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 日後(局部)/緋色新
- 2020/02/24 Mon|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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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錄在《Δ》一書中,為〈那日〉的後日談。
*吉田步美戲份多。
*僅為部分試閱,謝謝。
看到販賣部所貼的周邊商品圖時,工藤新一目光停駐半晌。
但未能持續太久。
「新一哥哥也想要假面超人的戒指嗎?」
其實很耳熟的女孩子嗓音,與主動握上他右手的動作,皆帶有微小的試探性。
和對待江戶川柯南不太相似。
少年低首給予微笑回應,「步美好像很喜歡?」
「因為戒指很漂亮。」接收到他的溫柔,吉田步美開心地起來,聲量也正常許多;「還可以當聯絡用對講機耶,剛剛假面超人他們有用,很厲害對吧?」
「……真的很厲害的樣子。」
先給予溫柔反應比努力回想假面超人秀的細節,似乎要來得簡單多了。
工藤新一開始懷念過去能夠以少年偵探團一員身分,單純享受英雄秀的時光了。那時只需要多加留意偵探團孩子們的動向就好,這次還必須尷尬地夾坐在兩名男人之間。
毫無座位區隔的水泥階梯,表示他和旁人間空隙可有可無。種種看似無心實則可疑的接觸,熟識體溫的交融,都隱隱喚醒一些今日凌晨的記憶,呼應腰際的微小痠疼,以及左手上的緊繃,都導致一些無法專心投入表演的干擾。
他不討厭假面超人,甚至可說是還蠻喜歡的;但也不會喜愛到想在黃金周最後一日,特地帶著少年偵探團,來水族館觀賞假面超人秀。
尤其是「今日」。
今日他本來只想窩在家裡,或是游哉地拜讀左文字新作,或是好好處理一些突發狀況。然而沒人敢拒絕宮野志保的臨時請託。
工藤新一無奈地暗嘆一口悶氣。
──阿笠博士真會挑時間閃到腰啊……
「啊──步美不行啦。不能亂要求新一哥哥買東西。」臉頰上有著雀斑的男孩子遠遠地小跑步過來,某方面而言算是及時解救了他;「我們這個也一樣厲害啊。是專屬於我們少年偵探團的,用錢買不到。」雀斑男孩子驕傲地挺胸,胸口那個偵探徽章映著日光,閃耀一輪光芒。
「對啊,還是、阿笠博士、特地幫我們做的。」胖胖的男孩子終於也抵達了,喘吁吁地應和。
「人家只是以為新一哥哥對戒指有興趣。」
胸前別著同樣徽章的女孩子賭氣地反駁;「而且戒指比較漂亮……」
「確實蠻漂亮的。」
突然從工藤新一身後冒出的應和,過於接近,讓他驀地心驚。反而拉著他的女孩子絲毫不受驚嚇,反倒高興有人站在她這邊。
「你們看,安室哥哥也同意。」
帶著男孩子們從洗手間返回的安室透,不著痕跡地將女孩子從工藤新一手上接去。
「不過,我覺得新蓋好的摩天輪也很漂亮。你們不是說看完假面超人後想去搭一次的嗎?」
口頭吸引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後,安室透輕微側身,秀出傍晚橘黃彩霞襯托著的華麗嶄新大摩天輪。彷彿精心設計的一連串手段,很快就移轉孩子們目標,成功化解掉少年偵探團可能即將爆發的內鬨;差點吵起來的對立場面頓時口徑一致,異口同聲地請求著能去搭摩天輪。
讚嘆降谷零儼然孩子王的精采表現,努力旁觀學習中的工藤新一身旁,不知不覺站定了另一道並肩欣賞的男人身影。
「真是高明呢……」
抱臂托頷、異常認真觀察的沖矢昴,聽來真心頗為佩服。
「昴先生的事情處理好了?」假面超人秀快結束前,瞥眼手機的沖矢昴就提前離席了。
「大致上。」
工藤新一還想開口追問是否昨日任務後續相關,但安室透的手躍入他視野中,擭住沖矢昴,將院生推往孩子們。
「那就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昴哥哥說會帶大家去搭摩天輪,想吃甚麼也可以請他買喔。」
孩子們的歡呼嚷嚷裡,工藤新一只慶幸他們都沒發現──雖然安室透看似感情極好地攬著沖矢昴肩頭,然而手背浮現的青筋可不是這麼說的。
初始他偶爾會遠眺前一個車廂,不是因為裡頭那組合太有趣太吸睛的緣故。
安室透和胖男孩正在觀景窗旁看景色,前者偶爾還會笑著接上他的視線;雀斑男孩正在兩眼發亮地向沖矢昴詢問甚麼,手中筆記幾乎沒有停歇。
至於他對面,則是有點興奮的吉田步美。
全然仰賴機運的猜拳,沒想到會有這種有趣的結果──工藤新一覺得自己看起來應該非常幸災樂禍。
但這趟摩天輪還是充滿無法輕鬆度過的氛圍。
「那個,新一哥哥也是偵探吧?」
「可以這麼說。」
不知為何,吉田步美對他好似有諸多在意和許多疑問。工藤新一揣測出的唯一可能,也許是因為他長得很像「那個男孩」吧。
宮野志保也是。明明那種態度和宛如虎姑婆的不善神情,理應會嚇跑小孩子的,可是也許是被投射了灰原哀的影子,吉田步美也很常黏著她。
當然他們不可能坦白地說他們確實是那些已經離開的影子。
思考至此,他決定不再分心注意那個車廂,好好專心放在女孩的提問──有孩子們在,而且也沒甚麼必要,應該不會突然打起來才是。
工藤新一是在搭上摩天輪前夕,才突然驚覺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其實別有意義。
黃金周最後一日的,水族館摩天輪。
「可是新一哥哥沒有徽章,也沒有戒指,要怎麼及時呼叫夥伴?」
女孩子將話題拐回到曾經很在意的假面超人戒指上,使他難得地煩惱起來。認真說還是有許多科技能辦到,可想一想,工藤新一還是決定就順著孩子的話意走。
「其實我有……」他壓低了聲,像是述說甚麼秘密:「假面超人給我的戒指。」
「欸?真的嗎?」
受到他的舉止感染,吉田步美也慣性地縮小音量,彎腰湊近他跟前。「真的是假面超人給的?」
「嗯,雖然不是今天看見的假面超人。」
他掏出今日盡可能揣在外套口袋裡的左手,再盡可能地確認角度,確保僅有對面的女孩子能看見──假如突然更換位置,大約只會愈發引起某兩人注意──緊挨著套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兩個戒指。
「哇……真的有耶。」吉田步美兩眼閃閃發亮,「也能呼叫給你這個戒指的假面超人?」
「當然囉。」
迅速收回手之際,總覺得前面車廂處傳來強烈的注視感。明明是隨口胡謅的謊言,然而有甚麼模糊未明的疑點,隱約浮在腦海邊緣。工藤新一尚未釐清有甚麼奇怪,吉田步美的奇特感想頓時吸去他所有注意力。
「可是戒指看起來有兩個、新一哥哥也說了『他們』……」
女孩天真地彎折手指,「所以……新一哥哥認識的假面超人有兩個?」
「呃、嗯,對啊……」他都忘了,少年偵探團有多精明。「我運氣比較好,同時有兩個假面超人當夥伴。」
女孩又再度補上一刀,「然後戒指不能戴那裡喔。左手無名指是要戴結婚戒指,假面超人他們都是戴在食指上,也比較方便。」
「喔……是這樣啊?」他也忘了步美的記憶力及眼力有多好。「……好,我會記得改。」
出人意表的發展,讓工藤新一開始擔憂自己就這麼秀出戒指是否太過魯莽,該如何補救時;女孩又再度提出疑問。
「對新一哥哥來說,給你那些戒指的夥伴應該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吉田步美撫摸胸口那枚徽章,「才會一直隨時戴著……」
透明窗外即將遁入海面的夕陽,正散發最後的光芒餘暉,籠罩摩天輪;也將女孩子周身及垂眸笑顏及徽章都染上柔暖色調。
以及落寞。
工藤新一想起被安室透化解的爭吵風波,想起徽章和戒指的事,想起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要離開前、向孩子們告別的那日。
那日,也是個偵探團相約放學後出門遊玩至傍晚的尋常日子。女孩子也是如此佇立在夕陽彩霞中,明明揮著手的臉上是盛大笑容,氛圍和今日竟極為相似。

【柯南】 這日(局部)/緋色新
- 2020/01/05 Sun|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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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那日〉的赤井及降谷視角篇,從另一個角度補充一些東西和後續。
*僅公開赤井部分
*短篇,老梗,OOC通常運轉中。
*新一戲份不多。
苦澀到足以使人保持清醒的醇香,以深褐姿態流淌入仰起喉頭之際,遠處一道光芒於他視角邊緣掠過眨眼剎那。
赤井秀一一口飲盡手上那罐黑咖啡後再定睛望去,只見到轉身離去的女性套裝背影。察覺到他視線,面前一直在挑他毛病的淺灰西裝男子沒隨著回過頭去,只猛地改口。
「……偷拍?」
「嗯、是茱蒂。」
對方能一語道破,赤井秀一大約心裡有數:「你那邊也?」
「沒偷拍,不過有些目光跟隨得太過頭。」
降谷零說出口的內容像是埋怨,聲調卻透露出宛如家長稱讚自家小孩優秀般的得意氣味。
「新一還真是收服了不少眼線。假如真有什麼沒注意到的節外生枝,八成過沒多久,就會看到人出現在這了。」
「確實是……」
抬手拉整針織帽緣,赤井秀一刻意以手勢掩蓋因同樣想法浮現的表情細節。「我們不就因此才有所共識。」
「啊啊、好像是。」
隨口應著的降谷零看似不很在意他所提的話題,話鋒一轉,又繼續指責他們FBI聽不懂人話和自我中心云云。然而此次合作至今,他已經知曉無論對方表現得多不耐煩,仍舊會鉅細靡遺地同他反覆沙盤推演,確認是否有遺漏線索或未盡之處。
是以赤井秀一相當放心,「那個共識」確實持續運作。
在得知他們都得因應此次事件,動身前往警備和處理當下;於車內達成的共識。
『……你果然也發現了。』
高速閃過兩輛並駛轎車,降谷零轉動方向盤,將車身切回原來的行進車道上後又拉抬車速,才繼續接應他開啟的話題。
『新一的歷年生日,簡直可說是另一種意義的熱鬧非凡。』
赤井秀一當然發覺到了。
從認識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孩子所隱藏的真實實力後、從摩天輪內的煙硝彈雨中,從少年偵探團處聽過的,種種驚險又刺激萬分的得意敘述。
以及,從恢復成工藤新一的那個少年口中,偶爾向他們提過的案子片段。
『既然這次事件已經發生……』
『就不能再發生其他問題,驚動到新一。』
對耳麥另一頭回應預估抵達時間後,降谷零再將問題扔了回來;『你是這個意思吧,FBI?』
以微笑默認,他自外套口袋摸出一根菸來,駕駛座也同時投來目光尖銳的提醒。那道目光暗喻的車上規矩他當然沒忘卻,赤井秀一沒燃著菸身,僅將其淺叼於唇角,嗅聞幾乎要被空調給稀釋殆盡的淡薄菸草。
這也是他們之間協調出的平衡之一。
當那個孩子決定恢復成工藤新一時,以此轉變作為契機,嗅到彼此都對其懷有同等情感的他和降谷零,決定私下面對面,將諸多摩擦及心結一一磨合,攤開。
縱然維持太久的繩結解開後不可能恢復原狀,依然殘有成結導致的扭曲與形變。
他們還稱不上對彼此推心置腹,也還不到完全坦然以對;然而兩人皆同意先協商著各退一步,尋求出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
相較他和對方過去數年間如死水泥淖、甚至可說被仇恨著的關係,如今可謂一大躍進。
時間歲月雖然能夠風化脆化諸多事物情感,但其洗滌的程度有限,更遑論他們皆是非常執著的。
他更曾經以為那道死結終將無解開的一日,除非其中一方死去方休。
『不過依照已知行程及我們這邊的習慣;』打開手機裡剛收到的訊息附件,他將這句提醒說得輕描淡寫,『大約會延遲至頗晚。』
話尾尚未完全收盡之際,車速突然猛地飆昇起來。
前方路口號誌恰好進入轉換倒數,當其他一般車輛開始減緩速度,他乘坐的這輛車反而愈發拉高速度,高速趁隙駛過,甩開一次得停下等待的延宕機會。赤井秀一原先以為是為了閃避紅燈罷了,但即使安然度過這道阻礙,車速也未曾減緩;在抵達警視廳停車場前的路程中,儀表版上標示速度的指針,始終停留在接近四點鐘的方向。
面對曾經被小朋友私下評斷為「惡魔般的開車方式」,赤井秀一不太緊張,反而有些懷念。縱使該名駕駛此時正重新發散出他極為熟悉的、某種針對性殺氣,他也沒特地費心思去猜測自己又是哪邊踩到對方痛點。
時間到了,答案就會浮現出來。
他只需要沈默且輕鬆等待,等待車速完全歸零靜止後,降谷零的嗓聲冰冷便如他所料、自主揭發正確解答。
『這裡是日本,當然是依我們公安的作法。』
『喔……』
慣性口頭禪應對,使他察覺唇角無自覺地,洩漏一縷略顯揚起的角度。
降谷零的堅持,無疑再次驗證了他的認知──他們的一致性默契,往往源自特定的出發點──在他而言,便是那個孩子,那名少年。
組織時代他就知曉了。即使有同樣目標,即使擁有能力;但他們立場不竟相同,思考方向大相逕庭,著眼點各自迥異。雖然合作任務結局都是成功的,不過總得仰賴第三者的穿針引線及居中潤滑。
過去他們之間並無純粹的默契可言。兩道強悍力量並存時,往往難以自然調和,通常極高機率會產生排斥反應,甚至走向彼此消磨削弱。
直到那個孩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當他們以那個孩子那名少年作為出發點時,所思及的事物手段或行動方針,往往擁有相當的一致性。該種默契遠超越單純契合度使然,也不只擁有共同利害關係的緣故。
今日的共識也是如此使然的產物。
他知道降谷零也有所感。
『不論依誰作法。假使「那個可能」真發生了……公安先生有甚麼打算?』
『……聽起來,FBI有好備案?』
降谷零扔來一記斂了些眼眶的笑顏銳利。儘管那道笑容在他人眼中,猶如一道氣勢駭人的威嚇;然而赤井秀一依舊讀出其中隱意。
叼著菸的薄唇,展露愈發清楚的淺笑。
耳掛式對講機傳來特定頻道的訊息,暗語和代號粉飾過的內容支離破碎,表面上猶如醉漢呢喃的無意義段落,實則攸關各方協調後、總算定案的正確班機班次,也藏有最後一輪安檢與盯梢行動展開的時刻。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同時低頭,各自確認一眼手錶。
「離班機起飛,還有三個小時。」
「就和之前評估的差不多……」
聽似單純感慨的發言於他們而言,卻是具有雙重意義。
依照先前推演和安排,這時會是垮著臉答應幫忙的宮野志保開始行動,邀工藤新一用餐;還會幫他們端出降谷零預先製作的檸檬派。
「那你們自己的調度,就麻煩你再和詹姆斯先生確認,千萬別出問題。」
如此凌厲提醒的降谷零臨離去前,再度拋出一句淺薄細語;語氣清淡地,顯示其和工作無關:
「至於那件提議,等收工後再說。」
沒說清楚的事,也是一種共識。
目送那道身影離去,確認自己還剩餘些休息時間,赤井秀一拋棄夾在指間許久、已幾乎燒至濾嘴處的那根菸,再度燃起一根嶄新菸身。
他無意識地盯著錶面,揭示的日期明晃晃地,是他放在心上已久的數字組成。
一些畫面自腦海底處翩然浮現。
工藤新一因他們開口表示要慶生時的歡欣神情,或者少年以理智快速收闔起那股雀躍的轉變,及之後種種細微的、未以語言呈現的情緒。那些畫面帶來少見的情緒,使赤井秀一察覺到,自身潛意識理應不怎希望情況真驗證他預期、發展至降谷零不得不讓步,同意「那件事」的地步。
──關於利用時差的備案。
不過無論如何,現時現地,有需要他們去完成的事。
何況無事落幕的念願也多少摻雜他們的私心與共識。
他動手捻熄菸,從胸口掏出剛剛傳來震動的手機。是宮野志保傳來的訊息。
無半個文字的訊息中,只直接附加一張相片;毫無構圖可言且活脫就是偷拍的相片畫面中,有一顆正專注於新聞畫面中的後腦杓。雖然見不到正面是誰,但那醒目的倔強翹起髮綹,讓其身份昭然若揭。
無人注意的角落裡,赤井秀一輕輕笑了起來。
爾後、將笑容和心情隨著手機一併,收進誰都窺見不到之處。

【柯南】 某日/緋色新
- 2018/09/20 Thu|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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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餅乾〉之前的一個小短篇,沖矢昴視角。
*因為是同一脈絡,雖然只有柯南,但還是將cp歸類為緋色新
*短篇,老梗,OOC通常運轉中。
*M22之後的某一日。沒有劇透只有個人解讀。
幾個玩樂得太過頭、沒注意時間流逝的孩子們,匆忙踏在薄暮光線遍染的返途,掠過他身旁,捲來逆向晚風吹拂。
那些陌生孩子的身高帶來某種熟稔,引著他稍作頓足、側目望去。
如此近似那個男孩的年紀和身高的,既視感。
沖矢昴推了推鏡架,順勢重新隱去追隨孩子們而去的墨綠瞳仁,繼續前進。
白羅咖啡廳的招牌簡單,呈現色調對比強烈而明確的標的。現今它浸淫於一片橘黃之中。並不單純只有晚霞光線,也包含咖啡廳那片對外窗面所透出的、溫和燈光。
男人皮鞋於那片窗框所剪出的光面範圍邊,止步。
停下的位置旁,有一道朝內朝上延伸的隱蔽階梯。
沖矢昴沒改變行進方向,只仰起頭去。
二樓一整排窗面上的斗大「毛利偵探事務所」字樣,給屋內燈光映襯地比白晝更銳利分明,縮小投影於他的眼鏡鏡片上。好似還能從開著通風的窗縫裡,聽見某位女星的熱鬧歌聲外洩。
而更清楚的,是他置於左耳裡那個小巧機器接收到的。
『吃飯囉、柯南。』
少女的叫喚,總能得到回應。
『好——』
男孩的嗓音聽來有些遠,卻是相當有精神,還有些微刻意為之的可愛氛圍。
男人因這道並非向著他的回答,勾起笑顏;再繼續朝他今日的目的地邁去步伐。只需幾步的路程短暫順利,當然不會出現任何阻礙。當咖啡廳那扇門已近在伸手可及之處時,卻有誰從店內搶先一步、推門踏出,硬生生擋下他的前進。
持著掃帚組合、穿著印有咖啡廳店標的圍裙的褐肌男店員,未因撞見他而顯現半點驚訝,反倒露出微笑--並非待客用的那種。
「有什麼事嗎?」
他不是沒讀出對方毫不遮掩的濃厚敵意與威嚇,或者可說是相當習慣;不過已然打定主意的沖矢昴這回沒選擇退讓,僅略歪去幾度頸子,擺出不解的迷惑神情。
「客人來咖啡廳,不是為了消費,能有什麼其他事?」
「我還以為悠哉院生此時應該正準備上超市買菜。」
「……我從小朋友那裡,知道了一些前幾日的事。」
拐了個彎、搬出男孩名義,加以未說死的話語,使安室透的目光帶刺程度斂下了些;而他等待的另一道助力也總算登場。
「怎麼了嗎,安室先生?」
察覺自家男員工沒去打掃街道、反而擋在出入口處,榎本梓於安室透身後探出頭,企圖一窺究竟,正巧和沖矢昴對上眼。
「啊、是好久沒來的沖矢先生。」
「好久不見了,小梓小姐。」
「在忙學校的事嗎?」
「嗯……各方面都是呢。」
藉由資深女店員的關切和問候之便,堆起微笑的沖矢昴得以順勢通安室透這層阻礙,踏入白羅咖啡廳。和不得不側身讓道的男店員擦身之際,表面上正和榎本梓閒話日常的他近乎刻意地,拋出善意。
「而且,也差不多開始想念安室先生的手沖咖啡了。」
「我就說吧,安室先生的咖啡真的很不錯。」
自家員工收到好評價,榎本梓的開心與得意全寫在語氣及舉手投足間;縱然被他提及的當事人看似毫無反應,不過從送上水杯時的手勁稍緩這點,沖矢昴知道,對方確實接收到了。
「除了咖啡,沖矢先生還需要什麼嗎?」
接替上默默轉身準備咖啡的安室透,沒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呼的榎本梓,熱情地湊了過來;還順口推薦了幾道口碑不錯的晚餐菜色。沖矢昴假意抱臂沈吟數秒,才道出早已決定好的選項:
「那麼、就再加點一個水果聖代。」
「咦?」
相較於女店員因這道點單而生的明白驚愕,他視線餘光裡的男店員倒是絲毫不受影響,手上的準備動作亦未見半點停頓。
他臉上的微笑也始終如一。
「這是小梓小姐負責製作的吧?之前吃過一次,是道讓我難以忘懷的甜品。不過看小梓小姐的反應……難道是有季節性限制,不方便製作?」
「不不不、當然可以,只是,要等我去補買一些材料回來喔?」
「那自然是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因為那正是沖矢昴的本意。
坐在吧檯區的他專注啜飲冰開水,假意沒聽見櫃臺內發生的所有對話和動靜──榎本梓確認材料的喃喃自語、婉拒男店員要替她跑一趟超市的提議、以及匆忙踏出門去時差點弄翻盆栽的各色騷動。
白羅咖啡廳的門板被快速開關間,其上安置的歡迎鈴響起嘹亮短短。
金屬被敲擊的透明聲波高頻,藉由空氣震盪過來,穿透只剩下兩人的室內空間;直至餘音被盡頭牆面吸收、一切歸於靜謐時,一杯熱咖啡被送至他前方檯面。
還有聽來比適才還要更深沈的,安室透的嗓聲。
「我對你的認識還真是不足,都不知道FBI原來還喜歡吃水果聖代……」
「不清楚安室先生指得是什麼;」端起咖啡杯,瀰漫煙霧覆及沖矢昴眼鏡,「但是適度補充一些糖份,可以活化腦袋思考。」
「假如補充得太過頭,反而會導致懈怠。」
「喔……?」
擱下杯子,沖矢昴靜待那些白霧從鏡片上褪去,瞇細眼眶中的垂落視線停在杯面倒影晃蕩。「聽起來,安室先生似乎對我增加了新的誤解?」
安室透別去目光,伸手按下一道開關,於是寂靜許久的音響再度流洩出輕快樂曲,重新盈滿白羅咖啡廳,製造出一道可能屏障。
「本來以為柯南什麼事都會去找你商量,甚至尋求你協助。」
「小朋友有無和我聯絡這點,最近的你應該很清楚……」
讓咖啡熱度熨燙指腹,沖矢昴口吻刻意放輕到無法判讀情緒;「更何況、單就這次事件而言,你應該也不希望小朋友來找我;更不希望我插手才是。」
水龍頭被轉開,男店員開始清洗使用完畢的沖泡工具,看似極為專注在洗滌上,實則掩護正直指向他的發言。
「我也以為你是個絲毫不在意他人想法、只依循自身念頭,一意孤行的傢伙。」
沖矢昴舉起杯子,指腹終於和白瓷杯身溫度取得共識。滿逸鼻腔的咖啡香氣相當純粹,呈現全然沒被糝入其他藥物的單純醇厚。
「如果覺得我不像你心中所想的那個樣子,大概有兩種可能解釋。第一種可能、是你真的錯了。」他讓自身聲線被咖啡因撫得愈發沈穩。「第二種可能、是我確實變了。」
水流沖刷的器皿,似乎被持著它們的手傾斜去微小而錯誤的角度,和他物發出一記短暫碰撞的聲響輕輕。
「也是呢。」將方才發生擦撞的器皿好好安置於架上,安室透聲線依然帶著嘲諷──大削弱了一半程度:「看來確實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讓我變了的原因,跟你極為在意的對象,我想,應該是相同的。」
他睜開單只赤井秀一的瞳仁,映入好似動搖了極短一瞬的男店員神情。
真實僅呈現一剎那火光,隨即各自重新隱去。
再度斂回視線,沖矢昴放下即將見底的咖啡杯。杯底觸及印有白羅店徽的淺盤之際,咖啡廳入口被誰稍微使力地推了開。
歡迎鈴響得慌亂刺耳,猶如警鐘。
「對不起,我竟然沒注意到、超市、今日提早公休──」
無功而返的榎本梓相當喘,還有些抱歉;「沒辦法作沖矢先生的點單……」
「沒關係。」
已經起身踏離座位,沖矢昴將紙鈔留在咖啡旁。「我也想起還有事情得處理,不能悠哉享用。真抱歉讓小梓小姐白跑這一趟。」
和女店員擦身而過之間,兩人又再度表達各自歉意;然而他腳步始終未停。
直到踏離白羅咖啡廳燈光的勢力範圍數步,才聽見那道歡迎鈴又再度響起。
「這裡一杯咖啡可沒那麼貴。」帶著零錢碰撞聲輕微的腳步,直行至緩下步伐的他後方。
「就當作是給小梓小姐的小費。」他半轉身去,「或者,當作一點醫療費。」
「為何這次你沒插手?」
背離店外光線,男店員和他同樣沐於微暗中,但雙眼卻閃動稀薄的疑惑光芒。
「當發現是『國內事務』時,我就收手了。也許可說是為了釋出誠意……」
沖矢昴傾聽耳中又開始熱鬧起來的電波。然而這次幾乎只有雜訊,沒出現任何熟悉人聲。
「我認為,總有一日,我們勢必得好好談上一次。」
「……為了什麼?」
很輕的回應,卻於他心底踏出不小的一步巨響。
猶如威士忌杯裡冰塊溶解極微一處時的,聲響。
「為了使烏鴉墜落,為了埋葬某個謊言;」他道得隱晦。「以及、為了那名『不可思議的孩子』。」
投射在身上的視線凌厲,似乎正逐漸地、逐漸地、減弱。
「雖然還是對你感覺不太愉快;」安室透的聲線也一併少了點敵意;「但我想,你是對的。」
「你也說對了一件事。今日我不是因咖啡而來,而是為了向你提這件事……」赤井秀一的目光微笑起來。「還有道謝。」
「道謝?」敵意是少了些,猜忌氛圍卻泉湧撲來。
相當正常的反應。
假如男店員坦然接受,他也許也會開始猜忌──猜忌對方是否為某名女性假扮成的虛假存在。
因這層假想及對於安室透行為的預測,使沖矢昴笑意更加擴散。
越發柔和。
「對。」道謝時,他不拐彎抹角:「謝謝你好好保護了小朋友。」
他曾經推想過,也許、那個因他道謝而害臊了那麼一些些的男店員,會故意反駁他,說並不單單是要保護那個孩子,而是為了國家。
不過這記推想沒獲得證實機會。
二次推門出來找人的女店員,適好地阻止下安室透的開口機會。
恢復成沖矢昴的他也不戀棧,說話的時機已經結束,他朝兩人點頭致意,爾後轉身踏上自己的返程。
總還有下一次時機會出現。在那先前,他必須耐心等待。
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等待。
等到龐大黑鳥潰散,等到他和對方的心中死結得以供養,等到『那個少年』做出決定後……
沖矢昴拉除左耳中的沈默機器。已遠離可接收電波範圍的機器,如今成為有些碦疼耳道的沈默石子。不過更早之前,就陷入寂靜了。
他心知肚明,之後大概會收到小朋友傳來的抗議。
他會甘之如飴地,安靜等待。
等待小朋友的埋怨,等待小朋友也發現安室透那邊的監聽器後的反應,等待許多尚未到來的未來。
踏在沈靜住宅區巷弄間,男人傾聽內心那座冰山開始緩緩消解崩落的,安靜聲響。
他等待著。



【柯南】 I f ,02/緋色新
- 2018/02/01 Thu|
- [名偵探柯南] I f /緋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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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
靜默。
事實上並非全然靜默,至少他耳裡就有聽習慣的引擎聲、輪胎輾壓過彎聲、車體傾戛聲。
以及,自己的呼吸和脈搏聲。
他在一個路口紅燈時停下,瞟了副駕駛座一眼;始終側著首、望向窗外街景的少年靜默地很。不只是沒開口的緣故,而是少年整體都散發出一種被稱作「靜謐」的氛圍。
彷彿,少年的意識和生命力並不存在於這個空間裡,此處僅僅是個空殼子。
名為「工藤新一」的空殼。
和他過去認知的,不一樣。
『工藤優作疑似失蹤?』
『我們派駐在那邊的人傳回來的短訊,是這樣解讀的。照媒體的動向看來,消息應該是被他身邊的人或誰給暫時壓下來了。細節狀況等等,目前幾乎全是未知數。』
長官以眼神示意,指向離他所在較近桌面上的,一份公文袋;『唯一確定的是,警察那邊還不知道。』
他從公文袋中取出一疊資料,最上頭的相片是一群少年開心談笑著的景象;他從那四人風景中,瞬間辨識出讓這張相片出現在此的意義。
四人當中,有工藤新一。
『上面希望你能搶先一步、前去協助工藤優作的獨子。』
長官沒說明理由,然而他多少耳聞過風聲,上面對於工藤優作之子沒隨父母離開日本一事,認為有機會將其吸收進入組織。
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的少年,他在報章雜誌上見過數次,總是意氣風發,似乎沒甚麼可以絆倒他。
和其父親相較之下,多少承襲了演員母親那邊容貌的少年,長相更顯秀麗,甚至可說近乎纖細……但少年的氣勢和自信,淡去那層纖弱印象。
得天獨厚嗎……
令他厭惡。
不過無論內心多厭惡,上面交代的任務終究還是帶有強制成分;連可能得出境時所需的假護照,都已經替他申請妥當,用的是他過去任務使用過的假名。
『安室……透先生?』
前往工藤新一就讀的大學途中,他眼尖地察覺路邊正蹲下的那名少年,正是他要找的目標。在遞出名片後,出乎意料地就順利將人接上車。
安室透沒想過會如此簡單。
『對、我是發行您父親作品的出版社員工。我們公司接到那邊經紀人電話通知後,派我前來看看有無需要協助。』
此番說詞自然也已經過安排,就算想驗證也毫無破綻──除卻日本出版社壓根還不知道工藤優作可能出事這點。
然而副駕駛座上的工藤新一對他的自我介紹,毫無任何疑問或回應,只輕輕點頭表示知道之意,接著兩人間便是無止盡的沉默。
這樣正好。安室透也沒特別想開口;何況少年看來身體微恙。
本來想將人載去醫院,但工藤新一拒絕了,說只是一時情緒起伏太大頭暈罷了,請安室透先回工藤邸就好。
安室透對於工藤新一毫無起疑的反應,先打了個極差的第一印象分數。
報章雜誌和口耳相傳果然都對工藤新一太言過其實……不過、沒辦法。
再如何身經百戰、觀察入微、推理能力絕頂,少年終究還是十八歲的年紀;突然面對父母可能遭遇不測的狀態,果然還是會受到極為劇烈的衝擊,甚麼都顧及不了。
在號誌轉換成綠燈同時,安室透穩穩地踩下油門,車速緩了一些。
並非同情。
與其說同情,不如說他在等待工藤新一接下來的表現。
在進入寂靜的住宅區後,他將車速放得更緩,很快地就抵達那兩棟比鄰而居的獨特建物。其中一棟洋房風格的屋舍圍牆外,確實掛著工藤的門牌;隔壁那棟充滿未來風格的獨棟房屋大門外,等著一名體型豐滿的白袍老人家。老者一看到車內的少年,便奮力揮手。
早已熟記相關資料的他認得,那是給予工藤家不少協助、發明業界也小有名氣的阿笠博士。
「非常感謝,安室先生。」
解開安全帶的少年突然啟齒,聲調比起剛上車時,穩定了更多──然而那並非最令安室透詫異之處。
逕自下了車去的工藤新一低俯著上身,略長於眼前的瀏海傾去一側,遮掩不了那雙正看著他、比他更為清澈的水藍眸子。
「接下來,假如安室先生想繼續協助,我也很樂意。但我希望安室先生能以真實身份坦然以對……至少對我坦然。這是基本誠信問題。」
工藤新一努力讓用詞遣字不要太咄咄逼人,縱使他沒什麼多餘精神體力能放在這裡,不過此時此刻,他不想太節外生枝。
父親說過,非必要時,多一個朋友總是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上許多。
「然後、敬語稱謂那些就不用了。我比安室先生小,請安室先生喊我工藤就好。朋友都這樣喊我的。」
無法反應。
他以形同凍住的笑顏,看著工藤新一走到阿笠博士旁的背影,腦海裡快速回溯一輪遇到少年後至今的所有畫面記憶,確認工藤新一不曾取出手機等可以搜尋資訊的物品過──就算真以網路搜尋,理應也不會查到什麼──僅維持凝視窗外的姿態。
哪裡露了餡?
抱著任務不能失敗的覺悟,安室透調整心態隱藏情緒,也隨著踏下車去。在視線掠過工藤邸關闔著的鐵欄杆大門時,有東西,吸引住他注意。
「工藤。」
正跟阿笠博士確認有無值得注意的現象和細節,工藤新一緩了快三秒才意識到,喊自己的那道陌生嗓音,來自今日初見面的那名褐肌男子。
他轉過頭,發現安室透正朝著他家大門內瞧。
「……你家似乎有訪客。」
──訪客?
『黃金周時,』有希子認真的聲調,從遙遠的時光中,重新於工藤新一耳邊響起,『有人要來拜訪喔。』
「怎麼可能?」
阿笠博士疑惑的嗓門拉高了些,「我在這裡等了快半小時,都沒見到人經過啊。」而且這褐膚金髮的男人是誰?
少年沒有回應阿笠博士的迷惑。他衝到安室透身旁,低頭急著想從行李中掏出鑰匙,手指卻慌亂顫抖到不行。
一隻手掌,捕獲住他的手指。工藤新一順著那只手揚起臉,眼前陡地出現極近的安室透的臉。
額上傳來另一人的額頭,輕微碰撞。
「冷靜。」
少年不穩的眼神被安室透這一輕撞,給震住了。
比起訝異男人接觸自己如此直截,工藤新一更察覺到心神似乎安定許多。他一下就抓出方才遍尋不著的鑰匙串,快速打開大門。
房子前門屋簷下,確實有個黑色物體倒在那裏。
早任何人一步趕到黑色物體旁的安室透,神情複雜地緩慢拉起一件黑色外套。
映入工藤新一眼中的,是個孩子。
是個穿著大人衣物的,小男孩。
*
「以我手邊儀器能快速檢查的部分來說,除了明顯擦傷外,其他都沒有異狀。」
和阿笠博士同樣身穿白袍的年輕女子放下手中夾板,兩手一攤,作出結論:
「就是個健康的小男孩,年紀約莫五、六歲吧。」
「謝謝妳,灰原。」
一直和阿笠博士低聲確認什麼的少年,將目光移向那名茶紅短髮、眼神不太友善的女子,工藤新一嘴角的笑容跟那聲道謝同般,都是略顯中氣不足的程度,「小孩先麻煩妳照顧,醒了再通知我一聲。」
面對工藤新一那模樣,灰原哀只能抿緊唇,強壓下以往慣常的惡言相向。在阿笠博士這裡當學徒兼助手這麼多年,灰原哀還是初次見到消沉到此種狀態的工藤新一……不對。
總覺得以前似乎也見過……腦中還想摸索塵封記憶,眼角餘光晃過一道陌生身影,讓灰原哀頓時回過神。
她的銳利雙眼落在獨自坐在沙發上、正將孩子身上那套衣物給摺好的男子。發現有視線而抬眼對上瞬間,安室透率先露出和善微笑。
「……你是哪位?」
雖說方才急急忙忙接過孩子做檢查,但依她敏銳程度,當時竟然沒發現有博士和工藤以外的人在場;她心中響起警報,直覺認定這男人有某種程度的危險。
「安室透先生是來幫忙的。」
擅自替正準備掏出名片來的安室透自我介紹,工藤新一輕描淡寫,一句帶過,「是我朋友。」
將來不及拿出的假名片收回西裝外套暗袋中,安室透稍微地,別開落在工藤新一身上的視線。
這少年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難以應付。
尤其是光從報導和圖片中不會得知的,某種,吸引人的特質。
剛剛要少年冷靜時的舉動也是。在額頭輕碰同時,安室透才突然意識到,他怎麼會對一名今日才剛正式見面的陌生人,作出這種太過於親暱的行為?
然而少年沒其他反應,只在抱起孩子往阿笠博士住處衝時,對他輕聲道句,『多謝了。』
那聲道謝輕地近乎嘆息,掠過安室透耳畔,落下熱度幾許。
就和方才少年直截地介紹自己是朋友時的那句話,同樣。
一道清脆的機械卡榫聲,拉回安室透注意力。
來自工藤新一更換戴上的手錶。
「這是博士以前替我做的小型武器。」察覺到安室透的疑惑,少年主動說明,淺淺口吻像是在述說他人事:
「畢竟可能是事件,總要提防有人埋伏在房子裡或是放了什麼。安室先生身上應該也有所準備吧?」
他確實有。
不過這問句簡直不只說明少年看穿他的假身分,根本連他的真實身份都近乎猜到了。
太過快速的發展,讓安室透相當罕見地暫時保持沈默。然而對於安室透的沉默,工藤新一毫不在意地,自己接了話下去:
「總是要有備無患。」
他確實不在意。
比起安室透身分,找出工藤優作和有希子,才是他目前當下唯一的目標。
有太多線索,還未能串聯起來,各自散落如點點星辰,沉入水中,搖曳波光。
曾經退潮般消退的水,在小男孩的臉蛋進入他視野中時,又再度漲潮,湮沒過工藤新一。
是,海水。
那個男孩的長相,和海水浪潮聲,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和記憶點。
很像十年前……但、不可能。
工藤新一瞥眼桌上那疊穿在孩子身上的過大衣褲,任何足以找出身分的蛛絲馬跡都沒有。僅有衣物的色彩,勾起一個可能。
近乎全黑的穿著。
看著少年對於孩子身上衣物若有所思,恢復冷靜的安室透在起身時,順勢確認口袋中的物品還穩當地藏著。
幾乎全黑色調的衣著,讓他想起去年夏日時密集發生的一連串未解決事件,目擊證人供詞中出現的共通點之一,就是全身黑衣的人。
對於至今還無法準確掌握那群黑衣人的來歷,一直是他們單位的心頭刺,如果那個孩子跟黑衣人有關聯,在他拉起覆蓋孩子的外套時順手撿走的那團紙,就是足以立下大功的一步。
被揉皺浸水過的紙,似乎原本是證件,相片已然溶解成鮮豔色塊,分辨不出證件主人長相;只有名字依稀可辨。
英文字母拼湊出的名字,卻有著日本人的模樣。
──赤井,秀一。

【柯南】 I f ,01/緋色新
- 2018/01/18 Thu|
- [名偵探柯南] I f /緋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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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DIT
*架空。
浮躁。
下午最後一堂課程開始前,他就明顯感覺到周遭氣息浮躁地很。
尤其和他修同一門課的那名大阪人,更是隱藏不住那股靜不下來的躁動。授課講師才剛開始講課不出幾句,他就看著他那名忙碌的大阪老友藏在課本下的手指答答答地,傳了好幾條訊息出去。
應該是正在和親友們籌畫甚麼出遊計畫吧。他記得,先前老友似乎有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玩,他婉拒了。
課堂間的騷動細碎,更勝以往。
悄悄話、敲打訊息聲、低笑聲,連許久未見的傳統紙條,都從他面前經過了三次之多。
很正常。
都是連續假日前該有的,正常現象。
台上那名中年講師也是,五分鐘內就接連出了兩次錯,先是弄錯進度又是拿錯簡報檔案給助教,以往大概會招惹來不耐煩地注視,但今日沒人在意。
他也不甚在意。
並非他也一樣浮躁,放假固然開心,然而此次假期早在過年時,就被父母先行預定下來了。
『黃金周時,新一你一定要回家一趟喔。』
在年假就要結束前的某夜晚餐時間,工藤有希子難得相當嚴肅地,正襟危坐地直視著他,道出這要求;也被這等氣氛感染的他,不得不先放下早就挾了一口菜的筷子,認真等待那位古靈精怪的母親說下去。
『是?』
『有人要來拜訪。』
『……是。』
『好了就這樣說定囉。』
有希子的嚴肅不出一分鐘,一得到他的回答,馬上就開開心心地離座、去處理剛發出完成提示音的烤箱料理。
──所以、是誰要來……?
最重要的關鍵,卻被遺漏了。雖然也可以開口追問,不過總覺得母親是故意不提。他的視線快速掃過正在替自己斟倒一小杯紅酒的工藤優作,大作家僅帶著一許微笑沒吭聲,也沒開口打算,看來不是父親那邊的誰要來拜訪。
一想到可能是母親那邊的親友,他心底油然而生有些擔心卻又帶點期待的矛盾情感。
去年夏天,母親學習易容術時認識的美國朋友、一名相當厲害的知名女明星來拜訪時,他整個暑假就葬送在兩名女性手中……「葬送」這詞其實不太精準,他不能不承認,自己也「玩」得頗樂在其中。
暑假期間他近乎沒日沒夜地、和那群「據說」是國際某八卦雜誌集團派來的黑衣記者群,進行你追我躲的鬥智間諜戰;除了平常就常接觸的推理和解暗號外,還讓他得以練習許多推理以外的技巧。
駕駛、易容、射擊、監聽、追蹤等,藥學和足球甚至火藥化學也一個都沒少,通通派上用場。
即使他對於那群黑衣人的身分和過於激烈的手段起疑過,然而不論何種場面何種狀況,三名大人總是談笑風生、一點都不擔憂的氣場;加上似乎沒鬧出人命、也沒驚動甚麼日本媒體和警方,讓在場經驗值最低的青少年,只得將疑問暫時吞回肚裡。
現在回想起來,那年暑假搞不好就是父母串通好的「驗收」吧?
身為從小頂著「工藤優作之子」光環長大的他,自然很早就有舞台,足以嶄露天份及後天努力來的成果;還是高中生時便時常協助日本警方辦案,也見識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案件。
父親對這些固然給予肯定,但也希望他能走出日本,隨他們夫妻倆到外國暫時定居留學,增加更廣的國際觀和經驗值。
然而他以希望和好友們一同念大學為由,拒絕了。
那是他初次明確表達自身決定的一次。
對他來說,大學階段可能就是他最後一段的單純學生生涯,在高中辦案過程中認識的幾位朋友說定了,大家無論如何,都要一起念同一間大學,好好享受最後最無憂的生活。
因為等到他們踏出社會後,能聚首的日子或許就沒這麼多了。
他很感謝父母沒有反對他的決定,好似還對於他有主見的想法感到高興……這樣說來,工藤優作當時確實說過一句話:
『不過為了避免你在舒適圈太安逸,我們會適度安排一些抽考。』
昨晚想起這句話後,他就更加認定,此趟黃金周要求他一定要返家,八成也是個抽考。
因此他和大家一樣心不在焉,卻並非和大家同樣都把心思放在如何安排假期玩樂上,而是推演各種可能狀況和應變措施。
他沒料想,狀況比他預想的,還要來得更早、更加令他措手不及。
有名黑套裝的女教職員低調地推開門,讓講師的授課中斷,也讓在場的浮躁冷靜了一秒光陰。
原本撐著臉頰,在筆記上記下幾個方向時的他不經意地抬眼,在見到那名正和講師說話的女職員時,心底猛地,起了個輕微地,冷顫。
偌大教室內其實是有些悶的,響應反核節能的校園內總將空調固定在較高的溫度裡,加上人心浮躁時體溫偏高,因此他本來還有些冒汗。
那道冷顫浮起時,他還沒細思是何因素,就看著講師抬起手,朝他這方向指將過來。
那名女職員也隨之投射來視線。
教室內的嘈雜頓時像掀開鍋蓋的滾水,翻湧上來。
明明學生很多,講師也有可能是指著他附近的誰來著;可是他卻隱隱察覺,是他。
正因為學生眾多,能讓講師認得住的學生,不多。而他,一直都是個很好認的學生。
身旁的大阪人悄悄拉著他衣物,好像在問他做了甚麼好事?問句卻彷彿隔了層水,無法清楚地進到他耳裡。
這樣說來,他好像把手機忘在宿舍裡了。
簡直是莫非定律。帶著手機時,就安靜地很;忘記帶上時,就充滿訊息和未接來電……他還在如此胡思亂想時,女職員已然停在他身旁。
看得出有些年紀的女性的手,朝他遞出一張紙。略皺的、印有大學校名的便條紙上,寫有極為潦草的筆跡。
「工藤新一同學嗎?」
「是的。」
心跳為何如此急促,如此慌亂,如此惶然?
「剛剛有位叫阿笠博士的先生打進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找到你。」
……重要的事?
他仰起臉,女職員臉上有一種,往憐憫那邊偏了些去的神情淡然。
「是跟你父母有關的重要事情。」
*
「……是、我知道了。博士你不要太緊張,血壓太高的話,我會被灰原怨恨。」
工藤新一聽著自己的嗓音平靜──連自己都相當意外地平靜──安撫著另一頭緊張地很的阿笠博士。
平常總鬧哄得要命的宿舍,此時此刻,都被隔絕在那層透明的水膜外,遙遠地、模糊地,全都像是另一個空間的雜訊罷了。
「飛機先不用定,我想先返家一趟確認……沒關係,我一個人沒問題。」
才剛切掉通話,後頭就有關西腔冒將出來:
「那個、工藤──」「沒事的。」
口吻回到原本的聲調,他勉強扯了一道難看的笑,轉過身去給服部平次看,「那對夫妻搞失蹤,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從沒搞到這麼嚴重過。
父親的車被遊民發現,維持著發動中模式、停在深夜的道路上,車門大開卻不見任何人在其內。警方到場後,經由車牌確認車主是工藤優作。父親住所附近的街頭監視器畫面,也確實拍下車子被發現前一小時左右,夫妻倆帶著行李箱、一前一後上車的畫面。
可是最關鍵的、駕駛和乘客上了哪去的畫面,卻始終找不到。車內也沒找到該有的行李箱,就連血跡等等不尋常的線索都不存在。警方目前只能先採證後保管車輛,連這是小意外還是事件都還無法判斷。
父親的經紀人在約定好要送機的機場等不到人,直到警察連絡上他,他才匆忙和日本的阿笠博士聯絡。
工藤新一請阿笠博士先替他告知經紀人;說是他知道了,請對方繼續將消息壓著、別太快流漏出去,一切等他到現場再說。
將消息壓著是福還是禍,他自己也說不上來。至少是個決定。
至少,他已經能做出決定了。
剛從手機另一頭聽見消息時,工藤新一才發現,原來自己腦子可以如此空白乾淨。
全然的,沒有任何想法任何反應任何頭緒。
有種所有一切都從他體內剝離去的虛脫。
但是他沒有昏去,也沒有甚麼太過特別的情緒。只在服部平次擁抱住他時,感覺到,自己眼前暈眩了一輪。
「要叫其他人回來嗎?」
服部平次說的,是另外一寢的兩位好友。工藤新一搖頭,紛亂瀏海在垂落的眼瞼前覆蓋幾許灰暗。
「我相信沒事,不要破壞大家期待已久的假期。」
「相信」也是一種祈禱和祈求。他相信,一切都會沒事。
那可是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
「……好吧。」認識許久的服部平次也明白,就算此時將大家都找回來,實際上也幫不上太多忙……工藤如此判斷的話,就先順著他意思罷,「如果有需要時,一定要隨時打給我,知道嗎。」
「嗯。」
工藤新一再次微笑起來,他真心感謝眼前的老友,覺得心底腦中有一些東西,正在緩慢重新甦醒中。
他目送搭車時間較早的服部平次離開後,自己也揹起簡單行李,踏出校門。工藤新一有些慶幸──慶幸好友們一同選的大學也是在東都;如此要返回同在東都的住所時,難度似乎沒那麼高。
他相信,不會有事的。
雖然在服部平次面前恢復得像是沒事人一樣,雖然腦中已然恢復運轉;然而暈眩卻一陣一陣地,越來越強烈。
又一道天旋地轉到讓他受不了、扶著街旁路樹蹲下身去時,極其刺耳的尖銳摩擦聲響,掠過工藤新一耳中。
在他意識到那聲響並非腦中暈眩所致的幻聽、而是真實的剎車迴轉聲響時,一輛白色車體以極快的速度,煞停在他蹲下的人行道另一側。
「你是工藤新一吧?」
年輕男性的嗓音從駕駛座上飄落,落入水中,成了一片嘟噥朦朧。
這個人也一樣……不管是誰都同樣,被隔絕在水之外。
他閉上眼。

【柯南】 隨筆/緋色新
- 2017/11/27 Mon|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調整手感用小段子
*老梗照舊,獨立個體,ooc通常運轉。
回過神來,已然密集的落雨聲響早就充斥整個室內,隔絕開他和環繞著他的整面無機質印刷品,介入其中。
他撈來幾乎被遺忘在他的世界邊緣的那只機械,被他按下電源鍵後,才從死寂裡甦醒,同時帶來外界諸多嘈雜。少年快速瀏覽過那些訊息,在遇到署名那人的方格時才減緩了些速度。
長期屈坐著的膝蓋有些不太靈活,發痠地令少年在快速起身時踉蹌半步;然而未拖累少年的前進意願。尚未被穿好的室內拖發出短而急促的摩擦聲,消融於逐漸強勢的落雨聲勢裡。
眼前才剛可以見到玄關大門之際,大門便同時被開啟了;門扇洞開,替原本接近密封的室內引進一波更加劇烈的雨勢。
以及熱鬧的,和雨聲一同擁擠進玄關處的喧嘩。
「如果對我開車技術有意見,下回自己搭計程車。」
「……我沒──」
「你沒說出口,但是你表情壓根那樣說,尤其剛剛那個轉彎。」
「喔……」
慣常的,兩人對話模式,替這波冷雨添增幾度暖和,也替少年臉上笑意投入一許,開懷。
「歡迎回來。」
少年看著兩名男子因著他這句話,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將過來,也一併,嶄露不同的笑顏。
赤井秀一僅僅勾起唇角幾度,以及柔和上許多的目光;降谷零則是燦爛地微笑加上大放送般的張臂,意欲摟住少年。
表現方式固然迥異,然而心情是同般的。
少年迎上朝他伸出的手和擁抱姿態,雨聲不知何時又消退了去。
從三人的緊密小世界中,退出。

【柯南】 餅乾,上/緋色新
- 2017/03/14 Tue|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獨立個體,和其他篇章無關。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
*白色情人節。
褐色的手指溫柔擦過眼下時,他反射地,半歛了眼瞼去。
「攪拌時要小力一點,新一。」
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躲避,將手指上沾來的奶白泡沫狀物體收回至唇前,和他隔著廚房中島的男人吐露出鮮豔舌尖,緩慢地舔拭去那團蓬鬆,「不過甜度恰好。」
降谷零這句評語,拉回直直盯著對方嘴唇的工藤新一的注意力,意識到自己失態,有點緊張起來的少年低下頭去,手上那只攪拌器不減反增了速度。
另一只手在降谷零再度出聲提醒前,握住少年手腕。
掌心覆蓋住他有些發酸的手指。
「換我來……」半強勢接過他手上攪拌器的赤井秀一,身上殘餘方才還在抽著的菸味,侵入少年呼吸中,在滿室烘培香味甜味裡成為一條銳利的清晰存在,「你先休息一下。」
「謝謝赤井先生。」
欣然接受赤井秀一好意的少年側身,避開差那麼一點就快被赤井秀一從身後擁住的角度;他自己都聽得出,那聲道謝開頭的嗓音有多緊繃到近乎失聲程度:「那……我去一趟洗手間。」
工藤新一露出感謝用笑容,沒再去看兩人表情如何,以平常的速度離開廚房。儘管腳上步伐和平常無二,然而少年知道,自己的心臟跳動加速得可怕。
他極度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的、沒有任何甜膩氣味和熱氣,也沒有菸味的,新鮮空氣。
*
「糖霜餅乾?」
「對啊,很簡單喔。」
吧檯裡的男員工翻開雜誌,女性時尚雜誌中用可愛繽紛色彩插圖搭配簡潔相片,只占據一頁的作法步驟輔佐「激簡單」的強調字眼,意圖誘使讀者一起動手嘗試:「情人節時,新一不是在學校收到不少巧克力?白色情人節總要有所回禮,才不會太失禮。如果擔心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做。」
來回看看那本雜誌,又看看男員工一臉閃亮著的期待樣,工藤新一含咬住冰咖啡的吸管,小小聲地囁嚅反擊:
「……原來公安會看女性時尚雜誌啊……」
「廣泛地蒐集情報是不分種類的。」
同樣壓低了聲回應,沒被那句反擊給擊退的降谷零,臉上期待不減反增:「就這周六,11日上午十點如何?那天我休假,就去新一家廚房做吧。」
「我不確定赤井先生那天──」「那邊先問過了,沒問題。」
快速抬手呼應某一桌客人,降谷零拋下就這麼說定了的簡短句子,抄起點菜單後走出吧檯,留下還在吸著冰咖啡的工藤新一。
少年聽著男員工熟悉的招呼聲,在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如既往地日常。
不同的是,僅有自己可聞、心跳得急促的節奏。
組織破滅後,縱使還有數名殘羽流竄未被逮捕,然而他還是毅然決然恢復工藤新一身分。
工藤新一也很清楚,一旦恢復原來身分,就有可能成為最大目標;也因如此,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同時以就近保護的名義,各自維持安室透和沖矢昴的假身分,待在他周圍。
對於這樣的發展,工藤新一不能說內心不曾有過一絲絲自私的情緒。
近乎,竊喜的情緒。
他原本還無法梳理那層情緒所為何事,以為是自己還身為江戶川柯南時,遺留下來的心情。當工藤新一還是柯南時,每每見到兩人身影,內心就會湧起一股高昂的堅定的,情感。孩子原本以為那份情感僅是出自於對兩人的仰賴和信賴,一種如虎添翼般的,高漲的興奮。
直到上個月的情人節。
當他從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手中同時接到一個小巧盒子時,當他發現那兩只小盒子裡,不約而同都放著近似試探的某樣物品時,當他發現自己的反應是臉色發紅時。
少年初次釐清了他看待兩名男人的心境,卻來不及釐清兩名男人之間的心境。
因此他不曾做出任何回應,無論好或者壞;兩名男人也像是沒事般,平常日裡一切如常,沒有任何變化。降谷零依然化名為安室透,繼續在白羅當男員工;赤井秀一依然以沖矢昴的裝扮出沒。比較不同的是,比起以往,少年更常在白羅咖啡廳見到沖矢昴;降谷零也偶爾會來工藤邸──不是找他,而是找赤井秀一。
工藤新一知道,這般日常這般平衡不可能持續下去到永久。
只是他還要忙著學校生活,偶爾還被目暮他們借提去辦案,更要注意判斷各種疑似組織成員留下的遺跡,一個月轉眼就過去泰半。
直到剛才那提議出現,戳破了日常的那層平靜薄膜。
不對勁的預感在膨脹,不是不好的那邊,而是少年隱約察覺得出來的方向。要阻止也不是不可能,沒有誰砍斷退路,沒有誰強迫他踏進這份邀約。
降谷零沒有,赤井秀一也沒有。
從咖啡廳返回家裡,少年發現沙發上的男人難得不是平日的偽裝姿態,而是有著一頭黑髮的赤井秀一。
從裸露的上身和頭髮滴水的狀態,可以想見赤井秀一剛沐浴過。單手用浴巾擦拭濕髮,翻閱資料中的男人察覺他的存在,仰起的臉上是銳利綠眸,脫口而出的問候卻溫和地:
「回來了。」
「降谷先生說,週六要來教我做餅乾。」讓身體放鬆於沙發一端,工藤新一不難發現,自個聲調隱藏有某方面的責難:「他還說,你已經同意了?」
「我沒反對。」
將注意力放回手上資料,赤井秀一的回答依然簡潔,簡潔到工藤新一嗅不出半點破綻。
僅嗅得到男人身上熟稔的,沐浴香味。
「……赤井先生最近和降谷先生走得很近?」
連自己都意外的質問句,一脫口而出,工藤新一就後悔了;然而被質問的男人沒露出半點訝異,只揚起臉來,臉上那個玩味笑顏令工藤新一的後悔指數更飆高些。
「小朋友吃醋了?」
「……你們感情好我也比較輕鬆,怎麼會吃醋。」撈來桌上一本上回看到一半的書,工藤新一假意閱覽起來,實際上是遮掩困窘和遮擋赤井秀一目光。
降谷零也好,赤井秀一也一樣;他們都擁有偵探的雙眼。他人也就罷了,唯有這兩人,工藤新一沒自信瞞得了全部。
「那還真可惜。」
赤井秀一的回答慢上幾拍,卻近得讓少年吃驚。吃驚的他從書頁裡抬頭,才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已移動到身旁,一手肘支在沙發椅背上,另一手抵在他身側的沙發扶手上。縱使赤井秀一態度依舊悠然,然而那副軀體帶來的魄力,以及近似困住他的舉動,仍讓少年一時失卻所有思考運作。
讓雙眼緊緊凝視男人身體,工藤新一從還是柯南時,就見過這上身無數次,就連赤井秀一接近全裸的模樣也見過。過去不曾有過甚麼感覺,頂多對於男人精瘦的肌肉和大小舊傷痕跡湧起些感想;如今再見這副半裸身軀,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是因為,心境變化了?
「赤井先生?」
心思如何隱藏,都無法完全將其從聲音裡抹煞去;工藤新一默默地想把身體縮到更小更小、最好跟柯南時的身體一樣小巧,避免去碰觸到赤井秀一一絲一毫。
不是害怕。
混在聲之中的情緒,是壓抑。
在白羅時也是。
一如尋常的評語是自欺欺人,在查覺到心情後,工藤新一就沒再碰觸過赤井秀一或降谷零。各種稀鬆平常的肢體碰觸,或是拍肩,或是握手,或是擦身,都被少年刻意避開。
總覺得如果此時觸碰到他們,就會有甚麼,瞬間失卻平衡。
不過高中生的身材再如何縮起,依然有其極限;在赤井秀一體溫幾乎要傳到他肩頭時,男人自己後退了去,拿著僅剩得冰塊的杯子起身離開沙發。
「勸你不要在降谷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踏出客廳前,沒再回頭的赤井秀一留下忠告:「那男人自制力沒有這麼好。」
少年在男人離開後良久,才拿出手機,確認了一眼臉上現在是何表情後,撈來一個抱枕,將自己給深深埋入後,喘了極深極深的一口大氣。
*
現在的工藤新一,也呼出一口極深極深的嘆息。
扭緊水龍頭,工藤新一在失卻水聲的靜謐空間裡,和鏡中的自己對望。臉頰勉強還好,耳尖和眼眶外圍的紅暈縱使淺,然而落在他過於白的膚色上,實在,顯目的很。
就和那日赤井秀一說的表情,極為相似。
那時還有抱枕,現在別說抱枕,就算戴上口罩,那幾處紅暈實在不是口罩能遮掩之處。
可是,事實上,他要遮掩的,究竟是甚麼?
壓抑的,是甚麼?
撫在頰上的手指遊走,接近鼻下時,殘留的氣味甜美混著菸草依稀,襲來。
他閉上雙眸。
再度深深,吸取一回那般氣味。
彷彿名為「深陷」的氣味。

【柯南】 藍玫瑰/緋色柯
- 2016/10/19 Wed|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因劇情需要故捏造人物有。
*完全旁觀者角度
*緋色柯方向。
*時間軸落在M20事件(黃金周)後。
*調劑用短篇,ooc通常配備。
咲子覺得自己最近進入一種職業倦怠,不是一般上班族的那種。
她在大學畢業後,僅進入足以號稱地獄般的日本職場一年半載,便身心俱疲地退下陣、遞交出辭呈。
要人命的通勤電車、長官的言語騷擾、無止盡的酒精應酬,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老家是花農的她,最後選擇米花町這個位在東都的城市中,開了一家小花店。
她選擇的街道並不在相當中心的位置,少了首都的繁忙節奏和擁擠,放緩一些的生活步調中,卻也保有一定商機和人潮,尤其花舖位置坐落在一處住商混合的街道上,生意一直以來都還不錯,咲子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雖然此處的殺人新聞出其意料地多,咲子卻對此不太在意;總是這樣,大城市總是有好處與壞處,相較之下,花舖的大小生意有太多更值得操煩的事。更不用說同條街上還有一間鼎鼎大名的大偵探的事務所,出入的警察不少,咲子對於治安方面甚是安心。
可是即使是喜歡的事,長久一直持續著面對著,也總會無可避免地進入倦怠期。
『妳這煩惱還真是奢侈耶。』手機另一頭的好友語帶揶揄,背景聽得見居酒屋特有的喧嘩及上班族的放縱,『如果是其他人,大概會覺得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友說得沒錯。原本咲子也是有其他同學朋友,但大家都留在職場,久而久之就沒共通話題;況且咲子也察覺到,有些人內心深處對於她像是職場逃兵的行為頗不滿。
到最後,就只有手機中這個好友,是她除卻業務和親人外,唯一還會連絡的朋友。
這個好友是以前高中同學,縱使大學就分隔兩地,但好友和她有共同喜好,因此一直有在聯繫。
『不然這樣吧。』
說了失陪一下就去幫忙倒酒的好友重新回到通話中:『不是有不少客人嗎?觀察或猜測那些客人背景或買花用途如何?』
「說到這……」
好友不愧是好友,咲子最近確實有在意的客人。
本來咲子是儘可能不去猜測客人背景和用途的──除卻那種要買給情人或掃墓等目的太過一目瞭然的客人──這是她給自己訂下的商業道德。
然而最近也許是剛好生意進入沒甚麼特殊節日的淡季、也可能前陣子黃金周時太多令人感覺奇特的事件,等咲子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早已經默默在意起兩位客人。
一位是生面孔、戴著眼鏡的瞇眼男子,似乎是前陣子才搬來附近,咲子在街上見過剛買完菜的他幾回。因為對方無論氣候如何,幾乎都穿著高領上衣,因此印象深刻。
感覺和花草無任何關係的高領男人初次在花店前駐足,是上週五的事。剛把要出貨的花束裝箱封好,以為收宅配的人員來了的她抬頭,才發現眼角餘光瞥見的高大身影並非宅配員。
「有藍玫瑰嗎?」
初來訪的客人一開口就是高難度要求,咲子回應了為難的苦笑。
「很抱歉,真的藍玫瑰目前量很稀少,我們也不賣染色的。」
「喔……」
幾乎沒甚麼表情的高領男人也沒為難她,環顧狹小店內一圈後就離開了。
『還好吧?』划過一輪酒拳的好友似乎通贏,咲子對於好友能一邊划酒拳一邊聽她說電話的能力深感敬佩;『之前聽說真的培養出藍玫瑰時,我也很好奇想看看究竟是怎樣。那個男人搞不好也是出於好奇吧?』
如果只是這樣,咲子大概也不會相當在意。事實上當天稍晚,她就因為要調度花卉而忘了這件事──直到隔天午後。
才剛開店沒多久的午後,一個熟悉身影出現在店門口;那頭被自身均勻褐色肌膚給襯托得更加醒目的淺金髮色,亮眼到咲子沒抬頭確認、也知道是誰來了。
是那間大偵探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店新員工,總是笑咪咪地,給人相當良好平靜的感覺。
咲子也去那家店用過幾次餐,對那名細心入微的男員工印象相當深刻;對方記憶力也頗強,咲子才去第二次,他馬上認出咲子是同條街上開花舖的。
「妳好。」男員工貼心地等她忙完手邊工作,才開口打招呼。
「你好,今日想買花嗎?」
「嗯……雖然似乎很難找到,」他微笑地,緩慢道出想買的物品:「請問有藍玫瑰嗎?」
『欸?』
正踏上續攤路上的好友,發出意料中的疑惑聲,『都要藍玫瑰?』
「對啊。」
咲子因為太訝異了,一不小心就和咖啡店男員工提起昨天也有人要買藍玫瑰的事。結果……
「我第一次看到那名員工發怒的樣子……雖然他還是笑著,可是感覺完全不同,被別人捷足先登這件事似乎讓他很火大。」
『是有甚麼競爭還是比賽嗎?先買到藍玫瑰的人先贏……』
「他還問我那個男人是否戴眼鏡穿高領,我只好模糊地帶過說不太記得了;不過這表示他知道對方存在。」
『啊我想到了,是那個啦,從剛剛就覺得有點像甚麼故事。』
好友難得激動地大聲嚷嚷起來,就連方才酒拳連勝五人都沒讓她那麼激動:
『不就很像那個嗎?「竹取物語」!』
*
咲子盯著店門口的各色花朵發呆。
昨晚那通電話就在好友上司強迫要她認真續攤後,宣告中止。好友提的那個物語,咲子當然知道。
從竹子裡蹦出的小小女孩,成長後向來提親的人要求難以達到的聘禮,藉此婉轉拒絕那些男性;因為總有一日,只是被貶到這世間贖罪一回的她,終究會被迎回月宮上……
那兩名客人,也是為了誰提出的超難要求嗎?但咲子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真正的藍玫瑰並非只存在於傳聞中,而是真真切切被研發出來了,只是相對稀少昂貴。
也許,只是剛好他倆都認識的誰很適合、或是很喜歡藍玫瑰吧?
一群小學生嘻嘻哈哈的聲從花舖前端傳來,中斷咲子的神遊。
幾個孩子的聲音是耳熟的,咲子馬上就認出來,那些孩子是在這附近小有名氣、似乎也破了幾個小案件的「少年偵探團」。
「對啊對啊,柯南不問看看嗎?搞不好真的有在賣那種花耶。」一個小女孩的嗓聲軟軟,似乎正在慫恿什麼。
「就說那個花不是我寫的。」
有點哭笑不得的男孩嗓子帶點無奈,「雖然對那種花略有耳聞也有些好奇,但我對花沒甚麼興趣……」
「訪問作業中的『喜歡的花』那一欄,」另一個女孩子的聲以讓咲子相當意外地沉穩,從稍遠處冷冷地飄過來:「是我幫江戶川填上的。」
「原來兇手是妳。」
縱使兇手自首,不過男孩聲調沒特別激動和起伏,聽起來像是早就猜到了,「誰跟妳說那種花的?不會是那位老愛飛來飛去的吧?」
江戶川柯南……咲子腦中浮現那個眼鏡男孩的姿態。
都住在同條街上,她當然常遇見那個孩子,更不用說去咖啡店時,也常遇見一個人坐在吧檯的小男孩。聽說是寄養在大偵探處的遠親孩子,相當聰明,簡直是個小大人模樣;以咲子眼光來說,實在不是很討喜。
──本來是如此。
但上回她在咖啡店和好友聚會時,見到正和那名男員工說話時的男孩,意外地發現那時的男孩身上,正散發出一種天真無邪地親人感。
此等落差讓咲子深深覺得男孩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八成是把男員工當成崇拜對象。而那名男員工也和平常不太相同。
雖然咲子原本就知道他很溫柔體貼,然而正在一邊擦拭剛洗好的碗盤、一邊略為傾前身去,認真和男孩對話的男員工,那對眼神卻是更加倍地……
「不過我覺得灰原寫的那種玫瑰,很適合柯南啊。而且不是有真的藍玫瑰了嗎?」
小女孩還沒死心,繼續再接再厲。一旁有個精明男學生的聲也跟著幫腔。
「步美說得沒錯。我有看到新聞喔,藍玫瑰已經被研究出來了,只是很貴。」
「有比鰻魚飯貴嗎?」
另一個粗壯的低沉嗓音像是負責亂入,將話題直接引導到鰻魚飯上去了。
在這片喧鬧中,咲子看著江戶川柯南默默步過花舖門前,看來是打算以行動取代口頭爭辯、直接往回家路上繼續前進。
主角向前走了,其他人也一個接一個跟上。
咲子聽著那些孩子喧嘩聲跟隨男孩步伐逐漸遠去,腦中深處似乎有什麼被哽住的,不順感。
一些線索慢慢,凝聚起來;但卻不成形。
『搞得我都想要妳去進一批藍玫瑰來瞧瞧是有多紅。』正在等待返家電車的好友壓低著音量,偶爾被月台廣播給覆蓋過去,『竟然連小學生都提到藍玫瑰了。』
「……妳昨天不是提到那個竹取物語嗎?」
『是啊。那個竹取物語怎啦?』
「我在想,」咲子摸索腦中那個不成形的感覺,企圖將其解析成足以成句的文字:
「他們,不會是因為……那個男孩子吧?」
話語後半段才脫口而出,就被電車即將進站的警報鈴給重重覆蓋過去。
手機那頭起了一些騷亂,是準備擠上電車的人們的蠢蠢欲動,那些人中也包含她的好友。
『妳剛剛說甚麼我沒聽見,晚點再聊、掰!』
望著停留在結束通話頁面的手機,咲子對於方才那句揣測沒被好友聽到,反而,鬆了一口氣。
無論多麼樂觀地想,那個答案,果然還是太過天馬行空了吧?
首先,一名咖啡店男員工怎麼會知道男孩子訪問作業上寫了藍玫瑰?就算他從哪邊得知,咲子也想不出他是出於何種原由,要為男孩買到藍玫瑰。
雖說花店客人形形色色,咲子從沒遇過誰打算送一名非親非故的小學一年級男學生如此昂貴的花。送給小女孩的機率還比較高一些?
就算不論那名男員工,另一名高領男人也還不知道是否和那個江戶川柯南有關係呢。
把自己原本的結論當成是笑話,決定提早關店、好好休息的咲子踏出店外,準備將貨架上各色花盆給搬回店內安置時,對街上一道人影躍入她眼中。
戴著眼鏡的高領男人和過去幾次見到的狀態一樣,似乎剛從超市買完東西;不同的是男人身子另一邊,牽著另一道幾乎完全被擋去的嬌小身影。
江戶川柯南仰望高領男人的那雙眸子流轉街燈光線,透過眼鏡鏡片,形成蒼藍色波紋,盪漾,晃過咲子眼底。
在旁人眼中看來,像是年齡差距甚大的兄弟,甚至是父子姿態的一大一小,以飯後散步般的速度緩慢步行。
咲子先發現差異的,就是速度。
過去咲子遇見高領男人,對方雖不是急驚風那種走法,步行速度也算頗快;現在卻完全配合男孩的步輻、放慢許多。然而高領男人並沒因此露出半點不耐煩。
甚至當他走過街燈投下的光線區塊中時,咲子好似看見,他是帶著笑容的。
兩手捧著仙人掌盆栽的咲子就這麼楞著,直直注視被高領男人牽著手、有說有笑的江戶川柯南背影,消失在路口轉角處後好一陣子;直到夜晚涼風吹拂過她臉頰,咲子才回魂似地放回盆栽。
她返回店內的步伐略為凌亂,慌慌張張地翻找出生意往來紀錄用的冊子,找到心中所能想到的最有力人選。
*
咲子今天一整日都心思不寧。
客人親自上門時她尚且還能集中心神服務,幾通電話訂購就差點捅出簍子了。
即使如此,咲子依舊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店門口。
連平常一般公司行號午休時、固定撥給好友的電話,咲子今日也完全沒打算打過去。
她只是持續地默默地,看著門外。
被花草和諸多園藝造景物給裝飾出的龐大店門,把不寬的小小店面佔去近乎八成,呈現出彷彿通往神秘花園的通道意象,也是咲子花費長久歲月打造出來的得意之作。在花草簇擁的門外,則是日常的街道景色。
每當有路人經過時,咲子會更加聚精會神地確認。此種狀態持續到日光已不再那麼熾熱、那道提著酒的側影掠過店門外時,總算宣告終止。
等待已久的咲子幾乎是立刻衝出店外,喊住她一直想找的那名男人。
停下腳步回過頭的高領男人沉默著盯著她,不知為何,高領男人身上有股令人畏懼的魄力;不過咲子並不在意──開門作生意,怎麼能怕這些有的沒的。
「這位先生,您之前來店裡問過藍玫瑰對嗎?」
關鍵字一脫口而出,高領男人的敵意便突然散去泰半,咲子露出自然的微笑。
「如果只能幫您調到一朵,您願意訂購嗎?」
咲子順利取得高領男人的訂單。當日稍晚一些,她前往咖啡店用餐,也順利取得那名男員工的訂單。
在和兩人說定的周末清晨,她從派貨車司機手中接過特別保護的一只白色長形紙箱。紙箱中靜靜躺著咲子盡她所能向大型店家詢問、唯一能調度到的兩朵藍玫瑰。
尚未完全綻放的花瓣重重疊疊,蘊含成深淺細緻的藍澤,那是染料無法達成的生命力,更讓咲子聯想起,那個男孩的一對眼眸。
那日午後,咲子將包裝妥當的兩枝藍玫瑰,分別交到兩名男子手上。
高領男人依舊不多話,但禮貌感謝半句沒少;咖啡店男員工則是幾乎毫不掩飾得開心,直拉著咲子的手說非常謝謝她協助。
這樣就足夠了。
咲子已經不太在意那兩朵藍玫瑰究竟要給誰來著;雖然之後的某個下午,她從放學路過的女孩口中,得以驗證她早就猜到的答案。
似乎是,遲到的生日禮物。
收到兩朵藍玫瑰,生日在黃金周期間的男孩,被聲調用詞沉穩地不像個小孩的女孩揶揄著。
路過店門口外、一閃而過的男孩笑顏靦腆,美好地,讓咲子想起一些曾經被她遺忘的事。
像是,為何選擇開這家花舖的初衷。
咲子繼續在這條街上,開著小小的花舖。生意依舊持平,但她多了一些日常的觀察活動。
她偶爾會從店門口注意到男孩和高領男人一同外出,偶爾在用餐的咖啡店瞥見男孩正和男員工聊著悄悄話。咲子不是沒好奇過三人關係──若論忘年之交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兩個男人對待江戶川柯南的氛圍,是要更寵護著的……
彷若那名聰明男孩就是他們的,貴重寶物。
不過男孩終究不是會乖乖安靜杵在那裏供人欣賞的寶物,而是活力充沛的小學男生。
而且以一般小學生來說,男孩受傷的機率偏高了些。
在男員工和高領男人出現前,咲子就見過幾回江戶川柯南帶著多處包紮傷口的模樣;她也記得自己某次看見男孩路過花舖外頭時,還以為看到個被家暴的孩子。
因此咲子曾在咖啡店裡,聽著男員工以略帶焦慮口吻數落男孩太過莽撞;也曾在超市或人行道上,撞見高領男人將負傷男孩抱坐在臂上的姿態。
雖然男孩還是小傷不斷,但是這兩名男人的出現和呵護,還是多少帶來一些進步;至少咲子覺得男孩身上出現傷口的總數和嚴重程度,明顯減少、減弱許多。
『那樣,算是好事啊。』
通話的手機那頭傳來自動門開啟時的特有音樂聲及員工的慣例招呼語,正在超商裡吃著簡單午餐的好友,似乎對於「看起來像被家暴」這形容有些在意,『不過那些傷……真的不是因為家暴還是被霸凌嗎?』
「我試探性地問過小梓小姐,她是咖啡店資深員工,打從男孩住進大偵探那裏就認識他了。」
──真的會讓有些鄰居很在意呢。
小梓小姐苦笑著揮動手掌,畢竟那個孩子有時傷得是有點誇張。不過請不用擔心,有的傷好像是因為跟著毛利先生辦案時、遇到一些狀況;有的是孩子自己調皮、沒考慮後果就橫衝直撞弄出來的。
咲子相信小梓小姐的解釋。儘管她看到過單獨一人時的男孩,似乎心事重重地在思考;然而咲子總覺得男孩心中煩惱的並非家暴或被欺負之類的那種事,是更龐大的困難。
無論那兩名男子位居何種角色,咲子心中認為,對江戶川柯南來說,應該都是件好事。
就在咲子逐漸習慣那些日常般景色時,變化和著入秋的落葉一同降臨。
突然的,三人同時在這條街上抹去所有蹤跡和身影。
兩大一小的消失非常平靜,絲毫沒有勾起半點波瀾。街上和新聞都一派祥和,彷彿誰都沒有察覺到有三個人已經憑空消失。
大偵探的事務所安靜地很,不見有甚麼事件發生的騷動。根據小梓小姐所知道的,男孩似乎是被接走了,咖啡店男員工則是極為正常地留下請辭信,信中說臨時得回老家,該月薪水也不要了。
至於那名高領男人,咲子其實也從來都不清楚他的身分職業。
『所以說,』即使已經逼近終電發車時刻,依舊被困在應酬場合中的好友,邊咬著串燒、邊含糊不清地下結論:『搞不好是兩人都給了輝夜姬指定的物品,就那個藍玫瑰嘛,於是三人一起回月宮了啦。』
她很清楚好友是千杯不醉,不過旁人若聽見,大概會覺得這人已經喝醉了。
同樣的,旁人若能看見咲子內心認同的想法時,應該也會以為咲子喝醉了。
也許三人一同消失只是巧合──男孩的父母來接他回去、打工族得回老家、男人去了其他地方就業等──只是時間點剛好湊在一起罷了;也或許,他們一起離開了。
只是並非前往月宮,而是去了他們該前往的所在。
咲子有時,會突然想起那個男孩有如藍玫瑰的瞳眸。
多變複雜又堅強地,不像存在於這世間的冰冷顏色。
*
咲子幾乎快遺忘那雙藍眼睛的某個溫暖冬日午後,一名戴著針織帽的高大男人身影,出現在店門口。
「我有個朋友沖矢……之前在妳這裡訂過藍色玫瑰……」
男人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深綠眼眸銳利地,讓咲子瞬間聯想起那個高領男人。咲子瞥過高領男人的雙眼──在他對坐在自個手臂上的男孩露出笑容時──也是那般的綠。
「沖矢先生嗎?有的。」
「我是他介紹過來的,請問現在能訂嗎?」
咲子確認數量,一朵。
綠眸男人離去後,咲子才剛坐下,電話緊接著響起。
話筒另一頭熱鬧地,像是咲子曾經待過一年半載的辦公室現場的十倍;打電話過來的男人雖然聽來老練,可用詞卻落東掉西:
『妳好、那個有位降谷……呃不對,是安室透先生,曾經向妳訂過藍玫瑰。』
「是,確實有。」是那位咖啡店男員工的名字。
『他朋友想問能否訂藍玫瑰,數量一朵……喔、不,是十七朵;他想定十七朵。收據抬頭……請寫降谷零。』
咲子確認訂單和時間,給了對方訂金支付用帳號,總算將吵雜的辦公室戰場給掛斷。
有一些想法在膨脹,讓她很想立刻撥手機甚至傳訊息給好友;但是現在不能,現在咲子必須趕緊打電話,調度來十八朵藍玫瑰。
在她忙著低頭尋找桌上的合作名片時,一名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在花舖外,駐足一會後,靜靜挑選了兩枝酒紅色的玫瑰。
少年踏進花舖付錢時,腳步聲讓咲子抬起頭,見到那雙和藍玫瑰相近,熠熠生輝的眸子。
不過,並非冰寒的青冷,而是蘊著一股暖的靛藍。
咲子認得那雙眼眸。
把兩隻紅玫瑰依照少年要求,分別以綠色緞帶和紫色緞帶簡單包裝,咲子隨著少年踏至門口處。店外人行道上駐足著方才來訂藍玫瑰的那名綠眸男人,等到少年走近,才和少年一同並肩離去。
咲子想起那個夜晚,她見到高領男人牽著孩子的手的兩人姿態。
兩人離去的遠方路口停著一輛白色轎車,駕駛座方向正搖下車窗,朝少年和男人招手。
招手的人影太過遙遠、看不真切長相,但顯露在白西裝外的肌膚落在咲子眼中,似乎是曬過日光浴的那般銅褐。
咲子想起那位咖啡店店員,總是笑容滿面,尤其是在聽孩子說著甚麼時。
浮現在腦裡的答案也許天馬行空,也許太過可笑荒謬;然而或許說不定,會是真的。
正將兩枝艷紅玫瑰遞給兩名男人的少年側顏,有著相當開懷的、溫柔的、如花般綻放的表情。
*
許久以後,咲子收到出版社寄來的出版通知和樣本。
那是她和同樣喜歡創作繪本的好友共同合作,一本關於藍玫瑰的繪本故事。
咲子在自己的花舖裡,翻開樣本。
『很久很久以前,一名聰明少年無意間發現了神的錯誤,惱羞成怒的神為了掩飾自己的錯,因此降罪於少年,讓他變成沒人會在意其童言童語的孩童。
除非孩子有朝一日遇到真心相信他、他也全心信賴的對象,並且願意替他取得極為珍稀的藍玫瑰,孩子才能變回少年……』
最後一頁的少年笑瞇起那雙寶石般藍眸,一左一右,擁著兩只都別著紅玫瑰的大型犬。
一只有著綠色眼眸,一只毛色棕金亮麗。
這裡用了完全的旁觀者角度,來看待緋色柯三人。
多少投影了一些自己同樣身為旁觀者的想法在其中
會有人想看緋色柯三人角度的藍玫瑰篇嗎?
本來的出發點,是看到有人笑說米花町也太多偵探了
所以咲子小姐她本來也是個偵探(慢著
但是我這人邏輯不夠清晰,還是讓她當個小作家就好。
這裡也連結了竹取物語,往某個角度來說,
我覺得好像也頗適合獨立拿來寫成平安時代趴囉的緋色柯
(不小心把神明=琴酒的長髮剪了半邊去,於是新一就被貶落凡間變成柯南
被好心的毛利家扶養後如此這般云云……)
*完全旁觀者角度
*緋色柯方向。
*時間軸落在M20事件(黃金周)後。
*調劑用短篇,ooc通常配備。
咲子覺得自己最近進入一種職業倦怠,不是一般上班族的那種。
她在大學畢業後,僅進入足以號稱地獄般的日本職場一年半載,便身心俱疲地退下陣、遞交出辭呈。
要人命的通勤電車、長官的言語騷擾、無止盡的酒精應酬,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老家是花農的她,最後選擇米花町這個位在東都的城市中,開了一家小花店。
她選擇的街道並不在相當中心的位置,少了首都的繁忙節奏和擁擠,放緩一些的生活步調中,卻也保有一定商機和人潮,尤其花舖位置坐落在一處住商混合的街道上,生意一直以來都還不錯,咲子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雖然此處的殺人新聞出其意料地多,咲子卻對此不太在意;總是這樣,大城市總是有好處與壞處,相較之下,花舖的大小生意有太多更值得操煩的事。更不用說同條街上還有一間鼎鼎大名的大偵探的事務所,出入的警察不少,咲子對於治安方面甚是安心。
可是即使是喜歡的事,長久一直持續著面對著,也總會無可避免地進入倦怠期。
『妳這煩惱還真是奢侈耶。』手機另一頭的好友語帶揶揄,背景聽得見居酒屋特有的喧嘩及上班族的放縱,『如果是其他人,大概會覺得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友說得沒錯。原本咲子也是有其他同學朋友,但大家都留在職場,久而久之就沒共通話題;況且咲子也察覺到,有些人內心深處對於她像是職場逃兵的行為頗不滿。
到最後,就只有手機中這個好友,是她除卻業務和親人外,唯一還會連絡的朋友。
這個好友是以前高中同學,縱使大學就分隔兩地,但好友和她有共同喜好,因此一直有在聯繫。
『不然這樣吧。』
說了失陪一下就去幫忙倒酒的好友重新回到通話中:『不是有不少客人嗎?觀察或猜測那些客人背景或買花用途如何?』
「說到這……」
好友不愧是好友,咲子最近確實有在意的客人。
本來咲子是儘可能不去猜測客人背景和用途的──除卻那種要買給情人或掃墓等目的太過一目瞭然的客人──這是她給自己訂下的商業道德。
然而最近也許是剛好生意進入沒甚麼特殊節日的淡季、也可能前陣子黃金周時太多令人感覺奇特的事件,等咲子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早已經默默在意起兩位客人。
一位是生面孔、戴著眼鏡的瞇眼男子,似乎是前陣子才搬來附近,咲子在街上見過剛買完菜的他幾回。因為對方無論氣候如何,幾乎都穿著高領上衣,因此印象深刻。
感覺和花草無任何關係的高領男人初次在花店前駐足,是上週五的事。剛把要出貨的花束裝箱封好,以為收宅配的人員來了的她抬頭,才發現眼角餘光瞥見的高大身影並非宅配員。
「有藍玫瑰嗎?」
初來訪的客人一開口就是高難度要求,咲子回應了為難的苦笑。
「很抱歉,真的藍玫瑰目前量很稀少,我們也不賣染色的。」
「喔……」
幾乎沒甚麼表情的高領男人也沒為難她,環顧狹小店內一圈後就離開了。
『還好吧?』划過一輪酒拳的好友似乎通贏,咲子對於好友能一邊划酒拳一邊聽她說電話的能力深感敬佩;『之前聽說真的培養出藍玫瑰時,我也很好奇想看看究竟是怎樣。那個男人搞不好也是出於好奇吧?』
如果只是這樣,咲子大概也不會相當在意。事實上當天稍晚,她就因為要調度花卉而忘了這件事──直到隔天午後。
才剛開店沒多久的午後,一個熟悉身影出現在店門口;那頭被自身均勻褐色肌膚給襯托得更加醒目的淺金髮色,亮眼到咲子沒抬頭確認、也知道是誰來了。
是那間大偵探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店新員工,總是笑咪咪地,給人相當良好平靜的感覺。
咲子也去那家店用過幾次餐,對那名細心入微的男員工印象相當深刻;對方記憶力也頗強,咲子才去第二次,他馬上認出咲子是同條街上開花舖的。
「妳好。」男員工貼心地等她忙完手邊工作,才開口打招呼。
「你好,今日想買花嗎?」
「嗯……雖然似乎很難找到,」他微笑地,緩慢道出想買的物品:「請問有藍玫瑰嗎?」
『欸?』
正踏上續攤路上的好友,發出意料中的疑惑聲,『都要藍玫瑰?』
「對啊。」
咲子因為太訝異了,一不小心就和咖啡店男員工提起昨天也有人要買藍玫瑰的事。結果……
「我第一次看到那名員工發怒的樣子……雖然他還是笑著,可是感覺完全不同,被別人捷足先登這件事似乎讓他很火大。」
『是有甚麼競爭還是比賽嗎?先買到藍玫瑰的人先贏……』
「他還問我那個男人是否戴眼鏡穿高領,我只好模糊地帶過說不太記得了;不過這表示他知道對方存在。」
『啊我想到了,是那個啦,從剛剛就覺得有點像甚麼故事。』
好友難得激動地大聲嚷嚷起來,就連方才酒拳連勝五人都沒讓她那麼激動:
『不就很像那個嗎?「竹取物語」!』
*
咲子盯著店門口的各色花朵發呆。
昨晚那通電話就在好友上司強迫要她認真續攤後,宣告中止。好友提的那個物語,咲子當然知道。
從竹子裡蹦出的小小女孩,成長後向來提親的人要求難以達到的聘禮,藉此婉轉拒絕那些男性;因為總有一日,只是被貶到這世間贖罪一回的她,終究會被迎回月宮上……
那兩名客人,也是為了誰提出的超難要求嗎?但咲子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真正的藍玫瑰並非只存在於傳聞中,而是真真切切被研發出來了,只是相對稀少昂貴。
也許,只是剛好他倆都認識的誰很適合、或是很喜歡藍玫瑰吧?
一群小學生嘻嘻哈哈的聲從花舖前端傳來,中斷咲子的神遊。
幾個孩子的聲音是耳熟的,咲子馬上就認出來,那些孩子是在這附近小有名氣、似乎也破了幾個小案件的「少年偵探團」。
「對啊對啊,柯南不問看看嗎?搞不好真的有在賣那種花耶。」一個小女孩的嗓聲軟軟,似乎正在慫恿什麼。
「就說那個花不是我寫的。」
有點哭笑不得的男孩嗓子帶點無奈,「雖然對那種花略有耳聞也有些好奇,但我對花沒甚麼興趣……」
「訪問作業中的『喜歡的花』那一欄,」另一個女孩子的聲以讓咲子相當意外地沉穩,從稍遠處冷冷地飄過來:「是我幫江戶川填上的。」
「原來兇手是妳。」
縱使兇手自首,不過男孩聲調沒特別激動和起伏,聽起來像是早就猜到了,「誰跟妳說那種花的?不會是那位老愛飛來飛去的吧?」
江戶川柯南……咲子腦中浮現那個眼鏡男孩的姿態。
都住在同條街上,她當然常遇見那個孩子,更不用說去咖啡店時,也常遇見一個人坐在吧檯的小男孩。聽說是寄養在大偵探處的遠親孩子,相當聰明,簡直是個小大人模樣;以咲子眼光來說,實在不是很討喜。
──本來是如此。
但上回她在咖啡店和好友聚會時,見到正和那名男員工說話時的男孩,意外地發現那時的男孩身上,正散發出一種天真無邪地親人感。
此等落差讓咲子深深覺得男孩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八成是把男員工當成崇拜對象。而那名男員工也和平常不太相同。
雖然咲子原本就知道他很溫柔體貼,然而正在一邊擦拭剛洗好的碗盤、一邊略為傾前身去,認真和男孩對話的男員工,那對眼神卻是更加倍地……
「不過我覺得灰原寫的那種玫瑰,很適合柯南啊。而且不是有真的藍玫瑰了嗎?」
小女孩還沒死心,繼續再接再厲。一旁有個精明男學生的聲也跟著幫腔。
「步美說得沒錯。我有看到新聞喔,藍玫瑰已經被研究出來了,只是很貴。」
「有比鰻魚飯貴嗎?」
另一個粗壯的低沉嗓音像是負責亂入,將話題直接引導到鰻魚飯上去了。
在這片喧鬧中,咲子看著江戶川柯南默默步過花舖門前,看來是打算以行動取代口頭爭辯、直接往回家路上繼續前進。
主角向前走了,其他人也一個接一個跟上。
咲子聽著那些孩子喧嘩聲跟隨男孩步伐逐漸遠去,腦中深處似乎有什麼被哽住的,不順感。
一些線索慢慢,凝聚起來;但卻不成形。
『搞得我都想要妳去進一批藍玫瑰來瞧瞧是有多紅。』正在等待返家電車的好友壓低著音量,偶爾被月台廣播給覆蓋過去,『竟然連小學生都提到藍玫瑰了。』
「……妳昨天不是提到那個竹取物語嗎?」
『是啊。那個竹取物語怎啦?』
「我在想,」咲子摸索腦中那個不成形的感覺,企圖將其解析成足以成句的文字:
「他們,不會是因為……那個男孩子吧?」
話語後半段才脫口而出,就被電車即將進站的警報鈴給重重覆蓋過去。
手機那頭起了一些騷亂,是準備擠上電車的人們的蠢蠢欲動,那些人中也包含她的好友。
『妳剛剛說甚麼我沒聽見,晚點再聊、掰!』
望著停留在結束通話頁面的手機,咲子對於方才那句揣測沒被好友聽到,反而,鬆了一口氣。
無論多麼樂觀地想,那個答案,果然還是太過天馬行空了吧?
首先,一名咖啡店男員工怎麼會知道男孩子訪問作業上寫了藍玫瑰?就算他從哪邊得知,咲子也想不出他是出於何種原由,要為男孩買到藍玫瑰。
雖說花店客人形形色色,咲子從沒遇過誰打算送一名非親非故的小學一年級男學生如此昂貴的花。送給小女孩的機率還比較高一些?
就算不論那名男員工,另一名高領男人也還不知道是否和那個江戶川柯南有關係呢。
把自己原本的結論當成是笑話,決定提早關店、好好休息的咲子踏出店外,準備將貨架上各色花盆給搬回店內安置時,對街上一道人影躍入她眼中。
戴著眼鏡的高領男人和過去幾次見到的狀態一樣,似乎剛從超市買完東西;不同的是男人身子另一邊,牽著另一道幾乎完全被擋去的嬌小身影。
江戶川柯南仰望高領男人的那雙眸子流轉街燈光線,透過眼鏡鏡片,形成蒼藍色波紋,盪漾,晃過咲子眼底。
在旁人眼中看來,像是年齡差距甚大的兄弟,甚至是父子姿態的一大一小,以飯後散步般的速度緩慢步行。
咲子先發現差異的,就是速度。
過去咲子遇見高領男人,對方雖不是急驚風那種走法,步行速度也算頗快;現在卻完全配合男孩的步輻、放慢許多。然而高領男人並沒因此露出半點不耐煩。
甚至當他走過街燈投下的光線區塊中時,咲子好似看見,他是帶著笑容的。
兩手捧著仙人掌盆栽的咲子就這麼楞著,直直注視被高領男人牽著手、有說有笑的江戶川柯南背影,消失在路口轉角處後好一陣子;直到夜晚涼風吹拂過她臉頰,咲子才回魂似地放回盆栽。
她返回店內的步伐略為凌亂,慌慌張張地翻找出生意往來紀錄用的冊子,找到心中所能想到的最有力人選。
*
咲子今天一整日都心思不寧。
客人親自上門時她尚且還能集中心神服務,幾通電話訂購就差點捅出簍子了。
即使如此,咲子依舊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店門口。
連平常一般公司行號午休時、固定撥給好友的電話,咲子今日也完全沒打算打過去。
她只是持續地默默地,看著門外。
被花草和諸多園藝造景物給裝飾出的龐大店門,把不寬的小小店面佔去近乎八成,呈現出彷彿通往神秘花園的通道意象,也是咲子花費長久歲月打造出來的得意之作。在花草簇擁的門外,則是日常的街道景色。
每當有路人經過時,咲子會更加聚精會神地確認。此種狀態持續到日光已不再那麼熾熱、那道提著酒的側影掠過店門外時,總算宣告終止。
等待已久的咲子幾乎是立刻衝出店外,喊住她一直想找的那名男人。
停下腳步回過頭的高領男人沉默著盯著她,不知為何,高領男人身上有股令人畏懼的魄力;不過咲子並不在意──開門作生意,怎麼能怕這些有的沒的。
「這位先生,您之前來店裡問過藍玫瑰對嗎?」
關鍵字一脫口而出,高領男人的敵意便突然散去泰半,咲子露出自然的微笑。
「如果只能幫您調到一朵,您願意訂購嗎?」
咲子順利取得高領男人的訂單。當日稍晚一些,她前往咖啡店用餐,也順利取得那名男員工的訂單。
在和兩人說定的周末清晨,她從派貨車司機手中接過特別保護的一只白色長形紙箱。紙箱中靜靜躺著咲子盡她所能向大型店家詢問、唯一能調度到的兩朵藍玫瑰。
尚未完全綻放的花瓣重重疊疊,蘊含成深淺細緻的藍澤,那是染料無法達成的生命力,更讓咲子聯想起,那個男孩的一對眼眸。
那日午後,咲子將包裝妥當的兩枝藍玫瑰,分別交到兩名男子手上。
高領男人依舊不多話,但禮貌感謝半句沒少;咖啡店男員工則是幾乎毫不掩飾得開心,直拉著咲子的手說非常謝謝她協助。
這樣就足夠了。
咲子已經不太在意那兩朵藍玫瑰究竟要給誰來著;雖然之後的某個下午,她從放學路過的女孩口中,得以驗證她早就猜到的答案。
似乎是,遲到的生日禮物。
收到兩朵藍玫瑰,生日在黃金周期間的男孩,被聲調用詞沉穩地不像個小孩的女孩揶揄著。
路過店門口外、一閃而過的男孩笑顏靦腆,美好地,讓咲子想起一些曾經被她遺忘的事。
像是,為何選擇開這家花舖的初衷。
咲子繼續在這條街上,開著小小的花舖。生意依舊持平,但她多了一些日常的觀察活動。
她偶爾會從店門口注意到男孩和高領男人一同外出,偶爾在用餐的咖啡店瞥見男孩正和男員工聊著悄悄話。咲子不是沒好奇過三人關係──若論忘年之交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兩個男人對待江戶川柯南的氛圍,是要更寵護著的……
彷若那名聰明男孩就是他們的,貴重寶物。
不過男孩終究不是會乖乖安靜杵在那裏供人欣賞的寶物,而是活力充沛的小學男生。
而且以一般小學生來說,男孩受傷的機率偏高了些。
在男員工和高領男人出現前,咲子就見過幾回江戶川柯南帶著多處包紮傷口的模樣;她也記得自己某次看見男孩路過花舖外頭時,還以為看到個被家暴的孩子。
因此咲子曾在咖啡店裡,聽著男員工以略帶焦慮口吻數落男孩太過莽撞;也曾在超市或人行道上,撞見高領男人將負傷男孩抱坐在臂上的姿態。
雖然男孩還是小傷不斷,但是這兩名男人的出現和呵護,還是多少帶來一些進步;至少咲子覺得男孩身上出現傷口的總數和嚴重程度,明顯減少、減弱許多。
『那樣,算是好事啊。』
通話的手機那頭傳來自動門開啟時的特有音樂聲及員工的慣例招呼語,正在超商裡吃著簡單午餐的好友,似乎對於「看起來像被家暴」這形容有些在意,『不過那些傷……真的不是因為家暴還是被霸凌嗎?』
「我試探性地問過小梓小姐,她是咖啡店資深員工,打從男孩住進大偵探那裏就認識他了。」
──真的會讓有些鄰居很在意呢。
小梓小姐苦笑著揮動手掌,畢竟那個孩子有時傷得是有點誇張。不過請不用擔心,有的傷好像是因為跟著毛利先生辦案時、遇到一些狀況;有的是孩子自己調皮、沒考慮後果就橫衝直撞弄出來的。
咲子相信小梓小姐的解釋。儘管她看到過單獨一人時的男孩,似乎心事重重地在思考;然而咲子總覺得男孩心中煩惱的並非家暴或被欺負之類的那種事,是更龐大的困難。
無論那兩名男子位居何種角色,咲子心中認為,對江戶川柯南來說,應該都是件好事。
就在咲子逐漸習慣那些日常般景色時,變化和著入秋的落葉一同降臨。
突然的,三人同時在這條街上抹去所有蹤跡和身影。
兩大一小的消失非常平靜,絲毫沒有勾起半點波瀾。街上和新聞都一派祥和,彷彿誰都沒有察覺到有三個人已經憑空消失。
大偵探的事務所安靜地很,不見有甚麼事件發生的騷動。根據小梓小姐所知道的,男孩似乎是被接走了,咖啡店男員工則是極為正常地留下請辭信,信中說臨時得回老家,該月薪水也不要了。
至於那名高領男人,咲子其實也從來都不清楚他的身分職業。
『所以說,』即使已經逼近終電發車時刻,依舊被困在應酬場合中的好友,邊咬著串燒、邊含糊不清地下結論:『搞不好是兩人都給了輝夜姬指定的物品,就那個藍玫瑰嘛,於是三人一起回月宮了啦。』
她很清楚好友是千杯不醉,不過旁人若聽見,大概會覺得這人已經喝醉了。
同樣的,旁人若能看見咲子內心認同的想法時,應該也會以為咲子喝醉了。
也許三人一同消失只是巧合──男孩的父母來接他回去、打工族得回老家、男人去了其他地方就業等──只是時間點剛好湊在一起罷了;也或許,他們一起離開了。
只是並非前往月宮,而是去了他們該前往的所在。
咲子有時,會突然想起那個男孩有如藍玫瑰的瞳眸。
多變複雜又堅強地,不像存在於這世間的冰冷顏色。
*
咲子幾乎快遺忘那雙藍眼睛的某個溫暖冬日午後,一名戴著針織帽的高大男人身影,出現在店門口。
「我有個朋友沖矢……之前在妳這裡訂過藍色玫瑰……」
男人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深綠眼眸銳利地,讓咲子瞬間聯想起那個高領男人。咲子瞥過高領男人的雙眼──在他對坐在自個手臂上的男孩露出笑容時──也是那般的綠。
「沖矢先生嗎?有的。」
「我是他介紹過來的,請問現在能訂嗎?」
咲子確認數量,一朵。
綠眸男人離去後,咲子才剛坐下,電話緊接著響起。
話筒另一頭熱鬧地,像是咲子曾經待過一年半載的辦公室現場的十倍;打電話過來的男人雖然聽來老練,可用詞卻落東掉西:
『妳好、那個有位降谷……呃不對,是安室透先生,曾經向妳訂過藍玫瑰。』
「是,確實有。」是那位咖啡店男員工的名字。
『他朋友想問能否訂藍玫瑰,數量一朵……喔、不,是十七朵;他想定十七朵。收據抬頭……請寫降谷零。』
咲子確認訂單和時間,給了對方訂金支付用帳號,總算將吵雜的辦公室戰場給掛斷。
有一些想法在膨脹,讓她很想立刻撥手機甚至傳訊息給好友;但是現在不能,現在咲子必須趕緊打電話,調度來十八朵藍玫瑰。
在她忙著低頭尋找桌上的合作名片時,一名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在花舖外,駐足一會後,靜靜挑選了兩枝酒紅色的玫瑰。
少年踏進花舖付錢時,腳步聲讓咲子抬起頭,見到那雙和藍玫瑰相近,熠熠生輝的眸子。
不過,並非冰寒的青冷,而是蘊著一股暖的靛藍。
咲子認得那雙眼眸。
把兩隻紅玫瑰依照少年要求,分別以綠色緞帶和紫色緞帶簡單包裝,咲子隨著少年踏至門口處。店外人行道上駐足著方才來訂藍玫瑰的那名綠眸男人,等到少年走近,才和少年一同並肩離去。
咲子想起那個夜晚,她見到高領男人牽著孩子的手的兩人姿態。
兩人離去的遠方路口停著一輛白色轎車,駕駛座方向正搖下車窗,朝少年和男人招手。
招手的人影太過遙遠、看不真切長相,但顯露在白西裝外的肌膚落在咲子眼中,似乎是曬過日光浴的那般銅褐。
咲子想起那位咖啡店店員,總是笑容滿面,尤其是在聽孩子說著甚麼時。
浮現在腦裡的答案也許天馬行空,也許太過可笑荒謬;然而或許說不定,會是真的。
正將兩枝艷紅玫瑰遞給兩名男人的少年側顏,有著相當開懷的、溫柔的、如花般綻放的表情。
*
許久以後,咲子收到出版社寄來的出版通知和樣本。
那是她和同樣喜歡創作繪本的好友共同合作,一本關於藍玫瑰的繪本故事。
咲子在自己的花舖裡,翻開樣本。
『很久很久以前,一名聰明少年無意間發現了神的錯誤,惱羞成怒的神為了掩飾自己的錯,因此降罪於少年,讓他變成沒人會在意其童言童語的孩童。
除非孩子有朝一日遇到真心相信他、他也全心信賴的對象,並且願意替他取得極為珍稀的藍玫瑰,孩子才能變回少年……』
最後一頁的少年笑瞇起那雙寶石般藍眸,一左一右,擁著兩只都別著紅玫瑰的大型犬。
一只有著綠色眼眸,一只毛色棕金亮麗。
這裡用了完全的旁觀者角度,來看待緋色柯三人。
多少投影了一些自己同樣身為旁觀者的想法在其中
會有人想看緋色柯三人角度的藍玫瑰篇嗎?
本來的出發點,是看到有人笑說米花町也太多偵探了
所以咲子小姐她本來也是個偵探(慢著
但是我這人邏輯不夠清晰,還是讓她當個小作家就好。
這裡也連結了竹取物語,往某個角度來說,
我覺得好像也頗適合獨立拿來寫成平安時代趴囉的緋色柯
(不小心把神明=琴酒的長髮剪了半邊去,於是新一就被貶落凡間變成柯南
被好心的毛利家扶養後如此這般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