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 房間.玖(完)/慶龍




  徵兆從一開始就落在,清楚一切的人眼中。



  陌生的電話號碼帶來,熟悉的聲音,輕輕。
  涼平呵出口熱氣,冰寒的空氣乾燥地,讓他覺得自己全身末端都疼痛起來,握著手機的手指更是加倍的凍紅。

  『你們都收到那封信了嗎?』
  「我不清楚你想作什麼。」
  儘管說著不清楚,但是口氣中的防備卻未曾消減;對方是聽出他話中的含意,不是很在意地,笑了。

  『你都知道吧,涼平;從很久以前──』
  「慶太。」

  不太耐煩打斷慶太的話語,其實是不願意聽到慶太可能會提及的什麼,涼平垂下眼瞼,視線裡只剩得黑暗。
  如果閉起眼就能假裝自己並不知道並未察覺,就好了。

  『可是。』慶太的聲音沒有因此停下,他只是跳過彼此之間都清楚的事實之後,持續話語。
  『你不是也跟龍一一樣,喜歡我嗎?』

  那封信的邀約,是試探。試探最後的可能和底限,打從涼平收到這封信也確認龍一收到同時,就知道了。
  這是慶太的試探。

  「……沒有這回事。」

  涼平幾乎是不給任何轉圜餘地的,拋出這句話;手機另一端瞬間寂靜,沉默地讓他以為對方已然掛掉這通他並不太想撥的電話。不過漸次清晰的笑聲,嘲笑鬆懈下心防的他似,傳來。笑聲代表什麼,其實涼平很清楚。慶太和龍一是相似的,他們都察覺的到三人的氛圍,流向;涼平慶幸著,這是透過手機並非當著面,否則那層動搖幾乎是,無法說謊。
  可是,不得不說這樣的謊。他也察覺得到,只有他能察覺的什麼。

  和他及龍一不一樣,慶太只喜歡一個人。

  雜誌訪談的回答真真假假,但是他很清楚。
  天平早已傾斜。

  傾斜足以讓人作出,不單純的決定。
  涼平鬆開手,他終於明白慶太的笑顏代表什麼,他看著懷裡的龍一持續昏睡著,給醫護人員帶走,消失。



※  ※  ※  ※



  裂痕一但出現就無法,修復成假裝成,沒有發生過。

  那人的離去以較失蹤消息略大的版面,佔據上報章雜誌;哀傷成分少了些,猜測原由的好奇成分多了些。
  在單人病房裡清醒的龍一,默然再次接受這個消息。美緒來過,公司的人來過,鍵本輝和敬多他們也來過。唯有涼平始終,沒有出現過。

  涼平就像當初和著自己離開慶太一樣,這次換他自己一人,離開了。只有一小封信件,書寫了簡短的道歉──關於他的自私和決定,所造就的一切後果。

  龍一以再也流不出淚水似的紅眼睛,默默看著小電視上那些回顧畫面,畫面上的歡樂像是,完全不認識的三個人和,捏造出來的虛假。他再度闔上眼,涼平總說,只要閉上眼,深呼吸,似乎就可以承受一切。
  可是似乎也只是,似乎;現在只有心底的黑暗是,真實。

  我們三人都沒有錯,我們三人都有責任,我們三人都失去了這一切。

  出院時他默默,發出簡訊給涼平的手機號碼,龍一知道即使自己打上幾百通,涼平也不會接。那封簡訊有著極為簡短的內容。

  『那不是你一人的責任,因為,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無論涼平因為什麼離開,他都知道。即使實際上他並不知道,可是沒關係,他可以跟過去一樣,以裝傻的方式一笑帶過;無論那是怎樣的原因。


  ──『我們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啊。』

  可發出的簡訊就像是最後見到的慶太身影,墜落入深墜晦暗的漆黑中,不曾有過回覆。



※  ※  ※  ※



  男子從睡夢裡驚醒,方才似乎夢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那是在飯店房間裡,拍攝相片時的記憶。地毯上的玩具,沙發椅上正在研究姿勢的高個子,眼前和自己正在摸索遙控飛機的白皙身影。這不是第一次在夢裡出現過的場景,那房間頻繁地,讓男子覺得自己有一部分什麼,滯留在那房間似的。


  ──也許是真的有一部分,留在那裡罷。


  自嘲地淺笑著,他摸來桌上咖啡,原本冒著熱氣的黑褐已然被寒冷空氣奪走溫暖,成了同化後的微寒。當更加清醒的男子打算再去沖杯咖啡時,聽到有誰在盥洗的水聲。他習慣了那樣的聲響,偶而出現;那是另一個人。
  他走過盥洗間,聽到水龍頭被關緊的聲,聽到有誰踏出來的聲,還用沒有改變的嗓音,喊住他。

  「龍一,你醒了?」

  龍一回頭,眼前是沒有改變的慶太,如此真實地就站在那裡,光線在他臉上衣服上刻出陰影,也隨著慶太臉上的微笑,勾勒出沒有繼續成長的青年模樣。龍一回以同樣的微笑,瞇細眼眸再睜開,就誰都不在了。
  那是他心裡的慶太。

  許久之後,他逐漸揣測得出慶太的想法,為何如此作的想法,可是他誰也沒再提起;龍一也在事件平靜下來之後,搬出老家,在比較安靜的地區自己生活。搬出來不只是因為怕帶給家人麻煩──偶爾總有八卦雜誌甚至靈媒節目,要來找他問問當年的原因;還有因為,「慶太」。

  從他回到北海道之後,「慶太」就出現了。跟過去記憶裡一樣的慶太,甚至連小動作小習慣都,唯妙唯肖地呈現出來。醫生淡然地說,那是心因呈現出來的期望。

  他將醫生的診斷,慶太的出現,甚至於慶太作了什麼說了什麼,一切一切都巨細靡遺地,發送簡訊告訴涼平的手機號碼。雖然從未收到回應,可是簡訊從未發送失敗。

  『那麼,你知道為什麼慶太要那樣作嗎?』

  交情很好的輝也住在附近,幾乎是家人之外,他唯一持續見面保持聯絡的人了。龍一抿唇,跟過去雜誌訪問一樣,總是習慣性先抿唇,爭取思索的時間;秋日盡頭的氣溫更加低寒,手機的金屬機身猶如冰塊一般。可是無論那如何凍手,他都不會將手機丟開。

  「那已經不重要了。」

  龍一轉過頭,看著消失在房間門口的身影。他想,待會要發簡訊告訴涼平,慶太又偷跑進他房裡要嚇他了。
  就跟以前一樣,沒有改變過;所以無論原因如何,無論理由為何,都不重要了。他也知道涼平因為怎樣的罪惡感而選擇離開。
  這是懲罰。因為我們是共犯。

  他閉起眼,勉強地壓下眼底的水氣氤氳。

  只要閉上眼睛,我們三人一直,都會在一起。
  無論如何。

  三名少年正歡樂的嘻笑,一直,在心房的黑暗深處。
  一直歡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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