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 洄游、一/安柯+降新
- 2020/01/16 Thu|
- [名偵探柯南] 迴游/安柯+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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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梗,修改版本,ooc通常運轉中。
*架空設定有
*本文部分設定無視於M22與零茶。
『……所以和葉那傢伙就吃醋了,問我一直電話中是都打給誰?冷靜想想我還能打給誰講這麼久?不就是你嘛。她不會以為我都打給別的女人吧?』
「哈哈。」
微微將頭偏向手機壓著耳朵的那邊,聽著對方透著青筋的怒氣埋怨,拿著手機的少年有些漫不經心,「但是會不安,不就是她很愛你的證明嗎?」
『喂喂工藤你不要亂說話──』
「嗯?難道你不喜歡這樣嗎?」
手機另一端沉默下去,工藤新一也不急。
他垂下眸,視線落在自己盤在沙發上的腿,以他的身高來說顯然過長的睡褲褲腳,幾乎掩蓋至腳板,將他雙腳妥善地包覆著保護著。
他不曾想捲起略嫌不夠俐落的褲管末端,僅讓自己跟著手機另一端一同,安靜等待。直到對方又開口為止──這回不再是微慍口吻,而是有些害臊的游移。
『是、是也沒有很不喜歡啦……』
對方不甚直率的反應,反倒顯得真誠,令工藤新一隨之微笑起來。
「那就好了。」
『不過、工藤,』原本還畏畏縮縮的口吻,突地轉了個方向成凝重,『最近這一周左右……也還是不能過去找你嗎?』
「嗯、沒辦法。」
『是因為呃、那個──』
「沒事喔。」
少年的笑意深邃,揉進嗓音,成為他人難以窺知確實意涵的沈靜:「只是想好好休息罷了。」
廣義而言,這算不上謊言。他也沒有向跟他並名的關西偵探說謊的意圖。
甫結束通話的手機溫熱,立即被那只褐膚大手接去,轉而安置於茶几上後,男人的擁抱又再度深深、緊緊,加諸於工藤新一的腰際。
肉體熾熱,貼合他的手臂;吐息溫暖,落在他的頸側。
工藤新一仰起未收下過的那副笑容,撫摸上男人的頭頸。手指拂過淺金色澤的髮絲後,被那隻手捕獲,交纏。他任由降谷零交握住自己的手。儘管過緊的手勁如束縛,勒得指間掌邊稍稍吃疼;工藤新一也沒阻止。
「沒事的,降谷先生。」
男人的手勁愈是強大,少年脣中逸出的話語便愈是極輕極柔的嗓。
「沒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裡。」
說給服部平次聽的話語,也是說給男人聽的。
沒關係的,沒事的。
降谷零仰起臉來,神情落在側過臉來的工藤新一的深藍眸底,難以判斷真實年紀的五官年輕立體,臉部線條給深茶色澤烘托得精明銳利,透出和展現強勢力道的肉體截然不同的,複雜掙扎。
眼眶內那對瞳仁,正處在極為隱密濕潤的不安定風暴中。
該場風暴源自精神的堅強面與脆弱面拉鋸而成的晃蕩,矛盾氣味盤旋其中,滿溢眼眶內範疇。
意欲,與不該。
猶如給予安撫般,工藤新一的微笑落在男人耳前鬢上,也反擁住對方軀體,給予實際面的支持。
這幾日他需要足不出戶、只在這個家中待著。如果只消如此便能讓其更穩定更安心,他沒有理由不那麼做。
況且,他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因為他知道。
因為在這幾日之中,有那麼一日,是那位他從未見過、代號為蘇格蘭的臥底者的忌日。
也是被他殺死的江戶川柯南的「忌日」。
*
「就像是洄游呢。」
出乎意料的名詞出現同時,他眼前景物突然隨之扭曲起來,彷彿視野裡一切不過是塊畫布,被誰擰轉起一輪。
男人因此猛地僵住手上動作,正在擦拭中的盤子因此從手裡滑脫,所幸他反射神經鍛鍊得極佳,若無其事地快速俯身,在事態無法挽回前,便將其穩穩接住,避免可能破壞寧靜祥和的一聲破碎刺耳。
不過他很清楚,這數秒不到的驚險,理應都給獨自坐在吧檯區的那個孩子看得正著。
正同他說著話的那個、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孩子。
「……安室先生最近太疲憊了嗎?」柯南眼鏡後的眼神與眉間,透著再顯然不過的擔憂。
「沒有的事。」
安室透舉了舉成功救到的盤子,「只是把盤子洗得太乾淨光滑罷了。」
這番拐著彎自誇的笑語,不過是緩兵之計,他相信唬弄不了聰明的孩子。縱使男孩的關心,讓他意識到自己無可避免地高興起來;然而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被對方察覺到這失常背後的可能真相。
尤其是,他們都知曉箭已安在弦上的,此種時刻。
為了能夠一舉成功殲滅組織,歷經長時間的部屬及規劃後,如今終於進展到臨門一腳的時刻。
除卻公安和FBI聯手方面外,又或者是他和那個FBI及眼前孩子私下的聯手計畫,都在緊鑼密鼓地推演策畫中。為了不讓生性多疑敏感的組織成員們發覺,他也依舊維持波本身分、固定露臉和處理任務;屬於「安室透」的一切,也都持續著。
以往分飾三角還過得去,是因公安方面的部分瑣碎工作,尚可移轉給值得信賴的下屬處理,和那個FBI之間也暫且沒什麼好談的。此回多邊同時進行,也許疲憊積累至超出他能控制的程度了。
安室透默默盤算往後數日行程,估量著得利用白晝空檔多休息才行。他深知此時此刻,除了肉體疲憊的緣故,尚有其他因素。
男人瞥了眼吧檯裡的小桌曆,某個沒有任何標記記號的平凡日期落在眼底,卻異常刺目清晰。
每每接近那個日子,精神狀態就容易出現微小不平。
白日忙碌不會有什麼問題。然而夜裡的住所總是太過寂靜,使他難以停止腦中運轉的種種記憶與畫面,那些過往那些血腥那些灰敗無生氣的臉,輪流碾壓他眼前腦海。
就算讓身體加倍困乏,精神方面還是輾轉難眠。
於是一切成為惡性循環。
即使他能從容且客觀地給予他人關於安眠的建議,但自身果然往往是最難解的。
在瞭解自己無法完全撫平症狀後,安室透便開始與之和平共處。這不會太困難。對於隱藏自身負面與弱點方面,安室透頗有自信。
就連過於敏銳的那名危險女性,都未曾發覺他因「那個人」的死亡而填滿心底的憤懣。
「……真的沒事嗎?」
含著冰咖啡的吸管,男孩又再次重申一回疑問句,語氣接近咄咄逼人──大約是毛利小五郎在場的話、會往孩子腦袋打上一拳然後喝叱沒禮貌──的那種質問程度。
他端出溫柔笑顏,意圖消弭男孩疑慮,也為了轉移開話題和注意力。
「真的沒事。倒是柯南你剛剛在說甚麼?」
「那個……是小蘭姐她們在聊紀念日時,突發奇想地覺得兩者很像。」
縱使臉上尚未完全褪去那層狐疑神情,柯南還是先轉而回答他的提問。「每年都在接近的時期、去到固定的紀念地,不覺得跟魚類的洄游一樣嗎?」
「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有些像呢……小蘭小姐的聯想力真厲害。」
稍嫌虛偽的稱讚,沒得到預期中的孩子冷眼吐嘈,反被手機震動提醒給強制截斷,也一應平等地替適才話題劃下乾脆句點。
還有,精明男孩的起疑。
柯南拿起擱置於一旁的手機,簡短震動說明是訊息而非來電,半垂眼瞼的他凝視手中單子,沒讓視線朝螢幕處瞥去過。
目前並沒有窺探的必要。
柯南也沒有特地瞞著他。
「啊是博士、不知道是不是滑板修好了?」
深知滑板對孩子的重要性,安室透也不打擾忙著回電的柯南,讓自己重新回到店內作業軌道上──確認熱咖啡的存量,確認點單都已出菜告罄,確認食材備料──至少表面如此。
關於迴游的那番比喻,不知為何,悄悄潛入他心底。隨著一次次反芻回想,於體內迴盪一次次越顯龐大的聲響。
無論何種紀念日,都是一種洄游……嗎?
確實如同洄游。
尤其是,忌日。
等到他回過頭來,才驚覺記在心上的死者忌日,比生者的生日還要來得多。
等到他回過神來,才驚覺只有自己,獨自立於一片漆黑之中。
方才還在面前盯著手機的孩子、舒適溫和的店內音樂、手上清洗碗盤後的冷涼,盡數消失。
沒遭遇過的新狀況。
安室透立即停下原先進行的任何動作──或是正踏出半邊準備前往咖啡壺處的腳、或是手上正打算取出個咖啡杯的手──只緩慢闔起雙眼。
眼前的黑暗悉數未變,讓人無法分辨自己是睜開眼來或閉起眼去。
男人想起死後世界其實什麼都沒有、只存在一片純然漆黑的說法。
是「那個人」說過的。
臥底時的一次任務中,他和對方於深夜的廢棄大樓中等待目標,為了提振精神而有一搭沒一搭閒扯時,那人如此說過。
他甚至能清楚憶起那人如何因想到這話題而眼睛一亮,活脫像只可愛仔犬般地熱切起來,只差沒對他搖起不存在的尾巴。對方的表現彷彿當時他們並非臥底在犯罪組織的嚴峻狀態下,也並非進行甚麼危險任務中;而是在某個一同出遊的夜裡,隨意閒扯淡般。
『對了、你記得嗎──』「安室先生?」
男孩的嗓音,驀地,從極近處竄出。
僅有回憶裡的死者的話語響著、猶如死後世界的整片純黑裡,只有,柯南的聲。
當他應聲睜眼時,眼前一切如常。店裡該是什麼樣子,就是那般樣子。
不同的,是握住他的手的,小小柔軟。
以及,堅定。
這回無論安室透如何堅持自己絕對沒事,還是被柯南聯合起同等擔心的榎本梓,一同逼他早退、提前返家休息。這兩人甚至怕他陽奉陰違,本來還打算請計程車或某個有駕照的院生,將他直接送回住所。
最後是安室透苦笑著,再三保證自己開車沒問題,才得以順利脫身。儘管如此,柯南還是堅持要陪他一同到停車處。
打從踏出白羅後,孩子的手就幾乎一直一直,抓著他掌側。
軟軟的,熱熱的,彷若一種引導。
對於柯南的這番舉動,他不能說沒有一絲躍動的情緒浮起;但安室透刻意讓自己的心境和雀躍保持一點,安全距離。
只需如此遠遠地,感染那點溫暖火光散來的熱氣。
只需如此就足夠了。
太過接近的話、他畏懼自己會失卻平衡,亦畏懼被孩子看得愈發透徹。
「柯南先回去吧,小孩子別這麼晚還一個人在街上走。」
才踏出白羅沒幾步,安室透便停下腳步,連帶制止那個孩子的前進。「如果你擔心的話,我抵達後再跟你聯絡?」
「不行。」停在前面半步遠的柯南,沒有回頭,沒有鬆手;「我已經請博士幫我跟小蘭姐說,今晚要外宿。」
他不能說自己沒有半點訝異,但道出口的聲線卻是故意為之的輕佻:
「沒想到,柯南會這麼在意我……」
「……不只是安室先生。」柯南急促些許的辯解;「這時候,不管是誰都──」
「難道你不擔心自己嗎?」
安室透輕輕笑將起來。刻意令人不快的低笑方式,意有所指的提問,深沈斂起的目光,都是為了維持距離。
恰好踩在街燈投射的範圍內的孩子半轉過身來,反射燈光的鏡片亮晃地難以辨識目光;但他相當清楚,那雙藍得不可思議的眼眸,一定是正注視著駐足於亮光外的他;觀察正以演技堆砌出的他。
握著他的那只小手沒有任何動搖。
「雖然不太清楚安室先生要我擔心什麼,不過,我相信安室先生……」
回答他的語氣,和抓握住他手掌的力道同樣平穩。「也決定信任『你』。」
被抽換的稱呼,使指稱方向寬廣起來;也使他的唇上弧度隨之擴大範圍起來。笑意中除了某種純粹的開心意涵,還有自嘲。
怎會以為自己嚇阻得了這孩子?
彷彿呼應他心中所想,面前男孩也對他綻放另有含意的笑顏──同樣居心叵測的那種。
「反而是安室先生,該不會以為我想去安裝竊聽器吧?」
「柯南也來過不止一次了吧……」想起這男孩混在少年偵探團中侵門踏戶的次數,他挑了挑眉,「現在還有這必要嗎?」
「確實呢。」
孩子輕輕,晃起兩人相連處的手。
「假如還是在意的話,之後再檢查就好了。」
沒給予肯定或否定,安室透沈默笑著,終於也回握住柯南牽著他的手。
穩穩地,一如他再度踏出的腳步。走近柯南身旁,再和孩子一同並肩前行。
原本想讓男孩知難而退的戲碼,卻被反過來安室透
如果可以,他希望腳下速度能放得更緩一些,更拉長一點這段難得的、單純的兩人時間。
就跟安室透的保證一樣,一路安全駕駛平順地回到住處後;男人就被柯南趕著去洗沐了。
男孩那般全然不給拒絕餘地的強硬態度,使安室透聯想起曾於竊聽器中聽過的,正指責孩子應立即關燈去睡覺、別再看推理小說的毛利蘭風範。
當然,柯南還是顯得生澀許多,氣勢也較為不足。但本來就有意早點休息的他,也沒有違抗的意思。
安室透遵從孩子指示,還讓其幫忙吹乾頭髮,直到被一路被領到房內床上為止。
「早點休息吧,安室先生。」
柯南替他拉來被單時,軟了點的聲調似無重量,不忘意圖讓他安心。「我已經跟風見先生確認過,有什麼非急迫性的事,他會先處理。」
風見嗎……雖然內心有些不悅,然而下屬和這孩子建立起某種聯繫管道,也不是純然的壞事。相較之下,他有其他更在意的。
更想要的……
「也到小孩子該就寢的時刻了吧?」
醞釀已久的身體比起話語,來得更快一些。他獲住孩子還抓著被子的手指後,邀約才脫口而出。「……柯南不一起嗎?」
道出這個邀約時,安室透原本已做好會被堅決拒絕的心理準備。因此當孩子直接答應時,他反而大為震驚。
有多久,沒有這般親近的,他人體溫?
朝著男孩張開的手臂,同樣,沒被拒絕。鑽入被窩裡的孩子暖烘地,擴散至安室透的懷裡。幾乎沒在如此平和時刻如此接近的一大一小周圍,飄散開一種接近緊繃的氛圍。
直到柯南先笑出聲。
『安室先生的心跳聲,很快呢。』耳畔正好停在安室透胸口的男孩揚起臉,取下眼鏡的臉蛋上嶄露促狹地笑容,『在想有甚麼秘密沒藏好,怕被我發現嗎?』
『沒那回事。』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終於道出從方才就一直盤旋著的念頭:
『那麼,可以換我聽聽看柯南的心跳嗎?』
柯南沒回答,僅以行動表達意願──孩子朝上方挪動了身體,讓安室透離胸膛處更接近些。
孩子活著的證明,規律地,持續地,充滿安室透耳中。
如果是柯南,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有他在,還有赤井那傢伙在,還有許多、許多人手、日本警察和FBI……他應該不用再恐懼、不安和害怕。
不用再不安這孩子也會和那些好友一般,離他遠去。
安室透闔上眼,黑暗再度降臨;但,無妨。
孩子的心跳聲,一直一直,都在那裏。
那一夜,安室透有了數年以來從不曾有過的熟睡經驗。

【柯南】 洄游、零/安柯+降新
- 2020/01/16 Thu|
- [名偵探柯南] 迴游/安柯+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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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梗,修改版本,ooc通常運轉中。
*架空設定有
*部分設定可能無視於M22與零茶。
牆上時鐘指針走到一般認知的下班時刻,卻沒能撼動底下紛亂如常的軌道一分。辦公室內,眾人都在追逐報告進度、繁瑣公文流程、以及無時差的國際情報。
混亂忙碌的空間中,只有一人不是如此。
他踩著被過於緊湊的日光燈管給稀釋成灰糊的多重倒影,以安靜到不引人側目的步伐,於其中一張辦公桌旁停下。
桌前那名眉毛獨特剛毅,成就一臉正氣凜然的男職員,尚未結束手上那通通話,不過早已察覺對方到來的他,從嚴謹拘束的黑鏡架後抬了抬眼,聽見自己那位有張難以推算年紀的娃娃臉上司,正放輕聲調、對他道出慣常交代。
『保持聯絡。』
風見裕也不曾對此過問太多。降谷零身上有太多難以捉摸的任務,是以他極為順理成章地接受整個過程。
何況降谷零從未做出錯誤判斷。他已經見識過了太多次了,不論何事。
他朝降谷零慣例地輕微頷首,示意明白了。
所有過程都和過往一致,沒有任何阻礙。
不論這名屬下究竟察覺到何種程度,降谷零沒有打算去試探。
降谷零領著倒影,走出他曾經整周都沒離開過的辦公室,步過他曾經暫時假寐許多夜晚的休息室門外,踩過一整條長廊後,最終於電梯門前停下。
在確認一眼電梯正朝他所在樓層前進後,茶褐肌膚的男人目光下移,停留在電梯門扇上。光滑金屬表面即使潔淨如鏡,卻仍舊不如真正鏡面來得真實;男人看著自身形影,凝視因微小凹曲或清潔時的錯誤步驟所遺留的傷跡,而呈現微小的奇妙的扭曲的變形的不完整的自己。
一道凹陷歪曲去倒影一側臉頰,拉長了去的結果,使降谷零看來像是咧嘴笑著。
不是正常的,歡欣的。
如此近似虛假的笑容。
逐個亮起的樓層燈,顯示電梯已掠過此層樓,逕自向更低的樓層滑去。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男人並未按下任何使其停駐的按鍵。
他闔上眼。
不很純粹的黑暗中,朝自己伸來的,是想像的記憶中的小小手掌。
孩子的手臂環過他眼旁,接著是種鬆軟溫暖的觸感,貼上他耳畔。
最後抵達的,是心跳聲。
誰傳來訊息的震動突然,從現實的他的手中帶來溫熱的低頻音,促使降谷零重新睜眸。男人低頭欲確認訊息內容,然而電梯抵達樓層的響亮叮聲同時竄入他耳中,拉去他注意力。
不知何時又上升來的電梯,從始終緊閉門扇後發出停下剎車摩擦聲響後,緩慢開啟的金屬門板,將倒影其上的降谷零一分為二。
『嗨、該說好久不見嗎……降谷先生。』
電梯門後的來者露出血紅唇膏勾勒的笑靨。
如此擬似真實的笑靨。
灰藍瞳孔稍稍震盪,收縮去所有難以置信,映照正朝這裡接近的那道身影──再普通不過、在此棟大樓隨處可見的深色女性套裝身影。
電梯門在其身後再度闔上,安靜地繼續向上滑去。
『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二次碰面吧?』
摘去假髮,甩落收服其內的燦金波浪長髮後,女人清楚地打量一會他的神情,接著才彷彿不在意會被他人撞見似,逕自慢條斯理啟齒。
『「初次見面」也已是好幾個星期前的事了。真薄情哪,本來認為你一定很快就會來找我商量呢……』
女人嗓聲口吻清亮,卻滿覆其眼底的那種影子。
黏密深濃的黯。
『為了知道「那個孩子」的最後一段路。』


【成書】 wz慶龍小說本-《清風飄渺》
- 2017/03/24 Fri|
- [工商/成書] 二創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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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0
- |EDIT
──噩夢正要揭開序幕,如黑夜中的影子,誰都看不著,但它依舊存在
如今它正靜悄悄地潛伏在美好的事物底下,伺機而動。
他做了一個夢,那個男人說。過去的夢。
少年停留在十七歲的笑顏,微微地,如清風拂過。──
如果知道自己的終點就近在咫尺,還可以,擁有愛上別人的資格嗎?
wz慶龍小說本-《清風飄渺》

*CP:慶太*龍一/R17
*作者:無形(lryu)/獨角戲
*封面設計:沐紫/藏身處
*校對排版:伶人/小鳥巢之屋
*總字數:五萬八千字左右
*規格:A5/197頁
*售價: 250元整
*收錄篇章:
〈清風飄渺〉全文修訂版皆公開->請按此
〈吹拂過彼身的風〉番外,未公開
*內頁預覽:



*印量調查:已結束,謝謝參與者
*聯絡處:
lryu7218*gmail.com (*->@)
PLURK:wuhsing

【wz】 清風飄渺.尾聲
- 2016/03/02 Wed|
- [w-inds./修改] 清風飄渺/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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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提醒,本文時間為2002年。
※修訂版。
──我做了一個夢……
過去的夢。
你那停留在十七歲的笑顏,微微地如清風拂過。
*
外頭似乎漸漸,天亮了。
在搖椅上醒來後,卻仍不想起身。我閉著眼,回憶著方才夢裡你那甜甜地笑。
感覺似乎已經很久沒夢到你了,自從你走了之後。
有多久了呢?我頹然放棄去回溯;因為疲累到不想去想。但我知道的是,一定是很久很久了。
那麼長的日子裡,涼平也離開了。他現在合該是在你那兒吧?他和央登一起出了車禍,在什麼折磨都沒有的情況下,一下子,很快速地就走了。
很符合他的個性,不拖泥帶水吶。
他很幸福地,和央登一起離開了。
我一直在想,當初如果真的陪你一起走,那才幸福嗎?涼平走了之後,我一直在問著自己。
暖和的屋內很是寂靜。負責我起居的幫佣還未醒來,所以我索性開始回想那段記憶;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歷久彌新的記憶。
以前怎麼都想不起來的回憶片段,如今竟然都清楚的可以;是因為夢到你的關係嗎?那是我們都還非常非常年輕的時候。
你賭氣的模樣、玩鬧的笑容,都一一浮現。
越是回想,就越覺得想見你。
自從你走了之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清子姊曾經勸過我別顧忌你,替自己找一個伴;但我沒有。
對我而言,我這一輩子就只有你了。如果人一出生就在尋找另一半的自己,我想我的另一半就是你了吧。我何其幸運,那麼早就找到你了。
也那麼早就失去你了……
也許這是上蒼故意的也說不定吧?因為越是輕易得到,就越容易忽視。
而現在我好想好想見你。
突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掠過;就像是你從身後抱著我的感覺。
是你嗎,龍一?
我張開眼。
就在視線清明的那瞬間,我似乎是看到你了;你微笑著站在那兒,交握的手上還戴著那只我們的戒指。
我明白地笑了。
你是來接我的吧。
「我很幸福的。」邊撫著自己手上磨損嚴重的戒指,我喃喃自語地說給自己聽;也說給你聽,「因為單獨活了那麼久,讓我更確信自己的心情……」
我又闔起眼。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再見到你的。」
我好想好想見你……
再睜開眼,你就真真確確地站在那裡了。
一直停留在那時的你,露出和那時一樣,幸福的笑靨。
你伸出了手。
我抿起脣,笑著接住了你溫暖的手。
「我好想見你,小龍。」
而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終點。

【wz】 清風飄渺.二十二
- 2016/03/02 Wed|
- [w-inds./修改] 清風飄渺/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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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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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提醒,本文時間為2002年。
※修訂版。
──再如何痛苦的噩夢,也都只賸得,清風飄渺的過去……
*
冬日寒冷陰鬱的天氣裡,難得有日光露臉,陽光透過整面落地窗,灑射在小小的方桌角落,也穿過擱在桌上的透明水瓶,透出燦爛華麗光影,在潔白桌面上流離。
桌旁的男子默默觀察著那光影流離,也許是看入迷了,直到有人拉開自己身旁的另一把座椅,他才猛然抬起頭來,發現來者是正取下墨鏡的央登。
「怎麼只有你先到,千、葉、老、師?」
「慶太新歌錄有點問題,製拖延到時間;清子姊早就到了,只是去買東西。」
對於央登加重語氣、極為刻意的稱呼,涼平自動忽略,臉上笑容連個情緒變化都無──自從他開始和公司合作,幫忙訓練後進舞蹈後,央登就常如此稱呼他。
剛開始確實會感到些害臊,但央登的得逞神情實在讓涼平不太爽,加上久了自己也習慣,所以早就練就不在意這稱謂的功夫。
涼平按開手機,才低頭要確定慶太那邊沒有再傳新的變數,誰的影子卻在此時從旁邊覆蓋過來。
微濕的脣掠過涼平臉頰,涼平沒躲開,僅側眸瞟了兇手一眼,眼神中冒出方才還不存在的殺氣和警告。反觀兇手央登沒被涼平眼神恐嚇到,還吃吃地低笑起來,頗為開懷。
「如果龍一還在,一定很訝異現在的我和涼平。」
「他應該會很誇張地大喊吧。」歛下目光,涼平眼中的銳利轉為柔和,「……轉眼都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車站入口的自動門,因著新客人的到來開啟時,再度越過短暫風聲。一位削瘦挺拔的男子,拉著小型行李箱進了門;他左顧右盼後車站附屬用餐區一會,發現到涼平和央登的位子,便直直朝他們走來。
「抱歉,我遲到了。」不變地清亮嗓聲道歉,拿下帽子的慶太,淺淺陪著笑,「負責錄音的大叔果然才不管今天是甚麼日子,還是要求嚴格的很。」
「唉呀,轉眼間都到齊了嘛。」
從剛抵達的慶太背後,竄出女性的小小歡呼,慶太挪開身回頭,是提著一袋飲料食物的清子。他主動替清子接過那袋重物,也朝她點頭招呼:
「清子姊。」
「還是很忙嗎?」
空出手來的清子轉移目標,按上慶太一側上臂,「怎麼覺得你比起去年又更瘦了?不要光把養分用在身高上,也該多長點肉。」
「身為藝人,有工作忙是好事。」
如此簡單回應的慶太讓央登接手那袋食物,他踏開步伐,順勢幫清子拉出座椅,自己正打算在央登旁座位落坐時,一道接近於質問的問句,從央登另一側的涼平那裏傳來。
「你還是……打算用忙累自己來麻痺嗎?」
「我並不打算麻痺自己。」慶太接過清子遞來的水,臉上笑意轉成苦澀,「怎麼每次這時見面都還要再問上一次?平時又不是見不到面。」
「還不是之前每次接近這時候,就有人會開始拼命工作;不眠不休地想讓自己腦袋空白。」
涼平執著收闔起的墨鏡,輕輕敲著桌面,刻意不去注意到偶爾從慶太外套袖口處偶爾顯露出來的,一道極為隱晦的淡粉線條,「你這樣不只我會不放心,連他都會無法安心的。」
涼平沒直接道出是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慶太神情亦頓時隨之落寞些許。他搔搔頸側,順勢撥開散落在眼前的前髮。
「這我知道。」他再度舉瓶,灌了口水潤喉,「一開始,我的確是想這麼做。但不知是巧合,還是我太想他;每次只要我又想要忙壞自己時,總是會在睡著時夢見他……」
不知從那兒灌進來的風,又吹拂著慶太的耳邊,傳來沙沙聲響。
「他和以前一樣,一直都是十七歲時的那個樣子;生氣似地看著我,但絕不開口說話。」
慶太自嘲地笑出聲,「真的就和他以前一模一樣呢,一生氣就不說話了;然後太生氣時還會開始雙眼發紅,看起來像是要氣到哭了。因為怕他哭,所以每次一夢到他生氣,我就馬上停止,不敢繼續了。」
遠處他桌傳來一陣哄笑聲,遠遠地,像是不同空間般地,全然進不了這兒的空氣寂靜。
央登舉起方才打開的咖啡罐,一口飲盡僅剩得微溫的苦褐液體;他放下鐵罐的聲響鏗然,成了寂靜中的句點。
「記得你提過,」央登似笑非笑地,抿抿殘有咖啡香氣的脣,「他說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不是嗎?他一向說到做到。」
「我知道。」
慶太低頭,溫柔地目光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只中間有著接補痕跡的戒指。他將龍一退給他的那枚戒指,接補上一部分自己原有的戒身,讓它成了無名指戴的下的尺寸;而他自己的那枚在接回成完整戒指後,便放入裝著骨灰的罈子,隨之下葬。
對慶太而言,這只戒指的意義,已不只是情侶戒而已。他時常有意識無意識地,愛憐地摩挲那枚戒指,就像是過去,他摩挲他最愛的那人的褐髮一樣的動作輕柔。
安靜地看著慶太的一舉一動,清子率先起身,鞭策大家加快腳步。
「走吧。」中氣十足的清子,活脫像是要準備出征的指揮官,「再不出發,車班可不等人。今天可要好好慶祝小龍滿二十歲了呢。」
從龍一葬禮結束後,他們決定每年都會一同聚集,前往北海道探視龍一──但並非忌日,而是挑選了龍一的生日。
然後他們會一起慶祝。和過往一般,共同慶祝三人生日。
慶太邊笑著應和,邊提行李站起。在那一剎那,他的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裡,似乎還隱著什麼聲音。
他停下腳步,仔細傾耳;卻再也聽不到方才聽到的聲音隱約了。儘管如此,慶太還是明白了什麼地笑了。
「恭禧你二十歲了。」
他在心中泛開幸福洋溢的笑容,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說,「你一直都會在我身邊,在我心裡吧;小龍。」
匣門口傳來央登叫喚慶太快一些的催促。
慶太閉起眼,僅不到一秒隨即又睜開眼,接著快步跟上涼平他們的腳步。
──『而且我最愛你了。』

【wz】 清風飄渺.二十一
- 2016/03/02 Wed|
- [w-inds./修改] 清風飄渺/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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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盡頭,等待。
等待可以跨出最後一步的時刻。
*
總聽人說過,「迴光返照」。
原本覺得那樣似乎沒什麼不好,甚且能讓臨終者好好地向親友告別,理應是件好事;但此時此刻,涼平才深深體會到,原來,這才是最令人難過痛苦的時刻。
沒踏近病床的他只呆立原地,以手背壓住口,擔心一不注意,洩漏出甚麼軟弱聲息,但淚珠卻控制不了,落個沒停,止都止不住。
醒來的龍一臉色稱不上好,一種失去血色和生命力的灰濛色澤,籠罩在肌膚上頭,但他仍舊對湊過來的清子和慶太,擠出個算是微笑的嘴角上揚。
那道微笑在慶太替他撥開瀏海的手腕進入視線可及範圍時,變得更加複雜起來。紗布層層疊疊包裹的位置,任誰都能猜出發生過何事。
龍一抬起手想觸碰慶太腕上紗布,卻被慶太搶先一步,將那只手反握往兩手交疊的熱度中。
「那個沒甚麼,我沒事。」
儘管聽起來像是因著心虛而做的辯解,但慶太不希望龍一浪費太多時間在自己剛剛違反約定的事情上。他傾著上身,兩手輕輕摩擦龍一手掌,意圖多少減緩那令他害怕的冰涼觸感,「還好嗎,龍一?」
「不好。」
讓慶太為之一怔的簡短回應乾脆,龍一嘆了口氣,氣息薄弱地近乎只是輕吐一口呼吸。
「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睡個覺,卻一直聽見你的聲音;只好醒來看你想幹嘛。」
拚著一口氣抱怨嘟噥完,龍一很是疲憊地闔上眼,喘著深呼吸幾次後才又睜眼,深棕眸子映著因忍著甚麼、而表情難看的慶太,「而且我也想好好看看你……最後一次。」
這回慶太不發一語,僅維持緊握著龍一的手的姿態,像是力氣抽盡後滑跪在地。他將龍一的手拉近自個低垂的額上,緩慢地搖頭,彷彿在抗拒龍一口中道出的事實。
龍一又再度嘆出一道短氣時,另一隻手從慶太身後伸來,纖細手指溫柔地撫過龍一臉頰,清子在對方揚起視線對上她的注視時,笑著收回手:
「我和涼平、央登先出去。」
她很明白自個小弟,應該還有些話想對慶太說,所以需要獨處的空間。清子並非冷血,只是她和龍一從很久以前,就聊過許多種種。
龍一對清子輕頷首,這是他倆的默契。
被清子提及的央登正站在病床另一側;他看著龍一偏過頭來,濕潤雙眼帶著一種無奈的笑意,朝他眨了下。
央登知曉,那一眨是想對他道歉,闡述自己終究還是被慶太牽著鼻子走了。
不過,都沒關係了;事到如今,央登不會再像過去一般,指責龍一對慶太太心軟。況且還有許多、許多曾經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到了這節骨眼上,卻全都悶悶地哽在心口,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央登咬著脣,帶著歪去一邊嘴角的苦笑,低首點吻過龍一眼旁。
然後他退讓出病床旁的位置,伸手,引導來已然平靜許多的涼平。
轉身跟上等在門口的清子時,央登只瞥見涼平低俯身去,湊耳至龍一唇邊。細細碎碎的話語聲極其微弱,不是很長,他隱約只聽見句,「對不起」。
涼平其實聽不太真切龍一究竟說了甚麼,他和央登同樣,唯一聽清楚的,僅有龍一特別加重音的那句道歉。
因何道歉?涼平心中模糊地有個底,但此時的他無法耗費心神去思考,連日來的變化和衝擊已經讓他身心疲憊,最後涼平僅能撫上龍一肩頭,回以意義複雜到連自己都不太分得清楚的,點頭。
起身後走向門的涼平雙眼,有著比方才更氤氳的水氣翻滾。
央登知道,涼平和他有著類似的位置。
他再度伸出手,似是接應似是撫慰,輕輕,攬上涼平後肩。
*
門被拉上至完全密合後,室內更加寂靜。
傾聽自己心跳聲響和儀器運行平穩的規律交錯,慶太不願抬頭不願睜眼;他內心隱約知曉──這一面,真真切切就是最後了。
他不想面對,好似只要耍賴不面對,就可以永遠維持這樣下去,最終點便永遠不會來到。
但龍一的聲還是不顧他的逃避,逕自揭開倒數序幕。
「我很慶幸,能在這段時間裡,遇見涼平、央登,和很多很多人,」另一道冰寒手掌,覆蓋上慶太交握住的雙手,「尤其,遇到慶太你,是我最幸福的事。」
「……那就不要走。」
明知現實如何,脫口而出卻只剩下近乎違反常理的要求。慶太站起身,落坐於龍一身邊床上;他鬆開一只手改撐到龍一臉旁,俯下身,讓自己額頭輕靠上龍一肩上,「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還有許多計畫都還沒做。我們要一起去很多地方,你還要繼續陪我練吉他……」
一聲輕微的話語,從慶太頭側傳來,打斷他的話。
「我會陪你的。」
慶太驚訝大於驚喜,他抬起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揉合嘴角的喜悅,成了古怪表情。若是平常或其他誰也在,這表情大概會被拿來取笑慶太好一陣子;但龍一沒噴笑沒取笑,他維持著微笑,是慶太最熟悉的那種笑容。
「我會永遠,在『這裡』陪你。」
龍一吃力地抬起被慶太握著的手,按上慶太的胸口,「在你心裡。」
指尖又再度傳來麻木,朝向肢體中心蔓延侵蝕。
龍一明白,明白這和他要昏迷前是一樣的前奏,只不過這回是再也睜不開眼的。
太慢做出切割也罷、慶太果然做出傻事也罷,此時此刻,龍一沒有心力去後悔那些錯誤,他只想讓慶太好過一些。因此即便幾乎沒有任何氣力可使,龍一還是堅持住微笑,還是有些話要說出口讓慶太知道。
那是他能做到的,最後一件事。
再如何遲鈍,再如何裝傻,再如何逃避,再如何摀住雙眼遮去雙耳,那濃厚的死亡氣息還是從龍一指尖處傳遞過來,和龍一的話語一同,漫入慶太心底。
失卻溫度的液體掉落、於淺藍床單上緩慢渲染出不規則的深藍近黑時,慶太才察覺到,自己的淚水又開始氤氳成形。
他不顧形象──從昨日開始,他就再也沒想起過以前常嚷嚷要注意的「偶像包袱」──大力地吸了回鼻子,將眼角和鼻內所有企圖滑落的液體都給強硬地遏止住,這才總算對龍一露出個,正常的笑臉。
「真的嗎?你不是最愛亂跑了嗎?」笑臉是正常,慶太聲調卻是止不住的哽咽和顫抖,「真的、永遠都會在?」
「嗯。這次不騙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
龍一相當疲累似地闔上眼,僅有嘴角笑意持續;未完的話語在最後,隨著嗓音更加飄忽微弱,幾近無聲地滑進慶太耳裡。
──「而且我最愛你了。」
抵在慶太胸上的手掌緩慢下滑,耳裡似乎還縈繞著方才那句話語,在慶太重新接住那隻滑落的手時,他驟然緊閉起雙眼。
儀器的監控音同時,響起平板刺耳持續的,宣告。
有誰推開門,但沒有踏進門來的跡象。背對門口的慶太動也不動地,聽見清子的聲音。
「慶太……」
隨著那聲呼喚睜眸,隻手撫上龍一的褐髮,慶太沒有回應後方。他只是輕輕地、緩緩地,以掌順去髮流,看著蓬鬆柔軟地瀏海,如河水一般,滑過失去一切溫暖和色彩的臉龐上的緊閉眼瞼而去。
還有幸福的微笑。
慶太深俯下身子,微顫地,落吻冰涼脣瓣。
「我也是……」不斷低語近乎喃喃的話語,閉起眼眸,這次沒讓淚水落下。
「我也是……」

【wz】 清風飄渺.二十
- 2016/03/02 W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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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就要醒來。
而我寧願陪你睡去。
*
央登記得,許多人都極為訝異,訝異他和龍一私交甚篤。
那些訝異是正常的反應,連他自己也曾經以為,看似天真粗魯沒神經的龍一,不會是自己想太深交的對象。
原本只是偶爾課程重疊時,客氣應酬般的聊天;逐漸地,他察覺對方並不如自己認為的是個天真地笨蛋。再更進一步地,他發現他們彼此在對待某些事物的態度上,有相似的「氛圍」。
『總覺得央登君身上,有一些和我一樣的東西。』
那是他們還會稱呼對方「某某君」時,某次聊到關於右典的事情後,龍一微笑著道出的結論。
是一樣的嗎?是一樣的吧。他如是想。當時他還不太明白──為何會一樣?
央登記得那次談話內容。他提到自己也許會為了右典,在所不惜到跟著一起下地獄去也無妨。很認真地聽他說著的龍一,也深深地點了個頭。
當時央登只猜到,龍一也有個如此特別、守護著的對象。直到知道龍一的秘密時,他才完全領悟了解,龍一身上那類似的氛圍,從何而來。
『央登你的直覺太準了。』龍一如此稱讚過他。
『是你自己沒藏好吧。』
雖然央登覺得龍一藏得夠驚人了,但嘴上還是忍不住先回嘴反駁;『然後,我跟你才不一樣,不要把我拉低水平到你那個等級。』
央登說的,是反話。
龍一和他確實不同。因為龍一早已身處在那之中,他所做的,是不讓他愛的人和他一同進到地獄之中。
*
紅豔的血溫熱,自慶太手上滴落。
傷口的血不知已流了多久,早已將外套袖口染出陣片深沉。慶太無視任何聲響任何制止的存在,毫不遲疑地舉起手中被血色覆蓋的纖細刀鋒,意圖再朝明顯已劃出三四條傷口的手腕揮去。
最初察覺的央登一個箭步,不顧一切地徒手握住刀刃;刃面瞬間劃割掌心的痛楚讓他心驚,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忍住鬆手本能,硬是把刀子搶離。
「你這笨蛋,到底在想什麼?」
央登將已經鮮血淋漓的刀子丟至角落,發出清脆聲響,「你想死嗎?」
頹坐在地的慶太垂著頭沉默一陣後,笑聲才輕輕冒了出來。
「……你說得對。」
他拂開想上前幫忙包紮止血的清子,也甩落出一道圓弧的血跡斑斑,「我一直都沒察覺到龍一的痛苦,又一直逃避真相。像我這樣的人沒資格──」
慶太漸趨激動的話語戛然而止,中斷在涼平揮出的拳頭之上。
沒人料想得到過,一向理性至上的涼平竟會出拳揍人。被揍的慶太臉上表情如此說,就連原本都握緊拳頭、準備不顧傷口、先衝上去揍慶太個一拳的央登,也驚訝到以為自己早已痛到昏過去、還做了夢來著。
出拳者緩慢站直身去,甩一甩還在顫痛的發紅手背,深吸一大口氣好穩住稍嫌紊亂的呼吸後,這才在眾人的驚愕中開口。
「什麼叫『沒資格』?你以為跟著死就好了?我才不記得橘慶太是這樣的傢伙。」
「我是──」「你、閉、嘴。」
阻止慶太辯解的嗓音低沉沙啞,雖然涼平多少還是顧慮環境而刻意壓低了音量,卻還是聽得出其中夾帶滿滿怒氣。
「你如果真那樣做,那龍一之前的忍耐和煩惱算什麼?你以為他是為了誰?」涼平音量漸趨微弱,瞪向慶太的眼眶早已濕潤泛紅地很,「……你以為龍一這樣,只有你最難過最痛苦嗎?」
病房門被打開的聲響突兀,讓局面暫時中斷。約莫是被方才騷動引來,開門的護理人員欲進入查看狀況,卻讓清子堵在門口處,她簡短做了解釋,順道向對方要些繃帶等處理物品後,承諾會處理好一切,便又闔起門扇。
她先和央登對上視線,確認央登那邊沒大問題,就率先蹲近慶太跟前,為慶太處理起傷勢。
「幸好大多數傷得不算深,應該不會留疤。」
手上熟練地清潔傷口處,清子的口吻一派平和,彷彿剛才那陣波瀾全無影響到她情緒,「否則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父母賠罪。」
「……這跟清子姊沒有關係。」
「跟小龍有關,就是和我們有關。」
褐色藥水大量澆淋上手掌及腕處一條條血痕時,帶來劇烈刺痛,呼應臉頰上還脹疼的被毆打處,拉回一些冷靜。
慶太覺得自己好似知道清子話中含意,但腦中卻還是一片混亂漆黑難解。其實,慶太都知道。
央登說的、涼平罵的、清子提的,他都知道。
慶太低頭,盯著逐漸覆蓋住傷口的繃帶蒼白,皮膚上的痛楚應和著夢境中一再反覆再反覆、無論他如何伸長手,都救不回龍一的無力感,林林總總,聚合成如同用刀子狠狠刨挖出、怎論如何都無法填補,無法癒合的空洞。
而他自己就正在那無底深淵般的裂縫中,向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墜落。
「不要太自責。」
清子的聲從黑暗邊緣再度傳來,飄忽地,像是離慶太極遠,「這一切和你無關,慶太。你們都很年輕,這種事情……對你們來說太早了。」
「但是、我竟然連一點什麼都做不到……」
忍俊不了的抽泣聲,讓脫口而出的文字隨之起顫細微。
曾經,慶太曾經以為,他們都正值最燦爛的年輕時代;他曾經以為,他們正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他更曾經以為,龍一的笑容是他隨時都能見到的存在。
這些順理成章的以為,在真正嚴酷的現實到來時,卻什麼都不復存在。
慶太垂落頸子,才剛為了新單造型修剪過的髮絲短短,僅勉強遮掩去他的雙眼緊閉。
隱藏不了潰堤落下的淚水。
*
恢復寂靜的房內一時之間沒有誰再開口,只有從未間斷地儀器聲盡責地,持續平板單一的機械音。
先有所行動的,是涼平。他轉過身去,從清子手中接過醫療用品後,主動動手替央登處理起傷勢。
慶太說的那些沉重和無力,涼平相當明瞭──從那一早、龍一對他坦承一切開始,那些便如影隨形,壓諸在他身上。
其實,涼平心中有一部分是羨慕慶太的。
他羨慕龍一一切考量最終歸依都以慶太為優先,他羨慕慶太置身於事外的時刻;就連慶太失去理智自殘時,除卻盛大的憤怒外,涼平內心仍舊隱隱有著一絲羨慕。
他羨慕能拋開理性的慶太。
如果可以,涼平也想拋開理智。獨自面對無能為力的巨大時,太過理智只會讓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如同現在這當下。
在這時假如不動手做些甚麼事,那巨大的、形而上的重擔,又會沉沉地,從他心中傾軋上來。
因此當涼平甫聽見那道嗓音時,他原本以為自己終於也精神耗弱了──直到他從央登臉上讀到同樣反應時,涼平這才驚訝地轉頭望向病床。
儘管氣若游絲,但那是他絕不會錯認的聲線。
「……你們真是熱鬧耶。」
病床上眨著僅能撐開一半眼皮的雙眼,露出勉強苦笑地,正是不知何時醒來的龍一。

【wz】 清風飄渺.十九
- 2016/03/02 W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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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一點一滴,如沙漏中細砂一點一滴,流逝。
失去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脆弱。
才知道自己對你的依戀有多深。
於是最後,失去平衡。
*
夕陽最後的餘暉鋪滿地面,映著茶色的髮絲旋過的弧度;柔軟的身子向側倒去,倒下。
蒼白臉龐帶著最後的笑顏倒下。
慶太慌張伸出手,卻接不著一絲一毫,他僅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子如投影虛幻,穿透自己的雙手,倒去。
一聲清脆薄弱的聲響悄悄,從腳邊傳遞上來。
他睜開眼時,眼前熟悉的天花板躍入眼中。
「醒了?」
跟聲音一同出現在視線中的人,是熟悉的涼平,慶太這才發覺,自己是躺在宿舍的房間裡。
他坐起身,方才的夢境似乎殘存著餘韻裊裊;慶太木然地看看自己方才穿過龍一身軀的手,好似還感覺的到那一眨眼間,感受到的冰冷。
「怎麼……在這裡?」
「你昨晚在龍一病房裡昏過去了,醫生叫我們先回來休息比較好。」
關鍵字讓慶太本來還昏沉混沌的頭腦突然反應過來,他反射地想彈跳起身,涼平卻比他更快,在慶太踏下床前攔阻他的舉動。
「不要急,你睡了大半天,看來是太累了。」涼平轉過身,替慶太從衣架上取來他的外套遞過來;「況且車子還沒到。」
大半天?慶太急忙從床頭撈來自己手機確認,螢幕上顯示已是中午時分。他還未來得及懊悔自己怎麼會昏睡那麼久,還未來得及細想是甚麼車子、要去哪裡,涼平已經替他送上解答。
「剛剛清子姊來過電話。」
夢境中那道清脆單薄的碎裂聲,再度傳遞上來,從慶太身體內裡深處。迴音劇烈持續著,讓他幾乎聽不清楚涼平還在說著的情況,「她說,應該過不了今晚。」
儘管眼眶紅腫的涼平沒說得太真切,但慶太卻頓時意會得出他指得是甚麼。那一瞬間,慶太突然覺得全身彷若失去體溫的畏寒起來,縱使室內暖氣保持著恆溫,卻徒然無用。
他握緊發抖著的雙手,手上那冰冷的觸感還清晰地印留著。
夢裡向下倒去的龍一那笑容澹然,是哀戚……
也是告別。
他闔緊眼去。
*
『如果我比你早死,你會難過嗎?』
正在喝水的慶太猛地嗆了一大口水,他慌張拿離水瓶、激烈地咳了起來。一邊罪魁禍首的龍一,邊小小聲的開心笑著,邊幫忙輕拍他的背協助順氣:
『還好吧?』
『會好才怪!』終於喘過氣來的慶太,大掌一罩,用力地摸亂去龍一的長髮,『你剛剛問些什麼啊?真搞不懂你這腦袋,到底都在胡思亂想啥?』
『好啦好啦對不起。』
好不容易抓住慶太的手停下對方對自己頭髮的蹂躪,龍一並沒不悅,僅僅維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過我可是很認真的喔。假如真有那麼一日,主唱大少爺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
拿起毛巾擦拭過嘴角水氣,慶太望了眼龍一,總覺得在剛交往時就冒出這道問題有些奇特,但轉念一想前陣子龍一推薦他看的那些書籍方向,似乎又不是那樣奇怪。
『我才不會難過;』決定輕鬆帶過的慶太,順勢將龍一的手拉著湊近自己,噘起嘴唇輕點過龍一頰上,『因為我會陪你一起。』
『不行。』
原本還輕鬆的氣氛突然轉變。慶太訝異地看向否定他回應的龍一,即使龍一還是笑著,但強調地語氣嚴肅的很,『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跟我一起。』
『那個、我只是……』
『絕對不能。』
被龍一再三強調的氣勢震住,慶太來不及理會內心深處一閃而逝的疑惑,只能順著龍一,有點呆愣的跟著點頭,『我知道啦。』
『就是這樣。』
落在眼前的瀏海,模糊去龍一眸子裡的思緒,讓慶太無法讀得真切,『假如……我先走了,你要連我的份,好好的過。』
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的慶太,至此時終於回過神來,心頭隱隱冒出怒火;大家都還這麼年輕,說什麼早走晚走的,還弄僵難得的輕鬆氣氛。心有不甘的他,決定賭氣地反將龍一一軍:
『話說回來,搞不好在你走之前,我們就分手了也說不定。』
本來料想對方會跟預想一般追打或是鬧脾氣起來,但出乎慶太意料,龍一僅愣了數秒,隨即輕笑出聲。
『如果是那樣,似乎也不錯。』
『喂、喂,你那是甚麼意思?』
『沒有啊。』
面對著急起來的慶太,龍一這回露出別有含意的惡質笑意。
儘管那道笑容落在慶太眼底,總有一種不同於平日的感覺。
那笑容像是,早已洞悉一切。
*
前往醫院的車上,慶太選擇坐在原本龍一固定會搶著要坐的位子旁。
許多事情和過去都一一地,在腦中湧現。那些問題,那些笑容,那些話語中的別有含意。
全都是,龍一留給自己的預言和徵兆。
將腦裡鮮明的過去抹去,慶太握緊了外套口袋裡的物件,將其染上自己的溫度;看著車窗外逐漸接近的白色建築物,他抿緊脣,無聲地在心中反覆呢喃著。
──對不起,龍一。
他安靜地看著身邊空蕩的座位,聽著自己心底反覆呢喃著的道歉,以及自深不見底的內心黑暗深處,那道還在持續傳來的,崩壞聲響。
──我終究還是要違背答應你的約定。
未完全拉攏的窗簾布隙間,穿透進一道道午後日光和暖,流瀉進昏暗車內,也流過慶太脣角隱約的,笑意堅決。
從後照鏡窺見慶太唇角那抹笑意,副駕駛座的涼平垂下眼瞼,靜靜地,交握住顫抖些微的雙手。
*
整個空間靜寂著,就像是沒有其他人了;整個世界再也沒有其他人了的靜寂。
只剩得儀器聲還在運行著。
聽到開門聲的清子和央登轉頭,看到才剛到達的涼平和慶太。
「你們來了。」清子向他們點頭,「龍一會很高興的。」
「……伯父伯母不在嗎?」
通常這種時刻總會有家人在場,因此涼平對於現場只有清子感到意外;不過細心如常的他,不想問得太清楚,刻意避去了敏感字眼。
「他們要先回去處理一些事。」
約莫察覺涼平的心思,同樣避開了一些詞彙的清子苦笑,「他們覺得有小龍的好友們陪他,就足夠了。」
央登沒加入清子和涼平之間,僅將視線瞟向涼平後方、和他同等安靜的慶太身上。原本他以為慶太只是太累才如此默然,卻意外察覺到不對。
儘管慶太從昨晚以來大多時候都很沉默,但剛得知實情時的他,是失魂落魄般地如同一具空殼;並不像此時此刻的慶太,是帶著微笑的沉默──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安定。
不對勁。
感覺不對勁的央登才剛張口想喊慶太,慶太始終安置於口袋內的手搶快一步,抽出一把果物用的小型刀刃。
一切發生得極速。
清子的驚呼短促,於央登發聲制止之前冒出,驚覺有什麼騷動展開的涼平回頭時,一道鮮紅液體刺目,正從慶太手掌處滑落蜿蜒軌跡,最終墜落於潔白如鏡的地磚。
如紅花於雪地裡綻開般的,剎那。

【wz】 清風飄渺.十八
- 2016/02/16 Tue|
- [w-inds./修改] 清風飄渺/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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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訂版。
噩夢並不殘酷,因為它終究只是一場噩夢,終究有醒來的一刻。
如果不再醒來──
*
從電梯踏出略為匆促的腳步,染著滿頭金髮的央登即使刻意戴起帽子遮掩太亮眼的髮色,偶爾還是會有擦身而過的他人投以關注目光,不過那並不重要。
從接到涼平電話起,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情──趕到醫院。
就算步伐有點踉蹌,就算太過匆忙不夠瀟灑帥氣,就算沒有先請假而放了右典鴿子,也無關緊要。
拐過彎進入相當寂靜的重症病房區後,央登才終於停下腳步。
通知他過來的涼平從走廊上的等候椅站起,但另一個坐著的身影卻是紋風不動,兀自將自己的臉和情緒,深深埋在自己的雙手間。
「清子姊去和家裡聯絡。」
涼平像是在解釋為何現場只有他和慶太兩人的狀況,央登摘下帽子,頷首表示明白。
略喘的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偷眼觀查慶垂落的髮際。雖然央登知道自己是慢上好幾個小時才被通知到,但現下的慶太實在安靜地,讓人不安。
從偶然知道龍一身體狀況的那個契機開始,央登想像過最後的狀況幾次,現下似乎往著最難以控制的路線而去……
「現在狀況呢?」
「醫生剛才來過,說晚點會更換病房。」
語氣中的顫抖明顯地,加劇起來。表面冷靜的涼平不得不抱臂,才能壓抑下讓他幾乎無法順利發出聲音的那層情緒。
負面的,巨大的,難以承受的情緒。
「因為,他說根據檢查結果,或許、就這兩天。」
難以承受的情緒以事實為媒介,傳遞到央登的心底。
結局來得比他預料得更加快速。就這兩天,就這兩天?誰都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可是他不想理解。
沉重地哽咽猶如嘔吐一擁而上,央登用力抿住自己的唇,不讓一絲聲響逸散而出。
在央登和涼平無法見得的角度裡,慶太透過摀在面前的指縫,默默望著醫院地板的潔白,和其上的自身影子模糊。
他和自己對望著,傾聽著涼平的話語,還有回想。
回想在央登還未抵達前,涼平彷彿喃喃自語、實際上是對他所說的一切──龍一自己的想法。
『原本,龍一計畫是希望能順利完成這張單曲,接著就要以個人理由退出。』
話語結束的停頓間,涼平像是在等待回應;不過慶太不曾更動姿勢也不曾有所反應。
遠方似乎有飛機飛掠過的聲響,遙遠的呼嘯,盤據兩人之間的空白。
這等沉默是在意料之中,涼平並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的病似乎很嚴重,嚴重到他不得不擔心,等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會不會不能承受?所以龍一想,只要在一切開始失控前跟你分手,就好了。』
──就好了?
記憶中初認識的龍一,還帶著那頭誇張的髮型,像個煩人的小弟,老是跟前跟後地,盯著慶太在做些甚麼玩些什麼。
剛開始真的很煩,甚至向公司抱怨過;等到自己查覺時,他已經會在無意識中,搜尋龍一的身影和存在。
有些憨厚的靦腆微笑、帶有壞點子的惡質微笑、有點笨拙卻又想得深遠的反差,還有……
還有只有他才見過的,不好意思時的,另一種帶著尷尬或是複雜情感的,深深的笑容。
慶太用力闔上自己雙眼,讓眼前的黑暗捕獲自己。
這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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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的,嘈雜的,來了又去的。
公司的人來過,右典板著一張臉被北村悠拖來過,據說是什麼親戚的人來過,清子送他們離開,醫生帶著護士來過,抽了血,確認狀態,討論了什麼低低的話語,等到清子回來,三位大人又低低地,討論了良久的時間。
已經恢復冷靜──至少是表面冷靜的涼平,不時看看身旁的慶太。
從清子所說的真相讓慶太痛哭之後,在那之後,慶太就一貫安靜。他安靜到連來訪的每一個人都遺漏座椅上的他的存在。
慶太始終維持如此姿態,唯一一次變化,是在幾位醫護人員帶著某紙書面前來,跟當時現場唯一的家屬──清子說明,那張紙這是放棄急救和拔掉維生系統的同意書時。
涼平清楚發覺,慶太的手指劇烈地,顫動。
但也只一瞬間罷了。
將龍一安置到普通的個人病房後,清子只留下基本的監測生命跡象儀器。
「這些,都是小龍之前跟我說的。他從很早就交代過這些事,連後面的事他也都決定好了……真是個怪人呢。」
非常疲憊似的清子,連說起話來都不復再見以往的魄力;可內容卻讓恍如遊魂般的慶太慢慢,仰起頭來。
從原來的觀察房移動到病房的路上,涼平原本擔心慶太會作出什麼驚人之舉,但他也只是默默跟著推送病床的人群走著。直到這時清子說的話,才讓涼平終於再度見到慶太的神情。
那是比龍一告訴慶太「要分手」後,更為失落的表情。
涼平想上前安撫慶太,但一直沒時間坐下來休息的清子,道了聲有事要請涼平幫忙,中斷涼平舉動。涼平從清子眼中讀出她真正心思,況且他自己也清楚,此時多說無益,就安靜地跟著一同離開。
拉門輕輕拉上的聲響起後,室內便只剩得慶太和病床上的人。
儀器發出微微的運轉聲,在靜謐的空間裡,傳遞著規律的脈動。
慶太在潔白病床邊落坐,摺疊椅發出不協調的傾嘎音,卻進不了慶太的耳中。
瘦長手指遲疑著緩慢著,覆蓋上龍一的手背上──他許久許久,不曾碰觸過的軀體──緩慢地,交握住那隻冷涼的手。
他凝視龍一像是熟睡著的臉龐,這睡容慶太是再熟悉不過了。以前一起睡時,慶太總是會比龍一早起,這時他就會看著龍一很幸福的睡臉──只要能睡覺,龍一總是比誰都要高興──然後才捏捏肉臉頰叫醒人後,再給睡眼惺忪的龍一一個早安吻。
但如今,不管如何,龍一依舊是昏迷著。
慶太伸手,將留在龍一額頭上的些許頭髮給撥順;閉著眼的龍一因此更顯得稚氣了些。
他俯低上身,就跟平常一樣,吻了龍一毫無體溫的額頭一下。
「小龍?」
即使膩著嗓音在龍一耳邊吹氣般低語,卻彷彿像是朝著沒有任何回聲的深井裡,投下一枚許願幣般地,途勞無功。
慶太以兩手包覆住他所交握住的龍一的掌心。這次他再無任何顧慮,無法遏止的淚滴止都止不住地,從病床上一處滲透開來。
以及,再也不成句的斷續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