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 清風飄渺.十八


※舊文提醒,本文時間為2002年。
※修訂版。


 


噩夢並不殘酷,因為它終究只是一場噩夢,終究有醒來的一刻。
如果不再醒來──





從電梯踏出略為匆促的腳步,染著滿頭金髮的央登即使刻意戴起帽子遮掩太亮眼的髮色,偶爾還是會有擦身而過的他人投以關注目光,不過那並不重要。
從接到涼平電話起,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情──趕到醫院。
就算步伐有點踉蹌,就算太過匆忙不夠瀟灑帥氣,就算沒有先請假而放了右典鴿子,也無關緊要。

拐過彎進入相當寂靜的重症病房區後,央登才終於停下腳步。
通知他過來的涼平從走廊上的等候椅站起,但另一個坐著的身影卻是紋風不動,兀自將自己的臉和情緒,深深埋在自己的雙手間。
「清子姊去和家裡聯絡。」
涼平像是在解釋為何現場只有他和慶太兩人的狀況,央登摘下帽子,頷首表示明白。
略喘的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偷眼觀查慶垂落的髮際。雖然央登知道自己是慢上好幾個小時才被通知到,但現下的慶太實在安靜地,讓人不安。
從偶然知道龍一身體狀況的那個契機開始,央登想像過最後的狀況幾次,現下似乎往著最難以控制的路線而去……

「現在狀況呢?」
「醫生剛才來過,說晚點會更換病房。」
語氣中的顫抖明顯地,加劇起來。表面冷靜的涼平不得不抱臂,才能壓抑下讓他幾乎無法順利發出聲音的那層情緒。
負面的,巨大的,難以承受的情緒。
「因為,他說根據檢查結果,或許、就這兩天。」

難以承受的情緒以事實為媒介,傳遞到央登的心底。
結局來得比他預料得更加快速。就這兩天,就這兩天?誰都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可是他不想理解。
沉重地哽咽猶如嘔吐一擁而上,央登用力抿住自己的唇,不讓一絲聲響逸散而出。

在央登和涼平無法見得的角度裡,慶太透過摀在面前的指縫,默默望著醫院地板的潔白,和其上的自身影子模糊。
他和自己對望著,傾聽著涼平的話語,還有回想。
回想在央登還未抵達前,涼平彷彿喃喃自語、實際上是對他所說的一切──龍一自己的想法。

『原本,龍一計畫是希望能順利完成這張單曲,接著就要以個人理由退出。』
話語結束的停頓間,涼平像是在等待回應;不過慶太不曾更動姿勢也不曾有所反應。
遠方似乎有飛機飛掠過的聲響,遙遠的呼嘯,盤據兩人之間的空白。
這等沉默是在意料之中,涼平並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的病似乎很嚴重,嚴重到他不得不擔心,等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會不會不能承受?所以龍一想,只要在一切開始失控前跟你分手,就好了。』

──就好了?

記憶中初認識的龍一,還帶著那頭誇張的髮型,像個煩人的小弟,老是跟前跟後地,盯著慶太在做些甚麼玩些什麼。
剛開始真的很煩,甚至向公司抱怨過;等到自己查覺時,他已經會在無意識中,搜尋龍一的身影和存在。
有些憨厚的靦腆微笑、帶有壞點子的惡質微笑、有點笨拙卻又想得深遠的反差,還有……
還有只有他才見過的,不好意思時的,另一種帶著尷尬或是複雜情感的,深深的笑容。

慶太用力闔上自己雙眼,讓眼前的黑暗捕獲自己。
這是一場噩夢。





紛亂的,嘈雜的,來了又去的。
公司的人來過,右典板著一張臉被北村悠拖來過,據說是什麼親戚的人來過,清子送他們離開,醫生帶著護士來過,抽了血,確認狀態,討論了什麼低低的話語,等到清子回來,三位大人又低低地,討論了良久的時間。

已經恢復冷靜──至少是表面冷靜的涼平,不時看看身旁的慶太。
從清子所說的真相讓慶太痛哭之後,在那之後,慶太就一貫安靜。他安靜到連來訪的每一個人都遺漏座椅上的他的存在。
慶太始終維持如此姿態,唯一一次變化,是在幾位醫護人員帶著某紙書面前來,跟當時現場唯一的家屬──清子說明,那張紙這是放棄急救和拔掉維生系統的同意書時。
涼平清楚發覺,慶太的手指劇烈地,顫動。
但也只一瞬間罷了。

將龍一安置到普通的個人病房後,清子只留下基本的監測生命跡象儀器。
「這些,都是小龍之前跟我說的。他從很早就交代過這些事,連後面的事他也都決定好了……真是個怪人呢。」
非常疲憊似的清子,連說起話來都不復再見以往的魄力;可內容卻讓恍如遊魂般的慶太慢慢,仰起頭來。

從原來的觀察房移動到病房的路上,涼平原本擔心慶太會作出什麼驚人之舉,但他也只是默默跟著推送病床的人群走著。直到這時清子說的話,才讓涼平終於再度見到慶太的神情。
那是比龍一告訴慶太「要分手」後,更為失落的表情。

涼平想上前安撫慶太,但一直沒時間坐下來休息的清子,道了聲有事要請涼平幫忙,中斷涼平舉動。涼平從清子眼中讀出她真正心思,況且他自己也清楚,此時多說無益,就安靜地跟著一同離開。
拉門輕輕拉上的聲響起後,室內便只剩得慶太和病床上的人。

儀器發出微微的運轉聲,在靜謐的空間裡,傳遞著規律的脈動。
慶太在潔白病床邊落坐,摺疊椅發出不協調的傾嘎音,卻進不了慶太的耳中。
瘦長手指遲疑著緩慢著,覆蓋上龍一的手背上──他許久許久,不曾碰觸過的軀體──緩慢地,交握住那隻冷涼的手。

他凝視龍一像是熟睡著的臉龐,這睡容慶太是再熟悉不過了。以前一起睡時,慶太總是會比龍一早起,這時他就會看著龍一很幸福的睡臉──只要能睡覺,龍一總是比誰都要高興──然後才捏捏肉臉頰叫醒人後,再給睡眼惺忪的龍一一個早安吻。
但如今,不管如何,龍一依舊是昏迷著。
慶太伸手,將留在龍一額頭上的些許頭髮給撥順;閉著眼的龍一因此更顯得稚氣了些。
他俯低上身,就跟平常一樣,吻了龍一毫無體溫的額頭一下。

「小龍?」
即使膩著嗓音在龍一耳邊吹氣般低語,卻彷彿像是朝著沒有任何回聲的深井裡,投下一枚許願幣般地,途勞無功。
慶太以兩手包覆住他所交握住的龍一的掌心。這次他再無任何顧慮,無法遏止的淚滴止都止不住地,從病床上一處滲透開來。

以及,再也不成句的斷續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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