍一如此稱讚過他。
『是你自己沒藏好吧。』
雖然央登覺得龍一藏得夠驚人了,但嘴上還是忍不住先回嘴反駁;『然後,我跟你才不一樣,不要把我拉低水平到你那個等級。』

央登說的,是反話。
龍一和他確實不同。因為龍一早已身處在那之中,他所做的,是不讓他愛的人和他一同進到地獄之中。





紅豔的血溫熱,自慶太手上滴落。

傷口的血不知已流了多久,早已將外套袖口染出陣片深沉。慶太無視任何聲響任何制止的存在,毫不遲疑地舉起手中被血色覆蓋的纖細刀鋒,意圖再朝明顯已劃出三四條傷口的手腕揮去。
最初察覺的央登一個箭步,不顧一切地徒手握住刀刃;刃面瞬間劃割掌心的痛楚讓他心驚,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忍住鬆手本能,硬是把刀子搶離。
「你這笨蛋,到底在想什麼?」
央登將已經鮮血淋漓的刀子丟至角落,發出清脆聲響,「你想死嗎?」

頹坐在地的慶太垂著頭沉默一陣後,笑聲才輕輕冒了出來。
「……你說得對。」
他拂開想上前幫忙包紮止血的清子,也甩落出一道圓弧的血跡斑斑,「我一直都沒察覺到龍一的痛苦,又一直逃避真相。像我這樣的人沒資格──」

慶太漸趨激動的話語戛然而止,中斷在涼平揮出的拳頭之上。
沒人料想得到過,一向理性至上的涼平竟會出拳揍人。被揍的慶太臉上表情如此說,就連原本都握緊拳頭、準備不顧傷口、先衝上去揍慶太個一拳的央登,也驚訝到以為自己早已痛到昏過去、還做了夢來著。
出拳者緩慢站直身去,甩一甩還在顫痛的發紅手背,深吸一大口氣好穩住稍嫌紊亂的呼吸後,這才在眾人的驚愕中開口。
「什麼叫『沒資格』?你以為跟著死就好了?我才不記得橘慶太是這樣的傢伙。」
「我是──」「你、閉、嘴。」

阻止慶太辯解的嗓音低沉沙啞,雖然涼平多少還是顧慮環境而刻意壓低了音量,卻還是聽得出其中夾帶滿滿怒氣。
「你如果真那樣做,那龍一之前的忍耐和煩惱算什麼?你以為他是為了誰?」涼平音量漸趨微弱,瞪向慶太的眼眶早已濕潤泛紅地很,「……你以為龍一這樣,只有你最難過最痛苦嗎?」

病房門被打開的聲響突兀,讓局面暫時中斷。約莫是被方才騷動引來,開門的護理人員欲進入查看狀況,卻讓清子堵在門口處,她簡短做了解釋,順道向對方要些繃帶等處理物品後,承諾會處理好一切,便又闔起門扇。
她先和央登對上視線,確認央登那邊沒大問題,就率先蹲近慶太跟前,為慶太處理起傷勢。

「幸好大多數傷得不算深,應該不會留疤。」
手上熟練地清潔傷口處,清子的口吻一派平和,彷彿剛才那陣波瀾全無影響到她情緒,「否則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父母賠罪。」
「……這跟清子姊沒有關係。」
「跟小龍有關,就是和我們有關。」

褐色藥水大量澆淋上手掌及腕處一條條血痕時,帶來劇烈刺痛,呼應臉頰上還脹疼的被毆打處,拉回一些冷靜。
慶太覺得自己好似知道清子話中含意,但腦中卻還是一片混亂漆黑難解。其實,慶太都知道。

央登說的、涼平罵的、清子提的,他都知道。

慶太低頭,盯著逐漸覆蓋住傷口的繃帶蒼白,皮膚上的痛楚應和著夢境中一再反覆再反覆、無論他如何伸長手,都救不回龍一的無力感,林林總總,聚合成如同用刀子狠狠刨挖出、怎論如何都無法填補,無法癒合的空洞。
而他自己就正在那無底深淵般的裂縫中,向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墜落。
「不要太自責。」
清子的聲從黑暗邊緣再度傳來,飄忽地,像是離慶太極遠,「這一切和你無關,慶太。你們都很年輕,這種事情……對你們來說太早了。」
「但是、我竟然連一點什麼都做不到……」
忍俊不了的抽泣聲,讓脫口而出的文字隨之起顫細微。

曾經,慶太曾經以為,他們都正值最燦爛的年輕時代;他曾經以為,他們正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他更曾經以為,龍一的笑容是他隨時都能見到的存在。
這些順理成章的以為,在真正嚴酷的現實到來時,卻什麼都不復存在。

慶太垂落頸子,才剛為了新單造型修剪過的髮絲短短,僅勉強遮掩去他的雙眼緊閉。
隱藏不了潰堤落下的淚水。





恢復寂靜的房內一時之間沒有誰再開口,只有從未間斷地儀器聲盡責地,持續平板單一的機械音。
先有所行動的,是涼平。他轉過身去,從清子手中接過醫療用品後,主動動手替央登處理起傷勢。

慶太說的那些沉重和無力,涼平相當明瞭──從那一早、龍一對他坦承一切開始,那些便如影隨形,壓諸在他身上。
其實,涼平心中有一部分是羨慕慶太的。

他羨慕龍一一切考量最終歸依都以慶太為優先,他羨慕慶太置身於事外的時刻;就連慶太失去理智自殘時,除卻盛大的憤怒外,涼平內心仍舊隱隱有著一絲羨慕。
他羨慕能拋開理性的慶太。
如果可以,涼平也想拋開理智。獨自面對無能為力的巨大時,太過理智只會讓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如同現在這當下。
在這時假如不動手做些甚麼事,那巨大的、形而上的重擔,又會沉沉地,從他心中傾軋上來。

因此當涼平甫聽見那道嗓音時,他原本以為自己終於也精神耗弱了──直到他從央登臉上讀到同樣反應時,涼平這才驚訝地轉頭望向病床。
儘管氣若游絲,但那是他絕不會錯認的聲線。

「……你們真是熱鬧耶。」
病床上眨著僅能撐開一半眼皮的雙眼,露出勉強苦笑地,正是不知何時醒來的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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