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 鵺・04/緋色柯
- 2016/12/12 Mon|
- [名偵探柯南] 鵺/緋色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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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赤柯(昴柯)/安柯
*有時候安柯很多有時候赤柯(昴柯)很多(?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繼續抓感覺
『希望你不要侷限於眼前所見……』
痛恨至極的那名男人,給過一句忠告。
怎麼會忘?怎麼會忘了?
忘卻那名孩子跟自己同樣,是個高明的偽裝者。
*
因雨勢而提早轉暗的天色中,白羅咖啡店的招牌並未如常亮起,入口也掛著翻轉至「準備中」那面的牌子,說明目前並非營業時間。
全然拉起的窗簾遮擋去大部分視線,及可能的不速之客。
順從他人堅持的好意、暫時在舖著數張報紙又加上好幾條店內手巾的單人椅上落坐,江戶川柯南看著那人放好他的書包後、又匆忙進到員工休息室裡,聽起來,是在翻找什麼。
男孩勉強擦去手上大多雨水殘留,從防水功能還算過得去的書包中取出提前妥善包好保護的手機,快速開啟畫面確認後,又將其放回包中內側。
他捧來桌邊那杯幫他準備的溫開水,還冒著白煙的水,替自己注入一股暖意。
身體的疲憊感隨著暖意,漸次,被釋放出來。
儘管柯南認為,有一部分是因為內心繁忙所致;然而一闔上眼,一股暈眩就輕微的,油然而生。
是因為才剛從感冒中痊癒嗎?還是這幾日睡眠不太足夠呢?搞不好都有吧……柯南在心中嘲笑自己。
可是,不加緊腳步不行。
人的情感,太過複雜。
太過容易變質。
他人氣息出現在身後,在男孩有所反應前,柔軟的大毛巾已從天而降,覆蓋住男孩整個頭頂面前,還附帶一股淺香撲鼻。
他認得那種香味。是常在咖啡店男員工身上聞到的,依稀存在。
香氣柔和,可從背後加諸在他頭上、正意圖擦乾髮際的手勁,全然稱不上溫和;甚至帶點怒不可遏的,揉得柯南的頭皮有些發疼。
「有什麼事情重要到不能傳訊息、一定要淋雨過來問?你的傘呢?」
安室透的聲聽起來,是真有那麼一點不悅,也許是因為眼前狀況;也許是男孩堅持不先回樓上事務所更換乾淨衣物、多少因此惱怒了。
然而那點惱怒對柯南而言,是好的信號。
「嗯、」完全跳過安室透的接連發問,不知是因為被毛巾蓋著,或是因為剛把自己弄濕的有點過頭;男孩帶點鼻音悶悶的回應簡短,「那問題,對零哥哥很重要。」
那雙手並未出現半刻停頓,亦未曾露出任何足以被孩子察覺到的變化,仍舊毫不停歇地進行擦拭動作。
毛巾兀自從孩子頭頂後腦一帶一路下移,直至落到隔著單薄上衣的身體為止。
掌心微熱的溫度,輕按在孩子兩只手臂外側,透過毛巾和衣物保暖交互作用,加乘成更高溫的存在。
男孩拭乾的眼鏡前,再度,氤氳上半透霧氣。
男人的嗓音從後方傳來,近在他的鏡架邊上。
「那麼,柯南先回答我的問題好了。」
「安室先生是指?」
「那一日在樓上,我問你的那個問題。」縱使稱呼突然被切換回來,安室透聲調依舊半點波瀾不動,「那時你在害怕什麼,柯南?」
面對安室透突如其來又什麼都沒說清楚的先發制人,男孩露出微笑,帶有歉意姿態的。
「其實我不太記得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並不怕安室先生。」
「哦?」
「生病時因為發燒,頭腦一直昏沉,很多事記得模模糊糊。」小腦袋歪去幾度,柯南略為提高了些嗓音,「那時……我做出甚麼讓安室先生誤會的事了嗎?」
生病和年齡同樣,都是極好掩飾極好避開一些狀況的籌碼。
賭注已經拋出手,柯南安靜地,等待對方如何回應。
暈眩隱隱,轉著,如同即將停下的俄羅斯轉盤。
在對方開口同時,戛然而止。
「原來柯南不怕『我』,真是太好了。」
「嗯!」
聽來頗為稀鬆平常的話語,說明對方似乎接受了他給出的籌碼──至少目前當下看來是這樣。給予熱切回應的柯南不打算揣測安室透實際上知曉幾分,只要他接下,就足以證實一些方向。
原本覆在孩子兩肩的掌心離去,他人熱度像是以柯南為圓心,緩慢繞行至男孩前方,停下。
未開啟店內燈光的室內陰鬱著灰調子,止步於男孩面前的安室透蹲下身來,背對從窗簾縫隙透進的唯一光線,讓一切神情沉浸於晦暗中。
帶著非善意笑靨的唇角大幅度地歪斜、上揚,近地,停在柯南的微笑旁。
體溫襲入,彼此的呼吸中。
「那、你還是會怕波本嗎?」
「我相信零哥哥。」
沒有變化的嗓音平穩,男孩雙眼閃也不閃地,直勾勾地回望極近距離中、正凝視自己的那雙冰冷瞳色,「不過安室先生這麼靠近好嗎,搞不好昴先生會出現喔?」
「……他不會出現的。」
將自己拉回原本距離,安室透本來身上那股成人的絕對優勢和咄咄逼近氛圍,瞬間全被怒氣和牢騷給取代:
「假如那傢伙真的在,怎麼會放任你淋濕成這模樣。」
拉起毛巾一角擦拭臉頰,男孩掩去唇畔那一剎那的訝異。迅速恢復苦笑淺淺的他,阻止下還想替他多擦乾一些的男人的手。
可以了。
不管是哪件事,都已足夠。
「那麼,安室先生……」
孩子垂落眼瞼,凝視自己踩在椅腳橫槓上的腳;濕濡暗紅鞋緣邊上滑下的點點液體,滴落地面,積存成,分辨不出顏色的暗色水灘。
不祥的,既視感。
他聽著從自己口中道出的聲,更加活潑更加有精神地,上揚。
如同一名,真正的孩子。
「可以換我發問囉?」
*
渾厚圓潤的嗓音,遠遠地,從走廊盡頭的客廳處傳來。
「小哀?小哀妳還在忙嗎?晚餐想吃什麼?昨天昴先生拿來的那鍋燉肉還有喔。」
像是將自己隱身於各色實驗器材中的茶髮女孩,沒立即回應阿笠博士的詢問;她只靜靜地從體內深處嘆出一口極為緩慢的氣息,闔去眼,取下原本放置在右耳內的微小黑色耳機。
把運行中的器材按掉電源,說明功能穩定進行中的綠色信號便緩慢,消退去光彩。
機械不會欺騙人,該是哪般的信號,就是哪般。
將耳機放到桌面一只白色信封上頭,被撕開的封口紅色愛心貼紙無力地,晃蕩在半空中。灰原哀凝視收在信封裡的那張信紙好一會,直到博士的呼喚再度傳來時,她才邊開口回應博士,邊起身。
脫去實驗用白袍子,將其覆住那只耳機和信封信紙,踏出房後回頭欲帶上房門的女孩嘴角,透漏出,一絲複雜弧度。
「……真是個,傻瓜。」
*
夜裡即將打烊的地區性超市裡,是各方人馬盯梢已久的折扣戰場。
不同於傍晚時幾乎清一色全是主婦的狀態,時間點即將邁入深夜前夕,各色各樣的採買者充斥在超市中,讓正在挑選蔬菜的那名高個子男人,成了極其普通的存在。
拎起一袋特價洋蔥湊至眼鏡前方,男人正仔細審視是否有敗壞品項混雜於其中,似乎渾然不覺身後那只放滿賣向不佳蔬果大出清中的架子後,有一道視線正盯著自己。
總算千挑萬揀出一袋勝出者放進手提籃中,男人正打算前往酒類貨架時,某種帶有突刺感的鈍器威脅,悄悄,從他後方進逼壓入。
「又見面了。」
手上持著那道脅迫用物體的兇手,以旁人聽來像是普通朋友見到面般的開朗語調,向側過臉來的男人招呼著,「想不到,你也會來搶便宜啊。」
「沒辦法……」
被不知名武器抵著腰側後方,卻絲毫未見緊張的男人,依舊是那番不忙不亂的音調,意有所指地怪罪著,「上回有位快遞員擅自拿我的袋子去裝危險物品,還弄壞了,那只袋子可不便宜──」「我們就直接進入重點吧?」
自知理虧的元兇先聲奪人、意欲直截將話題導入中心,卻一時疏忽,讓男人反手抓住他手中那道「武器」,一把奪走。
武器被奪取的安室透只暗啐一聲,並沒打算認真將其奪回,不過是條新鮮翠綠的小黃瓜。他看著沖矢昴將小黃瓜仔細瞧了一回,接著出乎他意料地,將其放進籃子中。
清爽的小黃瓜夾在各種一看就知道是咖哩材料的食材中,顯得格外突兀。
始作俑者的安室透沒阻止沖矢昴,等等還有很多話要說,他不想在此莫名其妙地所在,浪費太多力氣。
反正,這男人也不是初次讓他如此意外。
若論年份,他和沖矢昴的真身──赤井秀一算是認識了不短的時間,然而安室透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搞懂眼前這男人。是因為其實他只認識那時假裝出來的「諸星大」、而非真實的赤井秀一;又或者,是赤井秀一確實不同了。
同樣難以捉摸,卻是截然不同的呈現。
唯一不曾變過的,是那副始終討人厭的、彷彿將所有都掌握住了的目中無人……
安室透停頓下思緒。
矛盾的存在從細小之處,緩慢浮現不和諧音。他意圖釐清哪裡出現此等警訊,視野邊緣卻竄出猛地逼近而來的沖矢昴。
和一句擦過安室透耳際,微小的快速的,指引。
「出去後左轉,有個公園。」
望著沒事人般走向結帳區的背影,安室透掃過一回貨架,唯一少去一瓶的酒類是顯而易見的波本威士忌。
安室透拉緊避人耳目的帽沿,遮掩去,他的眸底。
入夜後又減弱的雨勢,灑著似乎不帶任何殺傷力的水珠細小,但積累得久了,終究還是將浸濕暴露於其中的,所有一切。
駐足在公園入口處,未打傘的安室透選擇路燈光線投射的邊緣灰濛,抱臂等待。
等待那道撐著黑傘提著購物袋的高領身影前來。
冰寒雨水正好,可以讓他保持清醒;安室透閉目,靜靜感受一點一點水珠落在身上;直到被夜色同化似的傘面覆及安室透頭上、替他擋去部分雨勢。
「所謂重要的──」「在討論那件事前,我想先跟你確認其他事,赤井。」
停在他跟前的沖矢昴沉默,收緊眉間線條殘有赤井秀一的幾分神韻。
安室透別開視線。
「你提出的、那問題……」
不需說得清楚。沖矢昴只對他提過一個問題;就是此場雨開始落下前一刻、兩人於工藤邸玄關處時,和男孩有關的那道問句。
「並非不小心露出『那個破綻』的,是嗎?」
「我說過了……」
面前的男人伸指推齊鏡框,笑靨的弧度模糊,從掌後浮現。
「不要侷限於眼前所見。」
*
『為什麼要幫?』
坐於充滿儀器器材的房間中,女孩猶如實驗室的王者般,托著腮幫子,似乎不大高興。
『為什麼不幫?』
將原本翻閱的數據資料放回蒼白桌子上,取下眼鏡的男孩笑瞇起眼。
『幫人是不需要邏輯和理由的。也或許是……』
『是什麼?』
面對女孩咄咄逼人的質問,男孩睜開日本民族中少見的藍眼眸,凝視捧著自己眼鏡的雙手掌心好一會,然後,緩慢搖頭起來。
『……不,沒事。』
縱使男孩如此搪塞過去,察覺真實答案的女孩也不打算戳破。
她垂眸,再度瀏覽過那紙偽裝成情書模樣、以模傚拙劣到歪七扭八的小學生筆跡所書寫而成的內容,文字組合成的意義沉重地,足以讓方才啜飲的咖啡苦澀,從舌際蔓延至腦中。
女孩揉壓上太陽穴,一抽一抽的頭疼,像是警告。
『……真的要這樣進行嗎?我可不想到時還要幫笨蛋擦屁股,而且搞個不好會弄假成真。』
『嘿。』
即使被女孩質疑又放了暗箭,男孩卻不慍不火,依舊笑著。
『灰原妳也知道吧?我最愛福爾摩斯對他的死對頭說過的某句話──』
『你那個是私心,不是公益。』
不消男孩將句子完整說出,聽他那個福爾摩斯狂熱者提過不下十數次的女孩幾乎毫不留情地,搶話兼吐槽。
『最終目標是毀壞組織,確實是公眾的利益。』
不甘示弱的提出辯白後,戴回眼鏡的小偵探一口飲盡女孩遞給他的黑褐液體,更深的苦味從男孩的嘴角弧度,傳遞開來。
『就、讓我偷渡兩道微薄私心吧。』
私心,嗎……
灰原哀將沒吃幾口的飯碗放下,耳邊傳來正在和清洗深鍋奮戰的阿笠博士碎念,嚷嚷埋怨著誰委託發明的進度快趕不上了。
女孩望向流理台,總算被洗乾淨、正倒扣著滴乾水去的那只陌生的鍋子,是沖矢昴端來的。毫無特徵的普通亮灰鍋體,映著被拉長去的各種景物成色塊。灰原哀從中辨認出,似乎是自己的色彩。
和沖矢昴相近的,髮色醒目。
「明天我幫你拿鍋子去還吧,博士。」
「咦?真的可以嗎?」阿笠博士的喜悅沒持續太久,「可是、小哀妳不是不太喜歡對方……」
「只是還鍋子,我還做得來。」
女孩輕描淡寫,將最後一根稻草往阿笠博士身上扔去,「倒是博士,現在還有時間能在這裡浪費嗎?」
看著阿笠博士那身巨大白袍背影慌忙衝進工作室,灰原哀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不過並非完全是因著博士。
收回的視線掃過,那只鍋子。
真抱歉哪,工藤;雖然明白你有你的考量,但是……
挾起一小團米飯放進口中,總錯覺地,泛起那日咖啡的苦酸。
像是縈繞不去的,警訊。
灰原哀再度嘆了一小口氣。
我也有我的私心。

【柯南】 鵺・03/緋色柯
- 2016/09/20 Tue|
- [名偵探柯南] 鵺/緋色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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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赤柯(昴柯)/安柯
*有時候安柯很多有時候赤柯(昴柯)很多(?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繼續抓感覺
太多人一一死去,太多屍體堆積成高塔,鋪成通往真相和黑暗組織所在的道路。腳上那雙鮮紅的鞋子有時會恍惚地,以為那是因汲滿屍體鮮血而成的色澤。
接下來,會是誰?會是誰成為鮮紅鞋子前的新階梯?
男孩低下頭。
一隻失卻生命力的成年男性的手,灰敗癱在你的腳旁,硬直指節朝向天際伸展,意欲抓取不存在的抽象的某種物品。
綻放如彼岸。
*
腳上鞋子兩側的紅,映在被水氣覆蓋的地面上,漾開紅暈倒影延伸。
愉快的黃金周假期後,白日氣溫逐漸攀高,說明季節即將邁入初夏,然而高處凝結的雨水依舊冷涼,挾帶寒氣瀰漫開鎮片濕冷。
已然下了數天之久、不大的雨勢綿密惱人,彷彿是梅雨季提前來到似的。雨滴點點落在兒童用的小小傘面上,發出細微破碎聲響後,消溶於濕濡之中。
揹著書包的男孩子難得獨自一人,在一一碎裂的雨聲裡行走。
平常他不是一個人。
今日輪到江戶川柯南擔任值日生,刻意放慢速度進行打掃工作的他,用其他笨拙得可笑的藉口,婉拒那幾個說要一起等他的少年偵探團孩子們。柯南不討厭那些孩子們──愛恨分明、敢說敢做,衝勁十足──姑且不論有時實在腦熱過頭了些。但他不否認,那些孩子影響了一些東西,無論是對他,或是對那名和他有同樣特殊狀態的女孩。
若是尋常,他也許會讓孩子們等他;不過,今日不適合。
他想起聽聞他要單獨留下來、慢些離開時,女孩默然觀察窗外雨勢的眼神裡,透露出有所了然似的氣氛;柯南幾乎以為,女孩下一秒會道出那句常常對他有感而發的評語,『傻瓜』。
然而直到女孩跟著那幾個孩子離開前,對方半句話都沒說。
也許,是他自己覺得自己傻了。
有些事情,有些抉擇,只有自己能面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要面對,縱然未知的結果使人畏懼。
不,即使是已知的也……
盯著自己腳前,男孩走得極緩,小心地不激起半點水花;原本靜謐的巷內僅有雨聲和男孩踩在水上的規律聲響,他停下腳步後,就只剩得雨落下的聲了。
一把毫無特徵的墨黑的傘停留在巷子盡頭轉角處,是讓男孩停步的原因。灰濛傘影覆蓋那頭帶點紅的淺棕髮色中分,也覆蓋去男人臉上的確切神情。
是該出現了。
雨聲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心臟的鼓動聲。
通常柯南會因為事情走向如他預料,而多少內心感到歡欣鼓舞或士氣大振;此回卻完全沒有那般心思。
撐傘的手指,稍微,收緊了些。
無機質的塑膠製品縱使毫無溫度,握得久了,也終將被人類體溫給染上一些暖意。
即使,那僅是短暫假象。
揣緊和手指溫度同步到幾乎難分彼此的傘柄,柯南重新邁開步伐。
踩出的漣漪朝那把黑傘,盪去。
*
雨聲毫不間歇,落在他腦海,心底,彷彿能替他洗滌去所有情緒。
必要的、不必要的、非理性的,任何七情六慾和脆弱,最好通通隨著雨水流入暗無天日的下水道內去;就算沒有雨水,赤井秀一也建構起一面無機質的牆,包圍封鎖住所有柔弱情感。
只要專注於進入FBI和臥底黑暗組織的最終目的就好,他不需要目的以外的感情或婦人之仁。對赤井秀一而言,一切所有,不過都是虛假的劇情和過客。
就算此道牆因那名男子自戕或那個女人死去而出現巨大裂痕,他也消極地,一哂置之。
只能如此。
赤井秀一曾經以為,如此,才是「堅強」。
直到眼前這名嬌小身軀從赤井秀一未曾發現之處,一點一滴,顛覆掉他曾經以為的,那種堅強。
礙事的小朋友。
曾經,赤井秀一替江戶川柯南下了如此註解。包含於其中的,是加雜不滿、憤怒,和極其複雜的心思。那些難以言喻,如今全數盡被崩解的牆體,一塊塊,覆蓋湮沒。
避不見面長達數日之久的男孩,初察覺到他以沖矢昴的偽裝身分等在巷口時,並未顯露任何一絲驚懼之色或是驚慌失措,僅僅,停下前進。
小小傘面略為前傾,利用高度差優勢,形成遮蔽,巧妙遮擋住沖矢昴的部分視野。
和自身表情。
誰都沒先開口。雨聲綿密持續,安靜地,填補兩人之間。
沖矢昴從男孩反應清楚地知道,柯南定是早已猜測到他會在此段路程中現身。他不去思考柯南從何處推定──已經發生的事情,並不一定得要一一追究。
尤其是和眼前這孩子有關的,諸多細節。
神奇的小朋友。
越是相處越是觀察,得到的線索就更饒富趣味地,全數指向那日返回廢棄大樓裡的他所見到的……
鞋子踩過覆蓋一層雨水的路面聲響濕潤,將沖矢昴的注意力拉回至當下;是昭示男孩再度朝他前進的信號聲。
鏡片後的綠眸凝視著走近來的雙腳,男孩子的雙腿被潔白襪子給襯得更顯細瘦,穿著平日那雙特製鞋子的步履格外小心緩慢;隨著一步步接近,男孩身體也隨著角度,一節節,被孩子自個手上的傘面給吞噬去,直至完全消失。
鮮黃傘面在沖矢昴身側極近處再度停下一會,才隨著孩子仰起頭來的舉動傾斜去外側。
傘上積存的稀少雨水從男孩背後,落下。
沒有甚麼太大改變的柯南,同樣戴著那副幾乎要佔據整張臉一半去的眼鏡,眼鏡後的眼眸帶著招呼程度的淺淺笑弧,將望向沖矢昴的水藍眸色歛成某種意味深長。
綠眸瞥過那隻握著傘柄的手,因極其使力而泛白的指尖小巧,像是極易被忽略去的枝細末節。
「……昴先生?」
男孩率先以略乾的稚氣嗓音喊出的久違稱呼,並非僅有兩人時的「赤井先生」,而是偽裝的虛假存在。
沖矢昴對此露出笑顏。還不能、還不夠。
不能驟下判斷。
信號不一定都是真,眼見不一定都為真。
「感冒都好了嗎,小朋友?」
「託昴先生和安室先生的福,很快就好了。」
男孩頓了頓,隨後像是不打自招似地,補充說明,「只是學校進度花了些時間補上。」
「真是太好了……」沖矢昴不在意那句補充有多漏洞百出,他直截地挑開了:
「我還以為,小朋友在逃避一些事……」
如此直球的猜測沒得到男孩回應,只得到兀自回歸正常角度、遮去一切的傘面沉默。此次沉默沒持續太久,一輛自行車發出喀咚喀隆,如同舞台上序幕被揭開時的運轉聲平板,慢慢踱過兩人身旁,將雨聲和沉默都一併切割開。
沖矢昴慣性地暗自警戒,目送全然被雨衣給包覆到看不出長相的自行車騎者背影遠離,男孩的聲在此時輕輕,竄入他耳裡。
「可以問昴先生一個問題嗎?」
孩子手中傘面被迅速收起時的水滴灑落,伴隨那聲問句,落在沖矢昴收回眼底,凝結成一朵朵剎那的透明水花。
柯南在沖矢昴將傘往他方向挪去前,自己主動踏進那把黑傘的遮蔽範圍邊緣。成人使用的傘面固然較大,但在高度懸殊的情況下,還是難以保全兩人滴水不沾。看著男孩背後那書包頂端已然被雨滴覆去深色水痕,沖矢昴索性蹲下身去。
儘管如此,男孩和他之間,卻存在一道連將傘拿近都無法消弭的,距離。
冰涼水珠點點,漸次,浸染入他挪出傘下的後背,直往衣物包裹住的裡層肉身進逼。
和著男孩的第二道提問,一同。
「在現在的昴先生眼中……我,是誰?」
等待他回答、兩手插於褲袋裡的柯南姿態,非有平時的自信滿滿,反倒像是某種虛張聲勢。那雙眼眸被起了霧氣和光線折射的鏡片覆蓋,看不清其中的真實情緒。
沖矢昴聽著心底眾多可能答案頓時湧上,雜音紛陳,攏聚成一高頻刺耳的尖銳聲波──恍如不祥鳥類的,鳴叫。
雨勢陡然,在傘的領域外,滂沱起來。
雨勢持續,洗滌去罪人遺留下的髒血。
耳機裡的各種報告各種吆喝各種高頻刺耳的尖銳聲波,跟著雨聲一塊,混雜成令人不快的煩躁存在。他動手拉掉耳機、關閉腰際的無線電通話,讓世界恢復成純粹的雨日。
如此,才在彷彿被這座城市遺忘的巷弄裡,盡可能不發出腳步聲不驚擾沉睡在雨中的建築群地,前進。
剛才才經過的廢棄大樓入口處,沒有半個人影。
赤井秀一想起駐足在那裏、神色略慌的日本女孩。聽從他忠告離開了嗎?然而大樓內隱約的騷動聲響,讓他察覺不對。
閃身進入大樓內,將自己隱身於可清晰監視著樓梯口的內側柱子後;安頓下來的他才聽見,一名年輕人的聲。
穩重口吻卻還有點稚氣的少年嗓音中,透著堅定。
赤井秀一靜靜地,看著走下樓梯的那道背影,在少年踏出唯一可視作大門的空洞時,潛於黑暗深處的他見到,迎著光的少年側顏。
爾後他從報案人中,默默找出那名少年的名字。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在意那名少年。也不清楚為何少年的名字對他而言,似乎,並不陌生。
他將未解的謎放在深處,連自己都幾乎要全然遺忘的,牆內深處。
直到那個孩子,進入他的視線中,毀去那道牆面。
直到他發覺,那個孩子和那名少年間,有著關聯。
沖矢昴很清楚柯南想要聽見的答案。
從那聲「昴先生」的稱呼開始,便是一種刻意為之的區隔。
或是誘導。
*
目送最後一組客人踏出門,安室透臉上那副營業用笑顏稍微地,收下些去。
接連幾日陰雨綿綿的氣候,加上非假日效應,使得白羅咖啡店來客數大減。連一向樂天的榎本梓也少見地,對營業額顯露出一絲擔憂;稍早時安室透以同等嚴肅神情認真聽她推算盈虧,然而腦中運作的卻非眼前此事。
從這場雨開始落下那日起,他就沒再見到那個小小身影。
嚴格說來,是沒見到來咖啡店的男孩。
以往男孩幾乎每日總會來店裡坐上一回──喝杯冰咖啡,吃個小點心或三明治。還是小學生的男孩子總是比較容易餓,安室透也喜聞樂見男孩對於他的手藝露出毫不做作毫不掩飾、最直接、最自然的驚艷或滿足神情。
最初始,只是如此單純的心態。
將所有桌面收拾乾淨,回到吧檯裡的安室透動手清理堆積著的餐盤杯子。整個店裡連平常撥放的音樂都無,靜謐地,只有清洗的水聲潺潺和外頭隱隱透入的雨聲,融合成近乎白噪音的存在。
榎本梓今日午後難得地排了休假,說是反正也沒客人,就趁機去其他咖啡店探探狀況;她還貼心地先請示過老闆,如果今日傍晚過了一定時間都沒客人,乾脆提早打烊,也省些電費成本。
安室透瞥眼取下後放置到一旁的錶,距離小學放學時段,已然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他知道,男孩的感冒已經好了,他不只從毛利小五郎處獲得保證外,安室透也曾經在一般學童上學時間裡,隱身於事先探查過視野角度的便利商店中,從落地窗前的雜誌架空隙裡,確認過柯南確實恢復健康。
男孩極有精神地,和少年偵探團的同伴聊著天;那模樣看起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學生模樣,任誰都不會錯認和起疑。
任誰都不會想像得到,這男孩擁有的,另一種面貌。
那一夜赤井秀一的提問,突地湧現心頭。
──『即便,他看起來就是個七歲的孩子?』
FBI拋出的問題,和那個男孩同樣有著難以說個分明的奇特意味。
安室透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江戶川柯南是七歲的孩子。在察覺自己內心時,他就不只一次反問自己審視自己提醒自己──那,是個才小一的男學生。
以他對赤井秀一的認識,這問題簡直太過看扁人;過份到,安室透總覺得其中含有他意的程度。
含有連赤井秀一自個也忘記要隱藏的,某種真實意涵。
將碗盤盡數擦乾歸位,平常此時應該要處理部分晚上食材,安室透瞥向貼有白羅店名的半圓形大窗,從適才就陡然加劇的雨勢,似乎在提醒他別浪費力氣了。
翻開小手冊確認行事曆,連今晚也不用和組織的那名女人碰面報告;如此難得空閒下來的日子,卻讓安室透無奈地,嘆出氣來。
這般平靜的日子確實是種奢侈,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最近能忙碌點。
這樣一來,或許能讓自己更冷靜地面對,男孩在躲著自己的現況。
打從那場伊豆之行後,比起毛利偵探,江戶川柯南更是佔據了安室透更多注意。
總是將自己隱身於眾多成人的視線死角的模樣、總是在面對案件時露出一副成熟的沉思表情、總是在開口時,裝出一副太過於孩子氣的可愛口吻。
揭露他身分時的壞心眼微笑。
摩天輪上緊緊抓住自己的小手和緊貼身軀。
亦或是,偏去角度的嫩紅臉頰上的神情……
入口的歡迎鈴隨著門被推入而響起,清脆的鈴鐺聲落在被迫中斷思考的安室透耳中,刺耳地,如同警報。
快速將雙手擦乾,安室透臉上重新堆起的營業用笑容在走出吧檯、見到抵在門扇上的來客時,霎時停凝。
近乎全身溼透的男孩仰起臉,朝安室透露出喘得狼狽的笑顏。
「可以、問安室先生……一個問題嗎?」

【柯南】 鵺・02/緋色柯
- 2016/09/20 Tue|
- [名偵探柯南] 鵺/緋色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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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赤柯(昴柯)/安柯
*有時候安柯很多有時候赤柯(昴柯)很多(?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繼續抓感覺
抓握住的手掌,小得令人吃驚,但卻有人能從這小小手掌中獲得新生。
真是個特別的孩子,就如那位熱愛馬戲團的老先生所言。
不過、似乎還不是很多人知道……
在那之中的,並非是個孩子。
*
鑿下合適冰塊零星,放置入玻璃杯中時,彼此撞擊出清脆聲響。
拿起厚重酒瓶注入近似蜂蜜色澤液體,讓冰塊於其中載浮載乘,溶解出少許透明液體,使其融合稀釋成更加澄透地地冰涼香氣。輕輕搖晃杯身,只從酒液表面探出一小部分嶙峋存在的冰塊,便因為浸泡於琥珀液體內的巨大身軀碰撞杯身,而發出細微的喀啦聲。
如同,模擬一座冰山。
沖矢昴拉開上衣胸前拉鍊,金屬色澤地線路盤據整件墨黑衣物中央位置,從隨意凹折疊落底部,一路延伸至加高領口。
被解放的領口下,露出因啜飲酒而小幅度移動的喉結處,橫著一道如同刺青的深黑存在。持著酒杯慢步踱回客廳,看似沉思的他用手指按了按左耳內、狀似耳機的物體,傾聽其中流洩出來的種種。
先是年輕女子帶點歡欣鼓舞的詢問聲、接著中年大叔粗聲粗氣又不太有興致地搭理、電視機裡新聞播報平板毫無起伏的各種悲劇,和用餐時地各種細小動作音。
最後,終於有個小男孩的嗓聲,冒了出來。
聽起來,感冒似乎完全好了。
一邊聽著那個男孩子聽似天真、其實隱藏關鍵的話語,一邊倚坐至窗戶前的平台,沖矢昴將自己隱身於落地窗簾後。未開啟照明地客廳裡僅有入口走廊上的微弱燈光和窗外透進的路燈矇矓,稀薄亮度絲毫不影響沖矢昴的觀察。
他再度啜口波本,視線始終未曾離開隔壁鄰居、阿笠博士特殊造型的住宅。
直到原本入夜後便幾無人煙的人行道上,出現一道特別眼熟的身影為止。
見到來訪者逐漸接近,快速隱身窗邊的沖矢昴先是略顯詫異,緊接著明瞭了似地,微笑。
該來的,總是會來。
只是沖矢昴沒料想,對方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快。
也好。
一切都在昨日加速進行。
在他昨日「聽說」那個男孩生病之後,前往毛利偵探事務所探望狀況時,引起的開端。
*
放至矮桌上的兩只外帶紙杯印著再明顯不過的白羅咖啡店店標,飄散出殘有熱度的咖啡香。
「去買咖啡時,小梓小姐說安室先生來照顧生病的小朋友……」
眼鏡下的瞇細眸子直直望向桌子對面的褐膚男子,沖矢昴主動提起突然來訪的前因後果:「於是來看看小朋友情況……」
「原來如此。」
安室透盤著腿,笑容可掬一如往常,但說出口的話語卻和笑容完全搭不上邊:
「我還以為是沖矢先生在哪裝了竊聽器。」
「喔?難道……」
沖矢昴抱著臂,聲調溫柔一如以往,可冒出來的揣測卻和溫和全然沒有相關:
「這是安室先生剛才出來應門時,神色略為慌張及心虛的緣故?」
面對沖矢昴的刺探,安室透依舊笑容不改,沖矢昴認得那種笑容含意;不算太好,尤其那雙藏於棕金瀏海陰影下的紫灰眼眸,可是半點笑意全無。
「那麼說來,你應該還『聽說』到更多才是……」
「我不清楚安室先生在指甚麼。」
「沒關係。」
安室透看來笑得更加開心,同時卻朝著沖矢昴疾速地伸長手,意欲直取他頸子前方的高領領口。他稍微一偏身,閃過直接觸上他領子的手指,一手抓握住安室透的手腕好阻止前進。
雖然動作被擋下了,但安室透也不執著,收回手的速度和出手同樣極快,一切僅發生在數秒不到的時間中。
在沖矢昴出手阻擋當下,他相信對方會幾乎明白到──這舉動儼然不說自證了某件事。
沖矢昴並非不小心,而是本來就有此盤算,打從水族館一戰後,這想法就浮現了,今日的事僅是一個契機。
「之後我要正大光明地進行;」縱使長久以來的猜測獲得某種程度上的證實,安室透甩著剛剛被阻止的手,卻完全沒在身分這議題上打轉,直截進入損人正題,「跟某個陰險又愛私下動手動腳的FBI不同。」
私下動手動腳嗎?沖矢昴咀嚼這句回覆中的隱藏含意,「看來,你也從我這裡『聽說』了不少事……」
「彼此彼此。」
「不過剛才先動手的,可是安室先生。」
再度伸指將鏡架向上推了幾公釐,沖矢昴稍微睜開一邊眼眸,翠綠光澤掠過安室透身影,彷彿一道僅有兩人才知曉的信號,「剛認識你那時也是……」
最後一字才剛說出口,手掌揮來的氣勁就朝右臉頰掃來。
穩穩地以手臂擋住對方發動的攻勢,早已確信對方會再度發動攻勢的沖矢昴好整以暇。此處不比上回摩天輪上頭,不需要注意太多環境變數;不過他並沒打算繼續下去。
此時此地都並非能如此下去的最佳選擇,況且他自曝身分的目的,也絕非想要如此發展。
安室透亦極有默契地退回矮桌對面,沒繼續追擊,彷彿方才只是兩人默契中重逢時的打招呼方式──除卻站起身的他臉色陰鬱,目光如炬地像是要用眼神把沖矢昴給瞪穿兩個洞來──看著安室透取出手機查看,沖矢昴心想,假使手機沒在此時響起,也許安室透當真會那麼做也說不定。
「我想,柯南交給你照顧,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這是我唯一信任你的事。」
確認來電者的安室透將備份鑰匙放至矮桌上,轉而端起待清洗的容器後,沒再回頭;「改日再聊,『沖矢先生』。」
最後的稱呼被刻意加重了音量。在沖矢昴聽來,像是咬牙切齒的沉重。
他沒有回應,只沉默聽著門被關上的聲、下樓梯而漸次遠去的腳步聲及自己的呼吸;直到一切聲響都寂靜下來後,沖矢昴才起身。
他以相當靜謐的方式走到毛利小五郎房門前,毫不意外地,發現房門並未完全緊閉。
沖矢昴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
*
房門被推開時,窩在棉被中的側躺男孩一度猶豫,自己是否該繼續裝睡。
來不及關妥的門應該早露了餡,況且平常就有許多事壓根瞞不過沖矢昴;不過這種時候,柯南直覺認為自己還是先掙扎一下的好。他需要爭取一點時間來整理心情及腦袋。
從午餐那碗粥開始,太多訊息一口氣湧進來;安室透舉動代表的事,赤井秀一主動對安室透透漏身分的事,以及他倆對話中洩出的事。
混著清淡古龍水香氣的菸味,漸次濃郁起來,阻斷柯南腦中的努力運作。
有重物壓上身體旁棉被,像是來者在旁邊落坐,從上方落下的陰影籠罩原本眼皮上依稀可見的光亮。
「小朋友。」
意外低沉柔軟的嗓音侵入耳裡,讓裝睡的柯南難以克制地震了一下;那不是沖矢昴、而是赤井秀一的聲。
「你也聽到了。等你恢復,我們需要確認一些事。」
和話語一同降臨的,是那人手指拂去他散在臉側髮絲的動作,成人掌心撫觸過臉頰,留下淺淺如同錯覺似的溫度和氣味。
柯南一度想跳起來,直接問沖矢昴要確認甚麼來著,但一隻大手在他決定有所動作前覆蓋住他雙眼,另一只手轉而輕拍他腰腹,規律地緩慢地,引導他的意識重回混沌。
「現在不要想那些,」呢喃般聲音包裹住他,「好好地睡。」
太卑鄙了。
還在貪圖更多休息的身體飢渴著睡眠,無法阻擋如此誘導。即將弄假成真、被睡意捕獲前一刻,柯南心有不甘地想:赤井先生肯定是故意的。
等柯南再醒來,被昏黃夕陽充塞的室內僅有他一人。
以及和毛利小五郎截然不同、另一股菸的殘留氣味冷冽。
坐起身的男孩環顧四周,枕邊多了一只托盤,妥當地裝載著他的眼鏡和一杯水。他在那股氣味中又呆坐了一陣子,直到毛利小五郎一邊開門進來、一邊大聲嚷嚷他回來了,柯南這會才覺得自己真切地醒了。
在此之前的一切,乘載於因發燒而昏沉的記憶裡,彷彿是虛假夢境。
但那些絕非夢境,而是他該面對的。
很久很久以前,赤井秀一就說過。
『一旦涉入太深,就沒有回頭餘地了。』
然而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也不曾想過要回頭。
*
來訪者套著低調的短絨深黑外套,連身帽也穩穩地全然拉起覆蓋任何足以被辨識出的特徵,再加上淺色鏡片遮掩去泰半面容。他駐足在玄關處便不再前進,對正準備拿出一雙室內拖的沖矢昴抬手擺了擺,示意不需要。
連身帽拉下後,給黑褐肌膚襯得更加醒目的亮棕髮便被清爽地甩順回原本位置。
這小動作沒變過,沖矢昴心底掠過簡單的感想。
「這裡……?」
「可以。」發問者沒明說,回答者也猜得出對方在意什麼。從赤井秀一重新在公安面前露臉後,此處入口玄關隱密處便固定擺放監測可疑訊號的儀器,是第一層把關。
「那我就直說了。」
得到目前屋主確認沒問題,安室透的聲調和神情以同等冰冷,直直朝向沖矢昴而去,「我對那孩子很有興趣。」
「這我知道。」
「你也很中意他吧?」
「嗯……」
將身體一側倚著牆邊,早已將領口拉鍊重新拉到底的沖矢昴聽著耳機傳來的斷續日常;大叔在看花邊八卦報導,男孩似乎剛洗好澡,正在被他的小蘭姐強制擦乾頭髮中:「我沒打算放手……」
「果然還是──」
「……我有一個疑問。」
對話突然被拉下剎車,安室透警戒的目光掃射過來,和柯南接近的眼眸色澤晃蕩。
沖矢昴以左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手掌擋去部分音量的問句略悶地,飄忽進安室透腦中:
「即便,他看起來就是個七歲孩子?」
一道極強閃光,銳利劈開兩人之間的黑暗,亮晃地映照出沖矢昴的皺眉認真神情和,查覺到什麼的安室透。
四周有所撼動隱隱而來,直到恍如地鳴的雷聲震過耳膜後,寂靜又再度籠罩下來。
「看來、」略過那道問句,安室透重新拉起連身帽,轉身開門;「要下雨了。」
「不拿把傘嗎?」
嘴上如此問,可沖矢昴卻一點動作都無,僅駐足在原地;他看著安室透連頭都沒回,只以手勢簡單回應,身影轉眼就消失在門後。
要下雨了。
年輕女孩指揮著一大一小關窗戶,詢問男孩的雨鞋放去哪裡了,嚷嚷接下來聽說氣候會有一陣子不穩定。
沖矢昴取下耳機,摘下眼鏡。
聽著雨聲如同命運的齒輪,從遙久之處緩慢,傾軋逼近。
從他在紐約見到那名少年之處。

【柯南】 鵺・01/緋色柯
- 2016/09/14 Wed|
- [名偵探柯南] 鵺/緋色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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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赤柯(昴柯)/安柯
*有時候安柯很多有時候赤柯(昴柯)很多(?
*老梗(?
明明是個那麼小的孩子,卻在那群成人視線未可及的角度裡,露出誰都沒注意到的,驕傲的自信的得意的,笑容。
不……
也不是完全沒被注意到。
但是、那個孩子……
真的是孩子嗎?
*
將小火完全關去後,鍋裡的黏稠白粥依舊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微泡沫。
取出合適容器,為了散熱而將淋過蛋汁的粥品一匙一匙舀進容器裡,之後再把手套上精心挑選後才買下的隔熱手套──有一雙晃啊晃的塑膠眼珠的可愛綠色大嘴怪,一切就準備就緒了。
安室透以隔熱手套小心地端著粥,跟正在料理客人點單的榎本梓打過招呼,便踏出咖啡廳,走向隔壁的偵探事務所入口樓梯。他走過沒人在的二樓辦公室,筆直朝向三樓前進。早上毛利小五郎交給他的備用鑰匙隨著拾級而上的步伐,在牛仔褲口袋中發出規律的撞擊聲。
這是今日一早,毛利小五郎拜託他的任務。
以鑰匙開啟門後安室透先停步半晌,室內相當安靜,彷彿沒有人在似的。他盡量不發出太大腳步聲,將容器安穩放置到餐桌上,便照毛利小五郎說過的位置,以目光鎖定目標所在房間。其實他早就知道所有房間配置,但光明正大踏進來,還是頭一遭。
安室透取下隔熱手套,直接轉開目標房門。
只消一小道門縫,就可以看見那名正在鋪地被褥上熟睡的男孩子。
儘管凌亂瀏海下的額頭上貼著退熱貼布,但看起來效果似乎有限;男孩由於不舒服而略收緊的眉頭,因鼻塞而微啟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嘴,以及白皙皮膚被滲出的薄汗和體內熱度,給浸淫成濕潤的淡粉色澤模樣,都映在安室透晦澀視線中。
握著門把的手心隨著心跳,收緊。
*
「……南、柯南?」
有人在叫自己。
意識隨著叫喚,從一片熱烘爛泥中漸次浮起、成形、具體。當意識和頭腦接上線剎那,柯南刷地立刻睜開雙眼。
映入他略為模糊視線中的那張褐膚笑臉,正是方才叫他的聲音主人,也是令他頓時清醒過來的主因。
「啊、太好了,總算醒了。」坐在棉被旁的安室透,無視剛醒來的男孩臉上神情有多詫異,他忙著托扶住孩子身體讓其順利坐起上身,又快速地幫他量過一次體溫、確認溫度後,便踩著室內拖鞋,搭搭搭地踩出房去。
在柯南摸來自己戴習慣的眼鏡時,那道搭搭搭腳步聲又踩了過來;這回出現的,是端著一碗粥的安室透。
「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感冒才會比較快好。」
「……是叔叔請安室先生來的吧?」
開口的嗓音粗糙地,連柯南自己都快認不得那是自己的聲,連帶扯得喉嚨極痛。他接過安室透遞來的水杯,灌下將近整杯水後,才舒緩一些。
雖然早就對毛利小五郎不抱太大期待,不過誰不請、請了安室透啊……
「畢竟我是他頭號弟子嘛,而且又近。」
俏皮地對柯南丟了一記眨眼,安室透動手舀起一匙蛋粥,舉到嘴前吹涼好幾回後,轉到柯南面前,「來,先吃中飯。」
褐膚手指持著潤白瓷作的湯匙,彼此將彼此襯得更為清晰,即使食物散逸的熱氣四飄,也難以讓人忽視那隻手和湯匙的存在。
才剛恢復運作的腦袋讀取眼前狀況數秒後,男孩總算意識到現下是什麼情形。
「那個、安室先生,我可以自己吃。」伸手想接過那只湯匙,安室透卻輕鬆閃過。
「偶爾依賴一下大人沒關係。」
安室透露齒而笑的表情狡猾地,落在柯南眼中彷彿像只狼般,「像、之、前、那樣。」
不用說太清楚,柯南就知道對方指的是哪樁。他露出七歲孩子該有的笑顏,被水滋潤過的聲調也更加稚嫩:
「拆炸彈那種小孩子辦不到的事,當然要拜託安室先生~只是吃粥的話……」
「柯南現在是病人。來張開嘴、啊~」
柯南透過眼鏡鏡片和眼前湯匙依稀冒著的稀薄蒸氣,瞥了安室透那張總是笑著的臉──以及和那張笑臉一同的,強硬不退讓的堅決態度。
面對開始被食物香味給勾得更加飢餓的腸胃,柯南放棄繼續掙扎,就讓安室透得逞一次罷。再說,他可以發覺自己內心也並非相當堅定地想抗拒這發展。
也許,是身體相當疲憊的因素吧?
不知是先前東都水族館事件累積太多疲勞、或是最近緊迫追著黑暗組織的過去和線索太過勞心勞力,在課堂上打瞌睡的次數增加、被小林老師關心外,這回感冒也遠比之前幾次都要來得嚴重。
輕呼一口氣,柯南閉上眼乖乖張開嘴,讓安室透送進一口食物溫熱。
*
又來了呢。
用湯匙將剩餘地粥慢慢攏聚成最後一口,安室透看向正在慢慢咀嚼食物的男孩。
無論身形或外觀,都是個六、七歲的男孩子;大多時刻柯南就像個普通孩子,但有些時刻,卻會出現超齡的氛圍。
安室透曾經懷疑是自己太過敏感、做了多餘的連結,直到許多小線索串了起來,最後在水族館事件獲得肯定。
在剛才叫醒他之後,那種感覺也出現幾次。
安室透身邊沒甚麼接觸小孩的機會,活到現在,大概也就毛利小五郎身邊那幾個少年偵探團的孩子,是安室透有最多接觸機會的;若以那些孩子做為樣本來比較,柯南確實擁有有別於其他同齡孩子的奇特與複雜。
他很有興趣。
眼前男孩將口中食物無精打采地吞嚥入喉,約莫是觸動喉嚨的發炎處,男孩都會皺起眉頭再捧起水杯灌入一口舒緩,接著安靜等待,等待安室透將湯匙舉到柯南面前,始終垂著眼眸的男孩便會順從地張開嘴,讓他方便把食物送進嘴中。
孩子小巧嘴唇含住湯匙、還帶點吸吮動作時的柔嫩,讓安室透近乎難以移開目光。他收回湯匙,像是不經意似地,拋出一道問題。
「柯南你衣服放在哪?」
「咦?」
男孩眼鏡下原本幾乎闔上的雙眼,此時被震驚給撐開一半。故意忽視柯南驚訝反應,狀似低頭認真收拾著衛生紙和碗的安室透又補上幾句解釋:
「身上睡衣都濕透了,換掉比較好吧?。」
「嗯……在五斗櫃最下面那層。」
本來就薄的睡衣,的確大多濕黏在身上;柯南稍微掀開覆蓋在腰際被褥、確認下半身後更加坐立不安的模樣,安室透都以眼角餘光瞧見了。
依照柯南指示順利取得乾淨衣物,安室透將其放至床邊後,他走向一直敞開的房門口,將門關上同時,順手鎖上。
門鎖被按下的聲響清脆,讓原本以為他終於要離開了的男孩愣住,停留在即將解開上衣第一顆扣子的雙手,彷若石化──但只是一剎那的事。
驚訝的神情也只有一眨眼。
下一眨眼,男孩已經恢復那副生病中的疲憊姿態;喊他名字的嗓子也依舊有氣無力。
「安室先生?」
「我來幫你換。」
「……安室先生不回去工作嗎?摸魚太久,小梓小姐會發火喔。」
沒有同意沒有拒絕,而是運用他人施壓。安室透想起自己曾經給這男孩的評語。
「照顧你怎麼能算是摸魚呢?如果需要,小梓小姐會撥手機。」將柯南丟出的壓力又兜了一圈,奉送回去:「況且她也很擔心你生病的事。」
「可是、吃過粥後我已經好很多了。」還不死心的逞強,不過,這樣才是柯南。
他也不繼續和柯南爭辯,這孩子平常就不服輸,安室透不想讓他在這種地方浪費體力。毛利小五郎的臥室不大,打地舖的柯南更是幾乎近在他腳旁位置;安室透直接蹲跪下身子,便隻手探上沒時間沒地方閃躲的男孩額頭。
「還有點發燙。」
「真、真的沒問題啦──」
柯南的掙扎突兀地停下,距離極近的他從孩子仰起臉上晃動溫熱水氣的湛藍瞳孔,看到映照其內的自己的表情。
深褐膚色的臉上有連自己都極少見過的,稀微赭紅。並非常被某個FBI弄到氣急敗壞的那種臉紅脖子粗。
是臉色露了餡嗎?但孩子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地,直截點出一道方向。
安室透看著孩子的視線動搖地,錯開他的直視;一滴汗水從孩子髮際留下,順著偏轉去角度的纖細頸子,蜿蜒滑落,消失在睡衣領口內側。
又來了,呢……
雙手抵在棉被上,安室透更加俯近男孩,這姿態恰好地將柯南困在原地。
「……你在害怕嗎,柯南?」
孩子悶不作聲,但緊握住棉被的小拳頭卻不說自明。明明是個七歲的孩子,那副姿態與表情卻不是個孩子。
「你在害怕什麼?」嗓音竟然稍微,顫抖乾澀。
接近到頰上幾乎可以感受到孩子體熱時,安室透才恍惚地,憶起柯南還有些發燒的事實。
大門電鈴及時降臨,被人以長按方式,暴力地強硬切入兩人之間。
*
脫去被汗水侵蝕到近乎全濕的棉質睡衣時,肌膚立刻被一股寒意激起哆嗦。柯南心中才剛浮起「不妙」兩字,一條乾燥的大毛巾已經覆蓋上來。
和大毛巾一同落下的,還有一雙按著毛巾、擦拭他身上的大手。大手手勁適中地搓揉男孩上身,最後停在腰際。
「……接下來還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多謝昴先生。」
迅速拉攏如同斗篷的大毛巾,柯南護住身為男性的最後尊嚴之處,眼神飄過沖矢昴,落在其身後不遠處一瞬,彷彿有所在意。
如此近的距離下,沖矢昴自然全都看在眼中;柯南也相信沖矢昴不可能沒注意到他的暗示。
「嗯。」
沖矢昴站起身,離開房間時,順道伸手按住整個人靠在門邊、面部表情不善的安室透肩頭,把他一起連扯加拉地,帶出房外:「好了、再叫我。」
尷尬笑著目送以行動代替話語的沖矢昴和不甚情願的安室透,直到兩人彷彿暗中角力的糾纏身軀消失在被帶上的門後瞬間,男孩肩頭就跟著臉上笑容一同垮了下來。
他用上僅存的最後體力,快速更換全數衣物,這才近乎虛脫地坐回棉被上。
最掛心的事情處理完畢,第二掛心的就浮上心頭──姑且不論他也頗疑惑沖矢昴是從何處得知他當下處境不妙、還能挑在最準的時間點介入這回事。
柯南取下眼鏡,明明沒有近視,但視線範圍似乎起了些模糊。是因為還在發燒嗎?
還是因為剛才發生太多需要消化的資訊?
如果沖矢昴沒有剛好來訪,接下來會是怎樣?該慶幸那道鈴聲讓安室透停手嗎?那種情況下,要逃開也不是沒辦法;而且如果他抗拒,安室透停手的機率也不低。
只是,柯南原本以為,安室透常常對他說「喜歡」,只是一種雷同於喜歡小貓小狗和小孩子的情感罷了。
剛才的安室透,和平常截然不同。
俯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沒有常見的笑顏,垂落的前髮晃蕩形成陰影,覆蓋在那雙直直看著自己的瞳眸上,揉合入眸中成了難以定調的複雜色彩。那樣的安室透看起來相當認真,還有些緊張。
以及,帶著熱度的問句。
其實他不害怕那般模樣的安室透,他真正害怕的,是……
太多還沒有標準答案的線索糾纏成結,男孩放任自己側倒,讓身體給蓬鬆棉被承接下來。
掩藏住因腦袋高速運轉、再度燒紅的臉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