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的冷徹】 真愛之吻這東西/白鬼
- 2014/06/19 Thu|
- [鬼灯的冷徹] 不入地獄,焉得鬼灯/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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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為部分試閱,請見諒
*收錄於《不入地獄,焉得鬼灯》一書
有許多事情,也許有徵兆,也許毫無徵兆,突如其然就那樣發生了。
就像極樂滿月的藥師白澤,習慣以人形生活的長老級神獸,在某個尋常日子裡醒來,發現自己突然變不回人形一樣。
※
「不關我的事。」
收拾著山積卷宗,眼前的輔佐官人如其稱呼──鬼神,透露出「不要拿那傢伙的事來煩我」的殺氣騰騰。桃太郎是明眼人,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那層殺氣,但是現下能解決這種事情的人,想來想去就只有鬼灯大人了。
「如果不能解決,很多藥材都沒辦法處理。」
「叫他口頭傳授。」
眉間皺痕都快要能夾死蚊蟻,閻魔廳連日來業務數量暴增,睡眠不足的鬼灯已經連一丁點耐性都沒有──雖然平常也幾近於無;此時他甚至想用狼牙棒,把煩人的桃太郎一棒打回桃源鄉。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嗎?」
一旁來交報告的阿香和偷懶中的閻魔大王,甚至是鬼卒們,也加入討論的行列。
「像是碰了什麼新藥草造成過敏反應之類的?」
「又不是蕁麻疹。」
「八成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女性然後受到懲罰吧?」
「像是哪位神明的妻女嗎?」
「喂、喂,我說過不碰人家老婆的啊。」
出乎意料的嗓音,從眾人圍成的討論圈外傳來。神獸──以四肢偶蹄站立的毛茸茸多眼神獸,剛輕鬆地搭搭踏入閻魔廳。
「其實也沒甚麼不方便,而且還蠻輕鬆的,是桃太郎太大驚小怪。」
「我當然會希望你趕快恢復。」桃太郎忍住鼻酸,聲淚俱下地控訴:「以前你就幾乎不作事了,現在根本是更名正言順只出一張嘴啊!」
「身為學徒,這樣學習最快了。」
神獸輕巧地抬起一隻前腳,撥動牠眼旁柔順的毛。
「而且我這模樣,更受女孩子歡迎了~以前只覺得不方便,所以很少變回原形,沒想到最近好像很流行這種,就不用為我操心啦。」
眾人看著神獸邊甩動牠柔順毛,邊往眾合地獄飛去;一時之間誰都說不出話來,只有桃太郎吶喊白澤的聲隨著神獸飛去的方向傳來。
「三個時辰。」
低沉的嗓聲,從眾人後方傳來,那是輔佐官的聲。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連平素和他最有默契的阿香,也不解地看向終於開口的鬼灯。
終於收拾完工作、外加打了偷懶的閻魔大王一記的鬼灯,抬眼瞪向神獸飛去的方向。
「不出三個時辰,那呆子就會自己想變回原狀了。」
※
阿香無奈地望著眼前景象,心想鬼灯大人不愧是透徹了解白澤的人──或者該說是透徹了解人性吧;不到三個時辰,神獸就已經開始尋找解決方法了。
她想偷偷拉住桃太郎到一旁,問清楚是發生什麼事,但被使喚來使喚去的桃太郎根本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又被神獸使喚去了。
「果然開始了?」
「啊,鬼灯。」
主動來到桃源鄉的鬼灯,雖然略顯疲憊,不過殺氣依舊相當可怕。阿香一方面訝異他怎麼會主動前來,一方面暗自竊喜猜測:鬼灯果然還是放心不下白澤啊。
「可是,怎麼會如你所說──」「那傢伙最喜歡女人了。」
黑眼圈有些嚴重的鬼灯,先在極樂滿月外的石椅子上坐下,冷眼旁觀忙進忙出的桃太郎。
「雖然世間還是有這類特殊僻好,可是能不能變成人形,受到女性喜愛的方向就不一樣。這點你回想一下人面犬為何會被唾棄就知曉一二了。」
「啊──確實是,毛茸茸的動物雖然也受女性喜好,但就是『好可愛』之類的存在了。」
頓時明瞭的阿香,以憐憫的眼神望向極樂滿月。
「不過,鬼灯你會過來,表示有解套方法囉?」
「嗯?說解套也是啦──」
約莫休息夠了的鬼灯,一把推開極樂滿月的門,就看到縮小的神獸頹坐在八卦陣中,身上還貼著墨漬未乾的符紙數來張;不知道是因為神獸水汪汪的眼睛很可憐,還是那模樣略顯滑稽,阿香得努力緩慢地別開視線,才不至於讓嘴角不甚禮貌地上揚。
「你這惡鬼來幹嘛?」
「來幫白癡神獸啊。」
「鬼灯大人我就知道你能幫忙!」
一旁疲累不堪的桃太郎,只差沒跪謝鬼灯,但神獸卻露出狐疑眼神。
「什麼方法?」
不發一語的鬼灯,只從懷中取出一張對摺後的紙,打開後遞到神獸面前,看起來像一張契約書,阿香和桃太郎也好奇地湊上前想看個仔細。
「……我跟眾合地獄的狐喫茶談過了,牠們願意為你開一家神獸喫茶,只要抽三成傭金──」「桃太郎把這混帳趕出去!」
看神獸激動的連臉都有點紅了,鬼灯從容地收回那張紙。
「我覺得是很不錯的點子呢。」
「鬼才覺得不錯啦!」
「我就是鬼沒錯。」
「好了、好了,鬼灯也是想幫忙吧?」
沒想到鬼灯會出這招,連忙緩頰的阿香也只好臨陣出招,轉移神獸注意力:
「試過哪些方法了?」
「能想到的都試過了……」
神獸歪著小腦袋,有些氣餒地煩惱著。就在在場四人都陷入沉思時,神獸終於想到甚麼似的,興奮地叫出聲來。
「有一招,外國人很常用的那一招啊。」
看其他三名日本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神獸非常自信地挺起胸膛和前腳,做了個西方紳士行禮的動作:
「就是『真愛之吻』!」
神獸還沒來得及放下前腳,鬼灯的狼牙棒就已經觸擊牠的臉頰,形成冒煙等級的傷害。
※
試閱部分到此,謝謝閱覽 :)

【鬼灯的冷徹】 聽說神獸生病了/白鬼
- 2014/06/18 Wed|
- [鬼灯的冷徹] 不入地獄,焉得鬼灯/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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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後亂……〉與〈有鬼能使神獸那樣這樣〉的後續
*輕鬆向
*收錄在《不入地獄,焉得鬼灯》一書中。
初次聽聞那消息,正埋首於山積般高聳的代辦文件堆中的閻魔王輔佐官,連視線都不曾揚起半瞬。
這種反應讓抬起前腳、趴在桌案旁的小白疑惑地皺起眉間歪去半顆頭,以為自己說的還不夠大聲;牠默默盯著輔佐官審查公文的動作一陣子,正重新張開嘴,決定要加大音量從頭說起,眼旁卻飛快地閃過一道凌厲殘影。
方才還被輔佐官握在手上的筆──出墨性質良好、號稱絕不會漏水斷墨、地獄售價一隻100日圓的紅色墨筆──正是剛剛製造出凌厲速度的物品。它不只創造出非正常物理所能解釋的疾速,還讓路過的閻魔大王差點被毀容,最後直挺挺沒入牆內,只留下一縷熱度依稀的輕煙和壁上焦黑的爆炸痕跡,當作它曾經存在的證明。
臉色鐵青望著那筆消失的方向,回過頭的小白又再度驚嚇地差點閃出尿來。才剛以驚人臂力擲出破紀錄存在的輔佐官,面無表情地臉孔正陡地近在小白眼前──雖然這一嚇沒真的漏出甚麼會被恥笑的液體,可小白總覺得似乎快了;尤其是眼前被讚為「鬼神」的輔佐官,正用極度低沉、毫無音調起伏的嗓音開口時:
「你,剛剛說──」
「對、對不起我不該打擾鬼灯大人!」
繼「傳說中的飛筆」後,小白讓自己成為今日在閻魔殿上飛竄而出的第二道傳說──「閻魔殿的白色彗星」,還附加撞倒閻魔大王的功能。
聽著嚇壞的小白因撞到閻魔大王引起的一連串混亂,完全不打算關心一下上司的輔佐官,重新拿起新的墨筆來,但動作卻停滯著不再繼續。
眼前確認到一半的文字內容,始終無法進入到腦海中,反而是小白所說的事情盤旋著;他當然聽得一清二楚,但沒有立即回應的原因,他自己也同樣清楚。那一剎那湧上的思緒情緒,複雜到連自己都難解──怒氣、嗤笑、疑惑、懷疑和最後湧現的……
輔佐官闔上眼,眼前黑暗中依稀浮現的白色殘影,都彷若凝聚成他熟悉的白衣身影;他靜候瞳孔深處因工作過度而引起的痠麻褪去,也等待那些殘影消逝──是消逝,還是沉澱他都不在意,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上已經延宕的工作進度,除此之外的那些莫名,都暫時不重要。
──反正、那傢伙長壽的很。
※
再次聽聞那消息,才剛處理完文件就被閻魔大王拉來休息用膳的輔佐官,只神色自若地切割下巨大肉排一角,送進嘴中咀嚼著,一絲反應都無。
反而是一起用餐的閻魔大王,流露出身為一名地獄審判者來說,太過多餘的溫和和同情,他對著前來詢問輔佐官是否知曉些什麼的阿香,多問了幾句。
因為「實驗」才剛落幕沒多久,阿香總覺得這反常消息約莫和輔佐官脫不了干係;不過相較於閻魔大王急著問東問西、叨叨絮絮,活脫像個問人八卦的鄰居大嬸,輔佐官依舊安靜地用餐,特大號餐點高聳著,讓對座的阿香幾乎窺探不了輔佐官的神情。
覺得自己應該是探不到甚麼蛛絲馬跡,阿香苦笑地,決定先禮貌性回應一直連珠砲似問個不停的閻魔大王──可阿香才剛啟齒,一道銀色閃電般的光影,以只能見到速度線的快速,落在閻魔大王擱在桌上的手邊,發出震耳欲裂的聲響迴盪。
適才輔佐官還用來刺起肉塊的銀製叉子──簡潔流利線條設計、尖端銳利程度號稱能反覆深入物品高達五百億次皆不顯鈍、地獄售價一隻100日圓還附同款設計刀子一隻──正是剛剛製造出閃光雷聲的物件。它不只製造出非正常物理所能解釋的亮光和巨響,還讓閻魔大王的左手差點被刺中,最後直挺挺沒入厚木桌內,留下木桌上的裂痕和扭曲不成形的銀塊,成為它曾經存在的證明。
印堂發黑的閻魔大王看著自己差點消失的左手,正想對明顯就是故意犯的自家輔佐官要個公道,卻發現後者正斜眼瞪了過來,以小混混般的口吻咬牙切齒。
「吃、東、西、時、不、要、開、口,我教過你多少次?」
繼「輔佐官的驚人食量」這名景後,緊接著在阿香眼前上映的名景是「像小孩的閻魔大王及像媽媽的輔佐官大人」──見輔佐官開始像個老媽子碎念數落閻魔大王生活習慣和待人處事上的不對和不成熟,略顯尷尬的阿香選擇先假意用餐完畢、走為上策。
阿香前腳才剛離座,總算察覺自己又踩到地雷的閻魔大王,也趕緊在輔佐官碎念空檔中虛應故事一番,以他要努力工作為藉口,腳底抹油一跑了之──當然天知地知獨眼龍也知,閻魔大王才不會真的自主加班;不過比誰都更清楚閻魔大王個性的輔佐官,並沒有跟著追上去或戳破謊言的打算,只又招呼服務生替他送上新的餐具。
無論如何,用餐是很重要的。工作份量吃重也代表體力很重要,總之現在落得清靜了正好;只是重新拿起刀叉的雙手,卻不太有繼續的動力。阿香說的消息比起稍早小白所說的,更加清楚;而內心的情緒波動,也更顯清晰。
輔佐官望著還略略發麻手中所握住的銀色叉子,光滑金屬映照著他的臉,並不廣大的面積所呈現出來的局部,彷彿像是見到就不爽快的那人面容。他讓餐盤上的肉汁模糊去成像,也抹糊內心的情緒。
──反正、還有桃太郎在。
※
古諺有云:三人成虎。在私塾度過孩提時期的閻魔王輔佐官,自然讀過這語句和明瞭其中含意──尤其是那消息第三度出現在他耳中時。
身材比起一般來說嬌小了些的黑髮鬼卒,取出今早被輔佐官叫去桃源鄉幫忙取貨的藥丸和藥材時,順口說了藥鋪要休息好些日子的消息。嚴格來說,這消息和前兩次不太相同,卻有著可以聯想的關聯性。
「這些藥材……是那傢伙拿給你的?」
或許和多日來累積的進度都告一段落有關,也或許和內心反常的騷動思緒有關,輔佐官決定搞清楚消息真假。消息不會空穴來風,但也得看是否翻轉或歪曲事實。
被如此反問的唐瓜愣了數秒,這才會意過來輔佐官問的是誰:
「我沒見到白澤大人,是桃太郎拿給我的。」
「……桃太郎有說藥鋪得休息的原因嗎?」
「好像是因為白澤大人怎麼了……之類的原因……」
身為地獄審判長身旁的輔佐官,察覺語調和態度上的特殊之處乃是必要功夫,遑論唐瓜顯而易見的視線偏移和心虛似的音調。這奇怪的行為舉止,並不符合言詞,也讓輔佐官心中從初次聽到消息開始,鎮日累積下來的煩躁煩悶,突然撥雲見霧出一道光束。
唐瓜也明瞭自己的心虛表現明顯,正打著哈哈說辛苦了準備轉身離去時,鬼灯聽似隨口問起、毫無關聯的一句話,就沉沉地有如千斤頂,從唐瓜頭上壓將下來。
「應該要和你一起的茄子呢?」
※
在木門外張貼上藥鋪即將休息三日的手寫公告,綁著白底且繡有桃子圖案頭巾的男人拿起自己的布巾包袱,難掩無奈和擔憂地嘆了極深一口大氣。
本來以為這次就跟以往一樣,忍耐個幾日,就會轉移注意力到其他女子身上;誰知道這回不只裝病還無心工作,連「那招」都要拿出來用……雖說白澤下達了封口令,上次不小心當了一次夾心餅乾的桃太郎,當然不至於笨到又自己跳進去,只跟小白和阿香姊抱怨了幾句;可是對方是那個鬼神,這樣做好嗎──
「怎樣做?」
「就上次那件事讓白澤先生一直惦記在心……啊!」
猛然驚覺提問的來者何人,嚇地就要扯開喉嚨尖叫的桃太郎還沒來得及發出個完整的音,就被逐漸昏暗下來的夜色和黑衣背影,吞噬去身形。
※
捻亮燭火的白衣男子停凝下動作,總覺得剛才似乎聽見了一些動靜──不太妙的聲響。應該不會是桃太郎,今晚已經先把他安排到其他地方暫住一晚;他屏氣凝神地望向入口處,但卻沒再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不過也許是作賊心虛的成分居多罷,內心老有一股惶惶然不踏實的浮躁。
「咦?白澤先生你家沒電燈喔?」
矮個子的白捲毛突地從白澤手旁冒出,讓對方驚得差點把手上的蠟燭摔落在地。好不容易重新握緊了燭台,白澤穩穩地將其擱放到桌上,映照出桌面斑駁木紋和數捲卷軸,以及香案瓷碗水酒等道教施法物品,不穩定的光源搖晃不定,朦朧著一切輪廓,更顯詭譎莫名的氛圍。
確認燭火安全無虞,白澤轉向剛剛差點嚇死自己的白捲毛,有些尷尬的笑顏諂媚地:
「因為怕有不長眼的客人沒看公告又見到有亮燈,就跑來要買藥。這裡的奧客可不比人間少呢。」
「喔~~」
茄子拉著長音,天真地表示明白。雖然許多地方都讓人以為茄子還只是個孩子,不過眼前的白捲毛可是不折不扣的成年鬼,還是能幫自己完成夢想的有力助手……這樣說來,還真感謝當初介紹他讓自己認識的鬼灯──想到這裡的白澤總忍不住心情大好,只差沒手舞足蹈起來。
一開始,也許只是心有不甘。
畢竟女裝也被迫扮了、還被那麼多人看到,連衣服也被爆過,雖說這其中有幾成的因素是要歸咎自己,但是好歹自己還算合作吧?想以此做為交換條件,叫那隻鬼神也套個女裝讓自己瞧瞧,卻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為了提這件事,白澤都不知道自己被那根狼牙棒痛毆過幾下,還能精準掌握哪個角度打起來比較不痛。
白澤也感到些微煩惱──雖然這煩惱的程度大概看到美女就會暫時被遺忘──但是這麼持久的煩惱,對於自認個性不太執著的他而言,已經是不太明白的程度。直到偶然看到一起進行藝術創作的茄子,歪腦筋動得快的白澤,馬上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沒辦法看真的,就看假的吧。
對於他的提議感到有趣的茄子,本來畫了幾張說是抽象解構還立體主義的畫像,先別說漂不漂亮,連畫面上下都分辨不出來;在白澤努力溝通下,總算出現了正常的人像,但僅僅這幅半身人像,就徹底吸引住白澤目光。
半側顏的臉看得出來是那惡鬼,可不會開口也不會動就不可怕,中分黑色長髮披散,素淨黑色和服僅佐以鮮紅內裡,不苟言笑冷峻眉目旁的鮮紅色彩,勾勒出壓抑的情感似。
出乎意料地,這張圖讓白澤難以移開視線。本來只是想滿足不甘心和好奇心,順道拿來嘲笑一番的,可在這之後卻讓白澤想要看得更多,神獸動起了更邪惡的念頭。
剛好這幾日沒有甚麼重要待辦的事項,就以生病當藉口,關起門來休息兩三天也無妨──反正惡鬼最近也忙得很,嚴格來說,白澤已經將近半個月沒見過他人──把這如意算盤都打好的白澤,心情更是好上加好。他看著早就學會「那一招」的茄子,熟練地將卷軸打開,卷軸中正是白澤殷殷期盼的,完整的人像。
就在白澤笑咪咪地,認真看著茄子準備要讓畫像實體化的同時,大門被一陣強風猛烈吹開,桌上光源和線香也頓時被吹熄。被強風吹離椅子撲倒在地的白澤,還沒決定是要找回蠟燭或找到電燈開關,隨著強風入侵的巨大黑影,已經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聽說有笨蛋生病了,本來以為是哪裡搞錯了,看來是真的,還病得不輕。」
「欸?你、你怎麼──」
聽著背上熟悉的聲音,想著要怎麼辯解的白澤還沒擠出合理化的藉口,頭上電燈「啪」地一下全亮了。
開啟電燈開關的,是正站在入口處、臉上有著幾處青紫的桃太郎,還帶著明顯不過的歉意:
「對不起……」
明白計畫已經被知曉、百口莫辯的神獸刷白整張臉,眼睜睜看著臉色同樣慘白的茄子,乖乖將畫軸交到輔佐官伸出的手上。覺得自己就算不死、此劫也難逃的白澤,乾脆先咬緊牙閉緊眼,等待死刑被執行──但預測之中的痛擊遲遲沒有落下,反而是踩著自己的重量離開了。
在戰戰兢兢睜開眼皮的白澤身旁,是方才還踩在他背上、現在正以流氓姿態蹲下的鬼灯;後者將卷軸晃到他眼前,偌長畫面上的等身大人像,確實是鬼灯──就是平常的鬼灯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對於難得顯露出困惑的鬼灯,白澤嘿嘿地笑將起來,接著再度因為這傻笑挨上一記拳頭。
※
被揍到鼻青臉腫的茄子端正跪坐著,旁邊挨著同樣被揍過幾個包的神獸,只是神獸不怎麼爽快地隨便盤腿坐著,還有些賭氣。
像個審判長、坐在兩人面前的鬼灯,一一將茄子所畫的卷軸審視過;全都是普通的一般人像,並非桃太郎所言的女裝版本。而唯一一張女裝版本的半身畫像,早就被一擊撕毀,成為誰都補救不回的碎片。
「還有嗎?」
對於審判長……輔佐官的質問,從不說謊的茄子爽朗地回應:
「就那些而已,我本來就不太喜歡畫普通人像。」
「這次就先這樣,最好不要有下次。」
面對怒火明顯的鬼灯,連忙搖頭立下保證的茄子,總算和桃太郎雙雙獲得赦免。雖說計畫中止,不過隱隱察覺了一些事情的桃太郎,直覺今晚還是別待在這裡的好。他揹起包袱,默默地跟著像沒事人一樣哼歌的茄子離開,打算今晚去茄子宿舍借住──不然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原本借宿的地方說明臉上的傷。
看著兩人走得夠遠,鬼灯這才又踏回藥鋪,將殘破不堪的大門硬是擠回原位,成為不太牢固的遮蔽。這段期間始終盤腿坐在原地的神獸,手輕拈自己右耳上的紅色結飾隨手轉著弧度,順便托著腮幫子,沉默地看著鬼灯使完蠻力,轉身。
鬼灯還是和平常一樣,不過原本高漲的怒氣似乎消退許多。
「……你要解釋這麼作的原因嗎?」
「我想看啊。」
嘴角還有著被揍的血跡,絲毫不在意的白澤浮起鮮紅的微笑:「不過瞧你剛闖進來的凶狠,八成以為我要實體化女裝的你對吧~」「咚」
巨大的鐵黑棒子以沉重的狠勁,精準砸在白澤盤起的雙腿間空隙,距離近到他連忙往後躲開,以免重要的哪裡受到重傷就不好玩了。相較於驚魂未定的白澤,丟出鐵棒的兇手只平靜地說出可惜的感言:
「下次就不會失手了。」
驚魂甫定的白澤,看著充滿威脅的巨大鐵棒,看來不好好解釋清楚是行不通的;白澤抹去滿頭冷汗,決定說得清楚一些。
「欸,本來是想要那樣做沒錯啦~但是直接實體化女裝人像,又感覺不大對;想來想去還是原本的你比較好,而且……」
「而且?」
「想說很久沒見到惡鬼了。」
鬼灯眼中的迷惑只停留一瞬,隨即又轉變成更深的嫌惡:
「你最近是不是吃了有狂牛症的肉?」
對於鬼灯的揶揄,腦袋轉了一轉才想通的白澤,怒氣沖沖地扯開喉嚨正要反駁,卻意外發現鬼灯的尖耳末端,透著極為輕微依稀的,血色。突然意識到這代表什麼的白澤,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鬼灯其實也察覺到了。
因為方才白澤的那句話,讓鬼灯動搖原本堅實可佈的殺氣騰騰。本來是打算好好教訓那頭閒到可以做這種事情的混帳偶蹄類,還放生病這種假消息偷懶──但這些怒氣也隱含著,眾多思緒。
鬼灯板著臉,瞪視站起身來的白澤,手上的鐵棒還是維持杵在地面。要舉起來先發制人也不是不行,但上班整日又揍過人,鬼灯覺得先暫時保留力氣以備不時之需──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怎樣的不時之需。
白澤游哉地拍去褲子上的灰塵,朝著鬼灯邁近一步。
只一步。
本來就不遠的距離,一下子成為太過於近;在鬼灯察覺自己雙手手腕被同時輕輕覆上握住同時,神獸的溫度已經噴吐在他一側的臉頰耳邊。
「聽到我生病的傳言,你沒有擔心過嗎?」
身高幾乎同樣的兩人近乎交疊,鬼灯沒有別開頭去,反而轉向發問者接近的那側。應該是有回答的,但白澤已經記不大清楚輔佐官究竟回答了甚麼;他只記得這好像是第一次──第一次他主動接近鬼灯、並且最後沒被打飛或被甚麼砸飛的,好結局。
還有久違的,屬於鬼的尖齒的輕咬。
「對了。」
感覺鬼灯氣勢已經稍微軟化,殺氣也不再那麼可怕,認為機不可失的神獸當然是要把握機會。兩人交疊之處才稍稍分離,白澤就主動鬆開手,轉身跑進裡房去。不清楚這偶蹄類呆子要做甚麼的鬼灯,剛順著白澤跑去的方向看去,就見到笑得非常欠揍的神獸,拿著一套色彩華麗又繡有花卉裝飾的衣物出來。
「這是我國傳統女性服飾,本來要等畫像實體化後給它穿,既然都準備了就由本人來穿吧。我還有準備手機拍照──」
隔天清晨,當白澤在半片廢墟瓦礫堆中、因為被學徒兔子們踐踏啃咬而醒來後,對於昨晚最後發生的事,他腦中只剩下黑色鐵棒夾帶雪白氣旋,朝自己眼前席捲而來的視覺記憶。
※
桃源鄉的藥鋪──極樂滿月,在那晚過後,房屋前半段幾乎全毀,修繕費用由極樂滿月和閻魔廳兩造共同分擔。至於原因,似乎有些人知道,似乎有些人猜測到了,但是誰都不會、也不敢說的。沒有人想被第一輔佐官處以拔舌之刑。
只有一件事是大家能肯定的──就是神獸白澤和第一輔佐官鬼灯之間,一定是相當水火不容。
而真實如何,就只有當事人自己心中知曉了。

【鬼灯的冷徹】 有鬼能使神獸這樣那樣/白鬼
- 2014/04/26 Sat|
- [鬼灯的冷徹] 不入地獄,焉得鬼灯/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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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涉到鬼徹單行本第11集內容。
*是〈酒後亂……〉的後續
*輕鬆向
*收錄在《不入地獄,焉得鬼灯》一書中。
時代輾轉,在這個耶穌和佛陀會一起相約出門的年代,如何傳統的地獄也總要隨著時代轉變,與時俱進。
「所以,妳想增加特殊從業員?」
手中正就著藥缽磨製藥粉的白衣藥師,臉上堆滿洋溢幸福的笑臉,那笑開的程度,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有在注意手上工作。
本來嘛,身為一個男人,尤其是好色的男人,這裡滿街美女就足以讓他心情好到不行,更不用說這裡數一數二的美人之一──阿香小姐,來找自己傾訴煩惱。
當然,阿香會來找他,也許是因為這白衣藥師的藥箱上,就立著「煩惱諮商」的旗子,不過不會有人在意這點的,尤其藥師本人。
被白衣藥師反問的阿香略為偏著頭,水藍色澤的髮綹波浪狀地晃蕩垂落,散發出隱約幽香──是沒聞過的香氣,偷偷用力嗅聞的藥師維持表面無害笑顏,內心正在思考這是哪種牌子的香氣,感覺很適合買來進貢給正在追求的哪位姑娘來著──
「確實想增加新的人員和角色,現世的慾望也越來越多樣,想來請白澤先生協助,因為……白澤先生應該是這方面的佼佼者。」
「小香香需要的話,白澤隨傳隨到~」
灌迷湯這招,古今中外皆好用,更遑論美人灌的迷湯效果加倍。看白澤不疑有他、迅速點頭答應,阿香綻放笑顏的眉眼間,隱約有另一種不懷好意的意味存在。
※
桃源鄉平時最熱鬧的所在之一,約莫是神獸白澤所開設的藥鋪,有偶爾上門的客人和進進出出蹦蹦跳跳的兔子們。不過今兒是公休日,兔子們大半放假出門去了,就連平日在店裡幫忙的學徒都不見身影,安靜地很。
「剛好我讓桃太郎休假去了,這裡可以吧?」
因為阿香說要找個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且能避免隔牆有耳的地方,白澤自然是先想到自己的地盤。當然,他會選擇這裡,不能說內心沒有任何一點期待──說是有關眾合地獄的事情,又是想找個沒有其他人能偷聽的所在──這簡直就是什麼立flag的前奏!
白澤偷偷在心中感謝自己,幸好昨天臨時準了桃太郎的事假。
只是桃太郎要請事假這回事,本來讓白澤感到些許不可思議;畢竟桃太郎來當學徒這麼久,除了上回去鬼島,可從來沒說過要請事假。不過反正是藥鋪公休日,又沒甚麼緊急的事項要進行,白澤就同意了。
雖然桃太郎臉上表情有點奇妙,但白澤並沒有想太多,因為他知道:男人總有許多得去處理又不能一一說出口的事情。
對於白澤提議要到自己的地盤,阿香馬上同意,也不因孤男寡女要共處一室而感到尷尬。能在眾合地獄工作這麼多年,工作經驗加上對白澤的認識,她不擔心會發生麼事情,反而對於計劃順利而感到更加開心。
「這裡很好啊。」
笑著應和白澤,阿香絲毫不浪費時間,將手上的包袱擱到桌案,發出沉沉聲響。這聲響讓跟著阿香傻笑的白澤笑容,稍微停凝住,那聲響聽起來可不輕,隱約還有金屬物輕輕碰撞彼此的清脆音。
「小香香……你帶了這麼多東西?」
「是的,都是有需要的喔。」
將包袱解開大致攤開後,阿香就忙著把東西取出放好;只消掃過眼前擺放出來的物品陣仗,白澤不用察覺阿香美麗笑容背後的惡意,也差不多輕易地猜測到,對方安的是何居心。
「最近這種亡者變多了,讓我們很傷腦筋哪。」
將剛剛發出碰撞聲響的各色髮簪,一一仔細放置在經過搭配色調過的和服布料上,繼續張羅各色女性用品的阿香,不知是故意,還是真沒注意已經全然僵掉的白澤,繼續解說「接下來的任務」:
「說是不喜歡真正的女性,反而喜歡的是什麼……『偽娘』來著,就是要男性裝扮成女性,讓亡者引誘部門吃了不少苦頭。」
「這、這個我也略有耳聞,所以,是要由我來鑑定扮相?」
心中勉強還存有一絲希望的白澤,用稍微顫抖的音調發問,卻換來阿香緩慢又堅定的否認。
「我沒有先跟白澤先生提過嗎?唉呀那還真是疏忽。」
手上拿起一件粉色裡衣,阿香和著腰帶上兩頭蛇一齊轉頭,以發現獵物般閃亮的眼神,看向退縮至牆前的白澤。
「當然是請白澤先生試看看是否可行囉。」
「有比我更適合的吧?像其他男獄卒──」
「你認為他們扮起來能看嗎?」
這直白回問,讓白澤冷靜思考三秒鐘,然後臉色難看地否決自己提議的搖頭。他見過的多數男獄卒都太粗獷了,反而會變成另一種特殊行業,他甚至後悔自己剛才幹嘛去想像那幅光景。
「不然還有義經公──」
「義經公有更重要的工作。」
──我也有很重要的工作啊!
想如此吶喊的白澤突然察覺到不對。從方才那句「你認為他們扮起來能看嗎?」到現在這句,回答自己的聲音不像阿香小姐嗓音,而是更耳熟、更低沉、更能讓他火氣冒上來的聲音,而且是從門口傳來的……
和轉頭看過來的白澤四目相對一秒、不知何時進門的黑衣的鬼,在白澤扯開喉嚨想要爆出甚麼話語前一刻,就將手上鐵棒以準確角度飛射出手;多刺的鐵棒以毀滅性的物理力量,直挺挺沒入白澤頭上約幾公釐處,這一擲,讓牆面裂出凹陷和龜裂,還順便滾落幾塊小碎石,掉在白澤的臉上。
後者被這一嚇,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罵人語句全部自動消音,化作微薄的問句:
「……都是你這傢伙想的整人把戲吧?」
「錯。」
剛做完熱身運動的鬼灯,輕輕拍掉手上的灰塵,從袖袋中掏出一本冊子,以一點都不喘的聲調,穩定念著冊子上的紀載:
「這主意是由阿香小姐代表眾合地獄提議,並經過會議表決,以進行實驗方式來確認其可行性……不過找你來做實驗,是我建議的。」
「還是跟你這惡毒傢伙有關啊!」
「好了、好了。」
完全被兩人遺忘的阿香,連忙出聲緩頰,控制場面:「我也覺得找白澤先生是最好的選擇,白澤先生很懂女人不是嗎?」
阿香果然是在眾合待上好幾年的老手,只消一句話,就讓白澤馬上重拾神獸雄風。方才臉色發青、外加冒出滿臉直線及冷汗的白澤,恢復冷靜的笑臉如昔,還以神速回到阿香跟前,握住因這迅速而略為驚嚇到的阿香雙手,順便送上充滿愛心的眼神。
「既然小香香都這麼說了,我白澤一定會努力幫小香香,絕對不是為了幫那隻混帳惡鬼。」
「既然和平呆子都這麼說了,我會更全力以赴。」
更加深沉、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的不祥聲調,自白澤耳後冒出;在白澤還沒來得及決定要轉身還是逃跑時,站在他身後的鬼灯已經用兩隻手,搭配重力加速度的狠勁,沉沉壓上白澤兩邊肩頭,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足現其使力之猛。
「不用客氣,就讓我來扒掉這色鬼的衣服。」
「等等你這麼用力是要連我的皮都撕掉啊──」
痛徹心扉的慘叫聲只持續一瞬,就被衣物撕裂的聲響給蓋過,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今日桃源鄉仍舊如同以往,維持著鳥語花香、天堂仙境般的寧靜祥和。
※
大抵上,女子都是喜愛裝扮的,無論是妝點自己或是裝扮他者。
這點只要看看從開始幫忙換裝就神采奕奕的阿香,就可明白一二。方才使用血腥手段「協助」過、現在被阿香「強烈希望」先休息的鬼灯,一邊翻著神獸的藥材書籍,一邊看著阿香把「志願者」安全隔離到旁邊的小房間內,在兩處忙進忙出,一下子挑選衣物花樣、一下子抱著瓶瓶罐罐,卻還是非常愉快地模樣。
「每次看到,還是深感佩服。」
「嗯?鬼灯先生是指甚麼?」
被不明所以突然冒出的話語中斷作業的阿香,停下腳步看向出聲的鬼灯,她發現鬼灯正指著自己手上形形色色的化妝用品,隨即明白他意所指似地微笑。
「雖然複雜,不過化妝很有趣,而且能帶來魔力和自信。」
「人界最初的化妝確實帶有彰顯魔力的意味,有的人化妝前後像是換個人的手法,更像是施了法術。」
「所以才更有趣哪。」
心情絕佳的阿香狀況也絕佳。雖然一開始只是個構想,但既然鬼灯也同意實驗,因此為了這天,她早就徹底研究過男子如何裝扮成女孩。書也買了影片也看過,現在能將理論轉化成實務,而且素材還不壞,已經可以預想成果會有多成功的她正想加快速度,好儘快讓鬼灯瞧瞧和評估,卻發現後者正低頭確認時刻。
雖然桃源鄉公休,可閻魔廳還是有工作的。本來就估量過所需時間,但也許是自己在抓開白澤衣服時,弄傷的地方需要先上藥,所以耽擱到──儘管如此,鬼灯並不在意自己抓傷白澤這點;反正是這麼長壽的神獸,一點小傷總不是甚麼嚴重的事。
一想到白澤巴著阿香的景象,不知為何,心底就有一股源源不絕的怒氣衝上來。雖然平常見到那張笑嘻嘻的臉,鬼灯就會感覺不爽快,可最近撞見白澤和女性和樂融融或太過親暱的畫面時,總覺得不爽快的程度上升了好幾倍。以方才的狀況來說,他還有點後悔出手太輕,在抓住白澤肩膀時,應該更用力一點才是,最好是痛到讓他安分些。
──安分些?
本來以為方才如此暴怒的原因是阿香,縱使兩人之間並沒有甚麼男女之間的感情存在,但至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況且他也很欣賞阿香特別的性格。可是如果這麼想來,就表示原因並非阿香……對於自己得出這樣的結論,鬼灯感到些微不解。
不過現在並沒有足夠到可以讓他好好釐清思緒的時間。按照行程來說,該回去監督那愛偷懶的上司繼續工作才是。
「我得先回去了。」
「看來拖延到一些時間。」阿香讓用具給腰上的蛇叼去,空出手來掏出懷錶確認時間:「這邊完成的話,我再請你過來?」
「也不用這麼麻煩,我會請桃太郎帶公用相機過來拍照,下次會議用。」
「拍照啊……」
光是要哄明知上鉤的白澤繼續,加上鬼灯這外在因素,就已經夠耗費心思;這下還要拍照存證,怎麼想都覺得白澤不可能輕易答應,但現在才收手也不很甘心……阿香不太肯定地微微皺眉苦笑:
「我知道了。」
※
「那傢伙先走了?」
托著腮幫子、語氣中帶著些微不滿的白澤,雖然笑容依舊,可太陽穴旁隱約可見的怒氣青筋說明了他的心情。面對明顯知道答案的白澤,阿香自然沒有說謊的必要,尷尬地陪笑點頭。
儘管因為阿香的緣故勉強答應繼續,也多少帶有想讓那傢伙啞口無言的賭氣成分;沒想到那傢伙說走就走,這下不就完全被玩在手掌心了嗎?
──這可不成。
老實說,方才看到鬼灯出現時,與其說內心驚恐,不如說參雜了一點點,高興的成分在其中。
連白澤也可以察覺到,從「那晚」之後,鬼灯並不像以往這麼常來找他。縱使閻魔殿的工作確實相當忙碌,但就連拿藥材甚麼的,也偶爾託付給其他鬼卒來幫忙取貨,不然就是請桃太郎幫忙送過去。
就算真難得碰上面了,也往往像剛才一樣,不是甚麼能聊私下話題的場面;更不用提那惡鬼對待自己的手段越來越火力強大,彷彿充滿怒氣。
話說回來,到底自己是哪裡讓那傢伙這麼不滿哪……?只是因為被我吻了嗎?
但這次都被玩到這田地了,不扳回一城怎麼行。
不清楚自己最大問題在哪的神獸,乖乖地一邊閉目讓阿香繼續塗抹,一邊默默賭上他身為全知神獸的尊嚴,和肩上的皮肉痛,努力思考要怎麼玩到鬼灯。看著偶爾煩惱到皺起眉頭的白澤,阿香彷彿看透他的煩惱地,露出了然於心的神情。
「等等完成後,白澤先生想要找誰實驗嗎?」
結束最後妝點的阿香隨口丟出問句,像是恰到好處的提點詞,讓白澤卡住的全能神獸腦袋活動起來;想到好點子的白澤發出和全身上下裝扮全然不搭的詭異低沉笑聲,外加不知哪來的復仇火焰熊熊燃燒。
「對啊、還有實驗這名目!」
清潔雙手和整理物品的阿香,看向沉浸在喜悅中的白澤,雖不清楚他想出了甚麼好點子,不過總覺得可以猜到大概內容和預想結局如何。儘管如此,阿香並不擔心神獸的人身安全,她偷偷竊喜──可以省去拍照這回事。
※
「哎──唷──喂呀──」
嘹亮的伸展嘆息聲,從閻魔殿裡傳了出來。
被半威脅半強押著趕工審判了大半天,總算告一段落,舒展筋骨的閻魔大王軟趴趴地趴在審判台上。他看著自己的輔佐官還忙著做收尾的整理和分發工作,深感佩服又心境複雜地嘆了口大氣。
「大王怎麼了嗎?」
接二連三的抒解氣息,讓還在工作中的輔佐官轉頭,冰冷眼神充滿殺意地投射向大王:「別在審判台上一副懶洋洋模樣。」
「你啊,工作時認真是很好,但是其他時候就別這麼硬梆梆嘛~」
換另一邊臉頰貼上冰涼石座,閻魔大王更加癱軟:「這樣結不了婚喔。」
「喀。」
非人體能發出的聲響堅硬,從鬼灯蓄勢待發的拳頭裡冒出,附加一縷輕煙溫熱。
「上次廢王和篁幹的好事,我好像還沒算帳──」「唉呀這不是阿香嗎?」
查覺自己又踩到地雷,閻魔王趕緊眉開眼笑地招呼剛踏進殿上來的女子,也是為了轉移鬼灯注意力,以免又要遭殃;阿香常代表眾合地獄來向鬼灯報告,自然也常和閻魔大王打上照面,自然是熟稔的。
順著大王視線看將過去,鬼灯也注意到笑容不太自然的阿香,和她身旁似乎非常害羞的另一名長髮女子。女子始終低垂著臉,讓髮綹遮蓋住臉頰兩旁,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阿香移動。
「剛才的工作結束了?」
「嗯,很順利。不過相機似乎被我和那些東西一起放回房間裡,晚些再拿來給你。白澤大人還是火氣很大哪。」
「不用理他。」
努力壓抑嘴角別太抽蓄,阿香也不大敢正眼看向鬼灯──畢竟後者的直覺和判斷力有多強,她當然明白。
「對了這位……」
阿香拉拉始終緊緊躲在自己身旁、狀似害羞怕生的女子,要她站出來一些:「說是想來應徵獄卒工作,我就一起帶她過來。」
「……喔。」
打從方才開始,鬼灯就不曾注意到阿香的不自然之處,因為他一直盯著那名女子,就現代來說過於黑長直的髮和內斂文靜的態度,卻有種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的特殊氛圍。
這特殊狀況連遠遠的閻魔大王也察覺到,不怕少一顆腎的他,露出喜出望外、又像是看到甚麼千年難得一見景象的誇張神情,激動到站了起來。
終於……閻魔大王在內心感謝地大喊著,這陣子他老想著,如果暴力輔佐官能結婚,維持能幹的工作能力又變得圓滑的話,他一定能更快樂輕鬆地工作……難道他的夢想終於要成真了嗎?
急著想看清楚女子長相和現況發展的閻魔大王,一個疏忽就從高台上摔將下來,這一摔讓其他鬼卒和阿香大吃一驚,七嘴八舌地前往幫忙扶起大王;不過這等騷亂卻無法讓鬼灯移開視線,就連那名女子也始終維持著低頭模樣,彷彿兩人之間被強大的粉紅結界包圍,隔絕掉外界紛擾。
「履歷表呢?」
終於開口的鬼灯並沒有問其他私密問題,而是很正常地詢問此種狀態下,該有的物品;這「正常的表現」讓從剛才就感到緊張萬分、甚至開始後悔的白澤,略略鬆一口氣。
──我在擔心什麼,明明小香香和桃太郎都掛保證是完美偽裝了。
先不說被鬼灯教唆的幫助犯桃太郎,要算帳也是之後的事;這身裝扮連白澤自己也很滿意,鏡中見到的成果,根本是會被他自己搭訕的等級;鬼尖耳和鬼角也用假髮巧妙地遮掩不自然的接縫處,身高問題則是假裝個性害羞低頭縮肩──白澤認為只需要擔心偷笑這件事──畢竟每每思及等他迷到鬼灯後,就狠狠拆穿、讓對方難堪的場面,他就會忍俊不住。
越想越有自信的白澤,決定仰抬起頭,打算和鬼灯來個正面對決。但此一舉動似乎伴隨著什麼東西掉落在地的,細微聲響。
感覺頂上假髮似乎瞬間變輕許多,覺得應該只是角度關係的白澤並不在意──他忙著用他自認最溫柔婉約的方式,朝著輔佐官大人拋出微笑──可白澤沒有注意到後方的眾人,已經一個個僵硬石化。
閻魔大王臉上的直線比起剛摔下來時,增加得更多條;他危顫的手指慢慢指向那名「女子」,還有落在「她」身旁的黑色物體,尋求答案地看向阿香,得到阿香一個默認的乾笑。
依舊對於假髮掉落渾然無所覺的白澤,只覺得眼前鬼灯的表情並不如他預期中的柔和,而是和平常一樣冷硬──不過這傢伙就是這種面癱,在內心譏笑鬼灯的白澤,將早就準備好的假履歷表交到鬼灯手上,卻沒想到自己的手被鬼灯溫柔卻堅定地反握住,不給抽回。
從來沒有被鬼灯這麼溫柔對待過的白澤,突然覺得有股奇妙的熱度,從兩人手掌交疊處蔓延過來,延燒到他的臉頰上頭。
──這、這進展,也太快了?
先不論自己怎麼會覺得怪怪的,白澤偷瞄了眼握住自己手掌的輔佐官,後者依舊是和平常一般的硬梆梆表情,稍微開啟的脣似乎正要說什麼。滿心期待的白澤正要洗耳恭聽,被輕握住的手突然轉變成劇痛,鬼灯的神情也在瞬間轉變成厲鬼,猙獰地喊出三個字。
「巴魯斯──!」
像是伴隨這句偉大的神祕咒語,強大白色氣旋瞬間凌厲地朝白澤撲將過來,在神獸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同時,氣流已經如刀刃一般,將他身上所有衣物和偽裝全數碎裂席捲而去。
※
已經數日不曾開門營業的藥鋪,在一片祥和的桃源鄉中,兀自陰沉地像是荒廢已久的廢墟。看著那座籠罩著不祥烏雲的平房,來訪者本就緊皺的眉間,更顯險峻地下刻幾度。
敲門聲響細微到彷若蚊蟲飛舞的程度,鑽入趴在桌上的白色背影耳中,自然無法撼動那人的任何一根手指。
敲門聲固執地持續幾下,然後又趨於平靜──也只不過平靜一秒不到的光景,下一瞬間,木門就被來者踹裂成飛舞的木屑,迎著揚起的大量塵埃和日光飄進屋內,形成遠看還頗美妙的景色。
被這激烈破門法給嚇醒的白衣藥師,呆愣坐在原地,看到墨黑身影出現在光束中,雖然這場面唯美,可來者臉上的神情可媲美仁王般猙獰威嚴。
「……是打算休息多久?不知道有很多人工作到沒時間放假嗎?」
「明明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我可沒讓你妨害風化到下地獄的程度。」
「害我全裸的傢伙不、正、是、你嗎!」
要不是阿香借給他一件外衣,他以後壓根沒臉可露。如果這是激將法,那可非常成功;至少現在白澤覺得自己那日跟著衣物一起碎裂爆去的三魂六魄,幾乎都回到身上來了,還充滿想和眼前這始作俑者打上一架的氣力。
相較於白澤充滿活力,鬼灯卻收下了氣焰。
「桃太郎很擔心。」
出乎意料的口吻轉為平和,好像剛才的嘲諷僅是假象,讓原本正在氣頭上的白澤頓時語塞;本來想抱怨和咒罵的話語,全數都像是之前數日他灌下的酒一樣──煙消雲散不見蹤影。
沒有怒氣撐腰的他,對於自己狼狽模樣突然感到些許害躁。如果是其他人就罷了,但眼前的鬼,和現下四周橫豎堆放著數量可觀的酒甕酒瓶,飄散醞釀的氣息,讓他憶起熟悉的記憶。
假意相當不爽快的白澤,刻意別開眼,避開鬼灯的視線。
「什麼嘛,那傢伙不是很開心地去當你的小囉囉去了?」
「來了沒錯,可是礙眼。」
將白澤面前的瓶子雜物一把掃開,好把手上的食物放下,鬼灯眉頭又難以控制地皺起來:
「阿香交代的,我不想看到一隻長老神獸最後的死因,竟然是餓死的。」
「欸。」
正要收回的手腕被倏地抓住,並不到吃疼的程度,而是一種帶有特定意圖的熱度。儘管同樣非人,可神獸還是帶有體溫這點,鬼灯是知道的。
雖然出手了,但白澤卻還不清楚自己怎麼會伸出手,等他意識到時,就已經握住鬼灯──本來以為自己又會被摔出去還是斷掌來著,不過對方繼續讓他意外──沒有重傷害沒有反咬,似乎同樣也在等待白澤的下一步。
非常安靜,屋裡其他兔子也同樣安靜,屋外等待鬼灯回報狀況的阿香和桃太郎,也屏氣凝神到幾乎要停止心跳的程度──假如他們有心跳的話。
這幾天幾乎只喝酒的白澤,在這種局面下,開始有些後悔喝太多了;酒精的催化挑在此時又開始升溫,他甚至覺得自己一開口,都帶著濃厚酒氣。不過想成是藉酒壯膽也好,反正此時此刻可以稱得上天時地利,白澤心一橫,決定把難得一見的膽子都賭在這裏。
「我都這麼辛苦配合你的實驗,不給點報酬嗎?」
低頭的鬼灯沒有回應。先前為了去人間考察而修剪的短髮,有著白澤還不大習慣的姿態,落在白皙肌膚旁,形成掩藏大半眼神的影。面對氛圍和反應皆不同於以往認知的鬼灯,開始動搖冒出冷汗的白澤,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獵物,陰影卻往自己眼前落近了些。
以為自己要被揍了、還是要被殺掉的白澤,後悔怎麼會提出那要求也來不及了,只得驚恐地緊閉眼、蜷曲起身子時──
不熟悉的觸感,甚至帶有遲疑的顫抖些許,點上白澤眼旁。
一切發生的極為短暫。
在白澤意識到那觸感是什麼、驚訝張眼時,黑衣的鬼已經站在靠近門口之處。衣背上的鬼灯圖案映在白澤眼底,襯著陽光,有那麼一瞬像是冰冷的火焰。
「等會我就叫桃太郎回來,藥鋪不開門營業,很多人會很困擾。」
腦袋總算完全恢復運作的白澤,還想要叫住鬼灯,卻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黑衣的背影離去的門口,呆愣好一會兒,然後終於難以控制地,抖笑起來。這笑意一直持續到表情依舊奇妙的桃太郎都踏回藥鋪了,還是止都止不住。
──直到桃太郎從白澤背後,取下那張被「某人」貼上的神獸裸照,白澤才終於徹底冷靜下來。
也許附帶幾句,永遠不敢讓鬼灯聽見的咒罵語句。
※
「這實驗,算是失敗了吧。」
前來確認先前引起小騷動的計畫審核結果,阿香看著鬼灯在文件上蓋印規定的官印,感到可惜地嘆了口氣。
「真是白忙一場。」
「倒也不至於。」
鬼灯取出同個資料夾中的另一份資料:
「『巴魯斯』的制裁效果還不錯,很適合眾合使用。」
──這種會毀滅童年的吉O力道具,只有鬼灯大人會喜歡吧?
阿香將本來瞬間就要脫口而出的吐槽話語,努力地吞回成心中的OS,順便轉移話題;雖說鬼灯對女性比較沒那麼嚴苛,阿香還是認為別亂挖地雷。
「白澤先生又恢復來眾合賣藥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聽他說今天也要過來。」
「那條神獸少數的優點就是命大。」
頭也沒抬的鬼灯,只冷冷地給予回應,不過都熟識這麼久的阿香,可以從語調中的細微變化,聽得出來鬼灯的心情不錯。雖然還想問關於那天,鬼灯進了藥鋪後究竟做了甚麼,可以讓白澤笑成那樣──但是從現在這極為細小的轉變,阿香覺得似乎也不用問這麼仔細。
看著取回計畫書離去的阿香背影,鬼灯略偏著首,取出懷錶確認目前時辰。
──時間還夠。
鬼灯拿起阿香漏取的「巴魯斯懲罰計畫書」起身──不清楚是他漏給了,還是阿香刻意遺忘──總之今天還是得去眾合地獄一趟,希望別又碰到那頭呆子神獸。真碰到的話,一定要連本帶利追討上次讓他不得不跑一趟桃源鄉的代價。
每次憶起那日的事,總覺得熟悉的騷動,從心底極深處,又再度醞釀騷亂。怎麼想都是白澤害的,已經決定好今日要怎麼料理神獸的鬼灯,帶著幾乎無人能察覺的,略略上揚的脣角,踏上出發的方向。
當然,在那之後眾合地獄又再次的喧嘩和騷動,以及倒楣的神獸下場如何,已是後話。

【鬼灯的冷徹】 酒後亂……?/白鬼
- 2013/07/11 Thu|
- [鬼灯的冷徹] 不入地獄,焉得鬼灯/白鬼
- |CM:0
- |TB:0
- |EDIT
*舊文支援。
帶有熱度的澄黃光線從木格子窗縫隙中擠進,落在木床上頭隆起的山丘,逐漸增強的溫度穿透薄被,漸次悶熱使得山丘裡躲著賴床的人,終於不大情願地翻坐起身。
理應秀氣的五官幾乎是緊縮在一起,那人下意識地伸手摸向床的另一邊,卻只有冰冷的空盪。
偌大的床只睡一人的情況是很難得的,這讓剛醒來的那人瞬間清醒不少,腦袋也總算開始運作──這麼說來,昨晚因為臨時有藥材要趕工製作,所以沒有找美女飲酒作樂一番。
那人搔抓著自己亂髮弄癢的後頸,隱約可聞呵欠後濃厚的酒味。他望著地板上散亂的酒瓶杯子,熱愛美女卻因為工作沒辦法找就算了,還被來監督等藥的那傢伙氣到拼酒,不滿和懊悔以及早起的不快感交織,讓他深深地,嘆了很重地一口氣。
「啊、您終於起來了嗎?」
早就在屋裡屋外忙進忙出的男人,用非常具有古典美的臉蛋笑著,對踏出房門的他禮貌性地招呼早安;只是那笑容的眉間隱約有些皺摺,但他並不在乎。雖然他是神獸,不過也不求什麼德高望重的名聲,像現在能做自己擅長的漢方藥材及研究,隨心所欲地和形形色色美女一起快活,就是很舒適的生活。
被送來他這裡當學徒好一陣子的男人,熟門熟路地倒了一杯藥液給他,那是他自行研發、能快速解除宿醉的藥方──只要捱過一陣苦就行,況且苦澀也足以使人更加清醒──腦袋一清醒,他馬上就想起有個不見的「那傢伙」。
「對了,桃太郎。」
具有古典美的男人──桃太郎應聲回頭,不過手上正收著的幾種藥草卻心虛似地,抖動著晃動著。
「那傢伙……昨晚破門而入的那傢伙,什麼時候走的啊?」
桃太郎囁嚅著說一大清早,眼神卻危顫顫地從發問者身上飄移開去,不過這幕可沒被發問者忽略。
※
不喜處的狗眾多,只有一隻狗會在啃完死人骨頭後,跑來閻魔殿找輔佐官玩。
「是小白啊。」
總算把上午的案子進度處理完畢的閻魔大王一邊槌著自己的肩頸,一邊從茂盛鬍鬚中露出笑咪咪地表情,招呼殿上全白的一只狗。小白很有精神地吠叫一聲回應,隨即困惑地在左右兩旁觀望尋找,卻怎麼都沒看到熟悉的一襲黑衣和黑髮。
「大王,鬼灯大人呢?」
「鬼灯他……今天好像狀況不好,下午他又休假,可能先回去休息。」
這麼說著的閻魔大王回想起上午的過程,跟平常一樣偶爾失言的他,好幾次都以為鬼灯那把鐵棒就要打到自己身上──可是今天鬼灯卻出乎意料地安靜,連幾個囂張的受審者都沒被處以私刑。
──跟他昨晚待在桃源鄉那等藥丸有關吧?
自己的輔佐官和桃源鄉的神獸水火不容,閻魔大王自然是知道的,也許是兩人昨晚又作了什麼意氣之爭所以今天精神不好吧──不過這樣好像也不錯嘛?回想起今早有如作夢般地沒被怎樣又怎樣,閻魔大王神清氣爽地吆喝小白,邀牠一起去吃午飯去。
※
一疊疊書堆如草,或高或低簇擁出一條隱約的道路,往室內寂靜處延伸而去。
道路盡頭是一團柔軟的布團,布團邊緣散置著件墨黑外衣,那外衣於後方頸下處以精密地繡線清晰地,勾勒出逆方向、如鬼火似的鬼灯草圖樣。被外衣覆蓋住的軀體側躺,僅僅露出尖長的耳和散亂去的黑髮。
但黑髮下方的眼並未休息似地闔上,而是望著布團上頭的皺折紛亂──一如現下他的思緒。
身為「鬼」的日子已經非常久了,久到讓他幾乎遺忘,他人的體溫和觸感。
昨晚因為太過於忙碌,所以才在桃源鄉即將關門前,一腳踢開那混帳神獸的店門要他趕工藥丸出來。原本就只是很單純的工作事項,唯一比較不同的是神獸白澤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要不是看在還要仰賴他趕工,也許早就把他用鐵棒壓制在旁──現在想來,這麼作也許還比較對。
一開始是誰先挑釁的,已經記不得──總之一定是那隻老而無用的神獸先不服輸吧?自從先前發現原來當初灌醉他、害他自天界跌落至人間,還被黃帝抓住種種的源頭原來是自己後,那神獸就三不五時想報仇──所以昨晚拿出一堆烈酒比拼,也是很正常的發展。
直到那死不認輸的神獸先喝茫了,還倒到他身上後,事情就突然不大對勁。本來只是覺得雙眼迷濛的混帳神獸配著眼旁的紅彩暈染,好像蠻可愛的,結果那傢伙卻自己湊上酒氣沖天的嘴來。
尖耳末端色澤比起方才,似乎非常非常稍微地,偏向橘紅色澤一些。
※
「哈啾!」
突如其來的噴嚏,讓周遭的兔子們紛紛蹦跳逃離散發口水的原點。白澤扶正了自己頭上因噴嚏而略略歪去的頭巾,總覺得這次噴嚏並不單純是某個美女在思念他,而是有更讓人惡寒的源頭。
想來想去就只有那個惡質官員了。想到這裡的白澤又扶住自己額頭,很頭疼似地嘆了一大口氣。如果桃太郎說的昨晚屬實,那這下可就尷尬了──嘆完氣抬起頭來的白澤冷不防地,被無聲無息立在自己前方的黑影嚇住,還沒來得及反應要打招呼還是烙跑,那黑影瞬間蹲下,一拳已經從他下巴揍將上來。
一旁來不及開口通報有客人的桃太郎見狀,選擇默默縮到屋外藥園裡整理雜草,這種時候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他不想夾在兩人之間,大概只會平白被來訪者多揍幾下。
被揍了一記像是昇龍拳的強勁拳頭、跌坐在地的白澤頭昏眼花,不過不用看清來者是誰他也知道──
「那有人一見面就揍人的?」
甩著自己冒煙的手,鬼灯正眼瞧都沒瞧白澤一眼。
「一看到你,拳頭就自動準備好了。」
「那你來作什麼?」
「昨天藥沒拿。」
「昨天」是一個關鍵詞,讓正起身拍去灰塵的白澤停頓一下動作,他偷偷看了眼鬼灯,後者讓中分黑髮遮蓋去側顏神情,語調什麼的倒是跟平常無異。既然這樣也無妨,昨晚一定是兩人喝太多才會作出那等傻事,清醒時的自己怎麼可能會想要吻無趣又毒舌的男人嘴唇,而且還是那傢伙……不過昨晚好像也沒有很討厭的記憶,搞不好──
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方向偏離平日正道的白澤搖頭,想把那荒謬的想法趕出腦中;並非他不能接受同性情誼,而是他只愛美女啊!就算要自己非不得已找個男人,也不可能是那個暴力惡毒鬼。想洗去胡思亂想的白澤,拚命在腦中勾勒出美好的圓潤的沉甸飽滿的乳房曲線,沒注意背後等待的那人看向他的視線。
鬼灯將剛剛因為揍人而發燙冒煙的手背甩一甩,因為鬼本來就沒有體溫,所以熱度也消逝的快。可是內心有一種讓他煩躁的熱度,卻怎樣都難以冷靜。
翻找出昨晚被遺忘的藥罐,白澤擺著不太高興的臉色回頭,不過那不怎高興的臉色在看到鬼灯時,卻轉為疑惑。
現在的鬼灯比起以往,少了讓他一看就不順眼的不爽感,而是……和昨晚殘存的那種感覺,很接近。
「你……」
忙著壓抑煩躁感的鬼灯轉首,眼前卻陡地冒出白澤的臉,近地讓他差點就要反射性地又一拳打上對方的下腹部;但在反射性的動作出現前,相似的距離讓鬼灯先想起,昨晚的記憶片段。
白澤的呼吸輕輕,噴吐落在鬼灯垂落的側髮邊。即使依舊面無表情加上皺緊的眉間,可氛圍是截然不同的。
「你還記得多少昨晚的事?」
鬼灯似乎是要回答,但微啟的唇停在那裡,落入白澤眼中彷彿是一種邀請──什麼大乳房小乳房的曲線晃蕩,全都消失了。現在白澤只想知道,那是否就是昨晚殘留著的少數記憶中,跟女人截然不同、柔和的觸感。
──這老神獸也有不那麼欠揍的時候嗎?
即使對方都已經要吻上來,鬼灯意外自己並不特別想揍人踢人或是毆打人。腦中雖然想要理性地追究為何,可臉上的熱度卻讓一切都蒸發奔騰逸去。就在自己的唇隱約碰觸到另一道溫度時,門口卻傳來腳步聲。
避難到外頭的桃太郎擦著汗,想說可能訪客已經離開了所以才會如此安靜,正放心地踏入屋內;他一仰起頭開口要叫白澤,卻被迎面而來的巨大黑色棒狀物打個正著──
※
「不好意思。」
頂著烏青的左眼和傷痕累累的臉,桃太郎對於帶著水果籃來探傷的鬼灯,明顯地驚慌惶恐。
「是我自己嚇到鬼灯大人,還勞煩親自探視。」
「不。」垂下眼瞼的鬼灯看都沒看,手上瞬間冒出了個多刺榴槤,往一旁正傻笑地翻著美女圖鑑的白澤臉上砸去:「是他的錯。」
「桃太郎。」
自己動手把刺在自己頭上的榴槤拔下來,白澤的笑容明顯多了額頭邊冒出的青筋。
「你能不能出去一下,讓我跟這蓄意謀殺犯溝通溝通?」
覺得自己又快要被捲入兩人之間的桃太郎簡直是得了救命符,忙不迭地迅速退場,彷彿根本沒有受傷一樣。白澤額邊的青筋伴隨著嘴角抽蓄,一直到聰明懂事的桃太郎順手將門帶上後,突地消去。
「……昨天,你沒喝酒吧?」
「或許是因為喝了你太多劣質酒,所以宿醉得嚴重,昏了頭也說不定。」
久違的熱度再度,接近而來。前晚也好,昨日也罷,鬼灯沒有想揍人的氛圍,讓白澤稍微鬆懈一些──果然鬼灯的唇就是印象中的那種觸感。喝太多的那晚,和自己接吻的就是這惡毒鬼,不過感覺沒有想像中的差。
「那麼,接下來。」
舔著嘴唇的白澤,重新帶上奇特的笑容。
「雖然你沒有大胸部不過我可以──」「啪」
方才被白澤取下的榴槤,這次又再度回到他臉上。重新整頓好衣物,拍去虛無灰塵的鬼灯踏開步伐,散發出來的冰寒強大地,足以讓屋外的桃太郎都感覺到寒顫。
「誰說過要當女人了?」
「可是我技巧一定比你好──」「呃,兩位。」
出乎意料的溫柔嗓聲,從窗戶傳來,鬼灯和白澤驚慌地轉頭,見到熟悉的嗓音主人。和著腰帶上兩條蛇一齊望著室內的阿香,尷尬地抽蓄著笑顏,指指手上的藥單:
「因為我急需藥方,所以請兩位以後再討論好嗎?」
就在白澤對著美人習慣性傻笑點頭說好同時,整個探病用的水果籃從鬼灯手中,狠狠砸向他後腦。
※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閻魔殿都派其他鬼差來桃源鄉取藥,而每當鬼灯和白澤狹路相逢時,總有一方特別悲慘──這些看在隱約知道原因的桃太郎和大概知道為何的阿香眼中,總會湧起一股害怕被滅口的恐懼。
只有小白。身為狗的小白不像其他人害怕鬼灯,牠只疑惑為何鬼灯大人那陣子的心情總是很不錯?對於小白直截了當的提問,黑衣的鬼僅比出食指,放置到唇前那抹隱約淺淺的微笑前。
──「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