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 清風飄渺.十七



※舊文提醒,本文時間為2002年。
※修訂版。



 


有些事情,任誰都無能為力。
所以我只能作唯一的選擇。





『很佩服你呢,龍一。』

咕嘟咕嘟灌著水的龍一只轉動眼珠,視線出現站在他身邊的發言者,是不知不覺中,身高已然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慶太。
雖然知道大家都還在成長期,隨時都會有長高的可能;可是每每看到原本只和自己差不多的主唱在短時間內迅速抽高,自己卻反而沒甚麼大動靜時,龍一內心多少還是吃了些味。
不過吃味是一回事,總的來說,龍一心底對於慶太來找自己說話,開心的比例還是佔得高些。

『佩服甚麼?』
『勇於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吧。』
『你說剛剛的事啊。』

方才結束的檢討會上,龍一被眾人一致認定「話太多」,並非是指責,反倒有點吐嘈的意味;被嫌太多話的龍一也笑著反駁,一切不過是會議間小小的歡樂插曲。
將水瓶轉緊收回袋中,龍一撥開才剛拉直的長髮,不太習慣新造型的瀏海常常滑溜到眼前,方便時可以遮擋視線假裝沒見到討厭的人,但他並不討厭慶太。
慶太看著他一邊思索,一邊將散落於眼旁的髮綹攏至耳後去,圓手指靈活地動作輕巧地,就和它主人跳舞時一樣。

『就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就是了。』約莫猜得出慶太正因為mc內容太單薄簡短,被公司要求努力改進而備感壓力;龍一拍拍慶太手臂,『想成「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就準沒錯。』
『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

縱使慶太內心覺得這句建議確實不錯,但在那當下,慶太總以為自己瞥見龍一的眼中,含有更深更沉重的,思緒。





第一次,嗎?

如同第一次,見識到雪國如何沁冷時的滋味;徹底的冰寒非只存於外在的環境溫度,而是足以讓內心一緊的凍冷,從胸口傳遞至四肢周身的疼痛。
從他撞見的一剎那起。

慶太僅楞著不出半秒,隨後趕到的涼平掠過他身旁時,這才如夢初醒、驚慌失措地跟上前去。兩人七手八腳,把軟倒在地的身體抱扶上一旁沙發。
雖然內心凍得讓自己雙手不禁顫抖,但接觸到龍一身體的掌心指端,卻是更讓人驚訝的涼透。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慶太幾乎記不得細節了。
只記得有人叫來救護車,也許是最後趕到的清子;只記得自己在喊著龍一要他醒來,因為喉嚨深處殘留著使勁後的疼痛;只記得涼平拉住自己,上手臂有被拉扯後的酸疼或是指甲壓出的淺痕。

慶太只記得,直到被固定上擔架、湮沒在救護車門後為止,始終沒再睜開眼的龍一面容;和殘留在他手掌深處,彷如火燒般,烙印在皮膚感知神經上,毫無任何體溫或生命力似的,冰冷。
他有過雷同的記憶。
在很小時、被父母帶著去醫院,去見即將辭世的長輩時,他曾經握過病人的手指──是一樣的。
──不對。

不可能、不可能一樣。慶太闔眼,直到剛剛都還在錄音還在排舞的龍一,是活生生的,那般充滿活力的;沒錯,沒錯。
慶太不願去想昭然若揭的可能性,他企圖說服自己,企圖扳倒內心龐大的不安;一定只是一時的昏倒吧?為何要叫救護車?剛剛自己如此慌張,定是也受了氣氛影響使然;涼平看起來太驚慌了,明明沒那麼嚴重啊──
「慶太。」

誰的手掌輕輕,按在慶太肩側,那人語氣平靜地,引著頹坐於沙發上的慶太仰起臉來。
和語氣同般毫無任何起伏,毫無波瀾毫無情緒的涼平臉龐,躍進慶太視線中,「清子姊已經跟著過去,換我們出發了。」
「……出發?」
「對。」

將帽沿拉得極低,涼平將所有情緒埋在影子中,「去到那裏,你就能如願以償,知道所有一切。」




他曾經,想過很多、很多、很多可能。
從一切開始失控開始奇怪時,慶太心中不是沒猜測過背後可能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他從未讓內心方向走上「這條路」過。
即使不安引導著,即使諸多徵兆疾呼著,即使眾多枝細末微帶著各自脈絡各自線索、一一重疊拚湊出「這個方向」。
無論如何閃躲,如何自欺欺人,如今都以具體的現實,呈現在慶太眼前。

慶太茫然地,站在區隔出病房空間的強化玻璃前。不過一片透明之隔,另一頭就是他尋找已久的答案。
觀察室裡擺著一張病床,床兩邊擺了幾樣儀器,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都有。所有儀器都接在床上靜躺的那人身上,監控許多生命徵象。
他也是一樣的。
慶太緊盯著眼前景象,彷彿自己也是監控的儀器;要是一眨眼,被監控者的呼吸就會停止一般地惶恐。

「……這就是他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
女性的聲從慶太身後傳來,是清子。她看著背對自己的身影肩頭因她的話語,略略起了顫──是時候了。
現在,就是龍一曾跟她說過的,最好的時間點。
「龍一身上有一條基因缺陷。這缺陷會讓人體內的造血功能隨著成長逐漸停滯,隨著紅血球產量減少到一定程度,就會開始類似貧血的暈眩,最後──」
「我知道了。」

觀察室的玻璃上,映照出始終沒有移動視線的慶太;但嗓音確實是慶太的。
清子想說的「最後」是什麼,慶太隱約查覺到了。但是現在他忌諱著,只要不說出口、不聽到既定的事實,搞不好、搞不好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清子並未打算停止。
「我還是得說完,慶太。」
「我不──」「因為很多其他因素,和他本人的意願,我們沒有選擇治療──況且沒有誰敢確定那些一定有效。而且假如一但進入療程,就不太能離開醫院。我們尊重他的意思,與其將人生虛耗在冰冷醫院裡,還不如就好好地過吧。」

慶太直視著玻璃上的自身倒影旁,出現清子的模樣。
她將手輕輕放至像是能觸摸到龍一的位置,但能感受到的,還是只有玻璃的光滑和無機質的寒冷。
「我們讓他去學跳舞,讓他作自己想做的事情。選秀是我跟他打賭的,誰知道那小毛頭竟然選上了。然後,他跟我說他要和涼平,還有一個很棒的人組團。後來,那個很棒的人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他的嘴邊。從稱讚他的歌聲,到他長得很漂亮又很帥,簡直是頭號粉絲般。」

視線前方隨著清子話語湧起一層模糊熾熱;慶太忍著眼眶深處的酸熱,因為只要一闔上,從方才至今都不曾湧出的淚水,就會止不住。
即便如此,慶太內心依舊堅持著;開什麼玩笑?什麼遺傳也好基因問題也好,這一定是套好招的,等到他哭出來,一定會有工作人員拿著攝影機跑出來大笑,龍一也一定會跳起來嘲笑他,就連始終沉默地坐在後方椅上的涼平,勢必會露出得逞的邪惡微笑。
慶太咬緊牙,意圖用痛楚減退大潮般節節進逼的酸楚;但清子的最後一句話,成為突破臨界點的最後一粒小石子。

「……雖然他從沒親口說過,但我知道,被你愛著也愛著你的小龍,是最幸福的時候。」

有什麼,瞬間淹沒去慶太的心底。
被撕裂的抽氣不成聲地從他唇邊迸裂而出,伴隨他臉頰旁滑落的熱氣濕潤;慶太閉上眼。

讓一切潰堤,覆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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