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 夜裡/赤新
- 2019/12/25 Wed|
- [名偵探柯南] 赤(昴)柯+赤(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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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梗,赤井中心,OOC通常運轉
*個人解讀有,無深度,就是個節日想看人甜蜜蜜的復健
*和〈巷內〉同一脈絡,然而單獨閱覽應該沒問題
*大約R-15吧
青年接去他遞出的水瓶時,指尖觸及他拇指,殘留一許沐浴後的濕潤熱氣。
熱度稍縱即逝,僅剩得淺薄濕感。注視著喝水中青年的他以食指輕輕,反覆塗抹,使其更加稀釋,於滿溢乾燥暖氣的室內消逝殆盡。
手指上的濕潤散逸極速,然而剛沖洗後的青年周身就不是這樣了。尚未擦拭透徹、也未來得及被蒸散的溼熱,浸潤上身那件短袖白T,使其正隨青年仰頸喝水動作,服貼上泰半軀體。
他目光依附在衣物勾勒的種種起伏線段,順流而下;就在即將抵達青年的深灰平口褲頭前,先讓上衣盡頭露出的小範圍腹面給絆住。
「赤井先生?」
意欲阻止他的迷惑嗓聲,遲了數秒才姍姍來遲。青年嗓音蘊有和其體表同般的潤澤,滑溜游進他耳道,持續、持續,鑽至更深更窄小的管道內,騷動其內奔馳的血液:「有甚麼不對嗎?」
「只是想起一件事。」
「……跟我有關?」
他稍稍頷首,「可以過來嗎?」
縱使青年臉上仍然有一絲難得困惑,還是依著他邀約,踏近他落坐的雙人沙發跟前。兩人本就沒離得太遠,約莫是從普通距離踏入開始顯得親密起來的範疇。
他向停在一步之遙的青年伸去手。
「再靠近一些,小朋友……」
也許是進一步的這道要求透漏什麼,彷彿意識到他的想法,青年抿了抿水溫烘得紅潤的唇,朝他抬起手的方向邁進,卻無視他停滯於半空的手,直截踏入他因放鬆坐姿而自然敞開的腿間。同樣僅著平口褲的赤裸腿身,被青年的腿側擦撞磨過。異於自身的溫熱,令他感覺頗為舒服。
甚至傳來極短的電波麻痺效果。
「所以、」青年搭扶上他肩頭、俯近上身、唇齒裡迸出的問句給壓低聲量和語速,所有一切都慢條斯理地:「是需要這麼近才能說的事嗎,赤井先生?」
最後的稱呼更被降低聲調,沉地噴吐過來,敲擊上他,使他盪出仿如微笑的波紋。
他微笑凝視青年的注視,收回被忽視的手臂,轉而撫上青年後背,形成困住單側的鐵壁;另只手則毫不客氣地探入衣襬,觸及其內的暖濕腰際。久違的肌膚觸感喚醒疲憊及繁多工作程序積壓深埋的衝動,還加上青年聲線先行挑起鬆動的不平,一波一波,沖擊上他內心腦中。
如浪潮,接連不斷。
背光的青年瞳色不若平時明亮,深藍色澤潮濕地靜謐地圍攏住他。
他望著那雙夜裏的海,讓手指依憑記憶和細微變化去摸索;青年左腹那道舊時傷口並不非常突出,但他依然照著經驗記憶,遊走辨識出其所在。
拇指按及左側舊傷跡處時,他清晰捕捉到那道海平面晃蕩一瞬,隨即恢復平靜,任他以指腹搓揉瘀傷般的呵護力道,輕輕兜著圈子,緩慢地揉著該處。
直至那片海面開始擁有和他相近的騷動。
本來輕鬆搭落在他肩頭頸側的手指們,不知不覺地陸續不安分且顯得沉重起來,模傚他的行動及施力,隨機施作於他頸線耳廓。或是摩娑,或是按捻。那些攻勢微弱地撼動不了他,撼動不了他手指持續朝對方上身胸口潛行的決心。
上抬手勢連帶捲拉起青年上衣,使更多身軀展露出來,使他扶在其後背的手掌得以越過衣物,直截貼上肉身,讀取青年背脊所產生的起伏細細。
與不再純粹、滲入汗液的潮溼。
青年噴吐出來的呼吸也已不再從容,逐漸縮短頻率及加沉,一回一回,掠過他臉頰髮梢。
然而青年嗓聲尚能維持未被騷動侵蝕的表象。
「在我看來,其實赤井先生壓根沒要說什麼吧。」
混著熱氣的話語徐徐噴落他眼旁。縱使青年依然倔強地維持站姿,但他們之間距離已所剩無幾。「只是欲求不滿。」
他暫停下動作,表達自己對於青年發言的重視。「你是這麼想的……?」
「我不認為還有其他可能答案。」
「喔……」
他慣性的悠哉發語詞使對方促狹地挑起了單側眉峰,更像是某種催化某種宣告開端的鈴響。
青年雙手突然轉而扶捧住他臉頰下頷,手勁溫柔,不帶半點脅迫性質;可對方壓近身軀的氣勢與衝勁十足,連他本來坐得還算直挺、因對方而稍微傾前的上身,也被那般氣勢領著,順勢後仰倒往沙發靠背上。
他沒打算提出半句辯解或反問的口,讓緊壓上來的親吻給嚴密封住。
在身體他處所接收到的任何細節抵達大腦前,他專注於對方主動帶來的短暫唇舌交流。
青年的吻一向不很躁進,溫和徐然;拜此所賜,他能複習更多對方的滋味,直到相濡以沫的發起人率先收兵為止。
他看著青年以手背抹去殘留於彼此之間的黏著,看著青年唇角浮現的角度,看著青年眼底映照出的朦朧自身唇畔彷若也有那種幅度。
──很美味、卻不太饜足的幅度。
當然,他也不認為數個月的空白,是單靠一記簡短親吻就能填補的程度。也不認為他們下腹的慾念會就此消退弭平。
即便青年所給出的答案還是不夠全然正確,但他不在意。他真正想做的事,確實含括於慾望之內。
況且青年脫去被捲起泰半、顯得礙事的上衣後所袒露的身軀,正奪走他心思。
尤其光潔左鎖骨下那道已然癒合的眼生褐痕,更是滿佔他目光,吸引他手指。
臨時修剪得過短的指尖,賦予過淺過輕力量,撫過該道由陌生犯人所留下的新痕跡,他沒顯露太戀棧於斯的表現,手指轉瞬回歸熟悉路徑,沿著身板線條下潛,尋覓到胸膛上特立獨行的淡褐突出。
指腹點上小巧乳頭時,青年周身劇烈繃起明顯,撫摸他頸背髮際的雙手也縮緊一瞬震盪一瞬,扯得他也隨之吃疼一瞬。
不過這不影響不妨礙他側歪去脖。
在青年察覺到他的行動目的前、在青年再度不受控地緊抱或扯拉他髮流前、在青年因他舌面接觸而發出難以抑制的嘆息驚呼前,他將瞄準鎖定的目標物含入口中。
對方身軀因此而起的大幅震彈,多數被他抵在青年身後的手勢給削減作用,殘餘部分則反應於青年傾壓於他身上腿側的重疊處,和他吸吮住的部分,沒導致太大波瀾。
受口腔及舌面濕熱包裹,被刺激得飽滿昂然起來的乳尖,越發挺立、便越得以讓他使著牙面舌葉舔弄刮搔,於被撐緊的薄嫩表層施加溫和卻刁鑽的刺激。
以及品嘗。
青年胸膛品嘗起來,大多時候僅是和自身同般的沐浴劑香氣;只有偶爾,會竄出一絲悄悄的隱密的、對方獨有的肉體氣息。
一種、能夠稀釋掉溶解掉他的。
誘使他的氣味。
「赤井先生,停咿、停一下……」
本來以手背防堵被舔出的任何喘息的青年,終於再也忍俊不住般地鬆口。喊他的聲線裡,嘶啞比例增加不少,亦含有難以忽略的哆嗦幅度。哆嗦起伏沒很激烈,也不到難以持續;惟在他稍微嚙咬含括乳頭及微突乳暈的大範圍面積時,中斷剎那。
聽來尚有餘裕,然而肢體語言卻不如表象從容。
單膝跪於他腿間空隙處的對方敏感地繃緊周身,幾處貼合他抵著他的手臂及身體範圍,皆危顫地清晰可辨。
他應聲暫停下執著單一處的吸吮,但沒就此罷口。唾沫潤澤過的唇瓣滑溜移行,一次停頓便是一次吮咬,持續,漸次,朝向那道新痕跡延展粉色痕跡點綴範圍。
單純撫著青年腰身的手也順勢移動。
朝下方探尋的他無視青年下著褲面已讓慾望撐脹突出,無視另一種黏稠於其上湮漬出依稀可辨的水痕,無視渴望撫慰的瑟窣顫動。無視青年下身種種反應的掌心,直截就著被前方撐得毫無餘裕的平口褲,一併,捏握住單側臀瓣。
長時間熱愛足球運動鍛鍊出的臀肉結實,裹著不太乾燥的濕黏褲面,形成貼合手感的弧線,加以他刻意讓拇指深陷聚蘊汗水水氣的溝壑,溫柔地,捏揉出過尖過短過促過軟的,一聲飽滿稠密的嗚咽。
如此近似高潮時的。
他貼近喘動頻率偏高的青年,將聲量壓製成夾帶呼息與溫度的安靜電流,送入潮紅滿滿浸淫的耳裡;「走得動嗎?」
儘管知曉青年今晚抵達,儘管知曉有擦槍走火的可能,然而他沒有在誰都可能進出的區域放置必須輔助品的好習慣,也沒有將此弄得一塌糊塗的打算。
「所以才喊停啊……」他不意外靠著自己肩頭的青年於散亂濕髮下,投來一記白眼。「請赤井先生擔起這個責任。」
「我想小朋友應該也得負起一半的責任喔……」他所暗指的,是率先撲吻、挑起開端的部分。
顯然自知理虧,青年抿著唇,溫潤光澤甫垂蓋方才因羞恥與不滿而尖銳起來的眼神,隨即被他移動的雙手舉動和發言給勾去目光。
「不過、我會先負起我的部分。」他說。
垂手撈起青年的過程迅速,對方亦立即隨之反應、雙臂攬住他穩住平衡,促使一切行動更加順利。
無論想法或行動,他和青年之間各方面的默契,不曾讓相隔兩地的距離及時間長度消磨掉。
那麼、他想,對方是何時察覺到的?
察覺他因那記新傷痕而湧升的各種想法,各種衝動?是從讓他親眼見到那時起……不,或許是、從更早開始。
從青年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受了傷的那個當下。
對方難得主動投吻,雖然也許和他同樣具有欲望催化的可能;也或者多少和此相關。
而那些心境,也和他同般。
好好擁抱住對方時,青年周身的濕氣高溫相仿的,使他一瞬聯想重疊至最初那夜裡的事。那樣的念頭使他再度微笑。
「雖然得要負責,可是赤井先生心情似乎很好。」
發現他微笑的青年嘟噥,泰半聲音糊在他髮際耳邊,然而聽來毫無任何埋怨氣息。
甚且藏有些許相近的開懷,與期待。
「或許是……」踏進寢間前刻,他仰首,將輕吻和著低語一併,印於青年泛紅眼旁:「能夠這樣抱著你,跟你親口說『聖誕快樂』的緣故,新一。」
自背後投射來的唯一光源朦朧稀薄,映照於垂落來的工藤新一面上,浮現依稀的相同情緒。
「你也是……」工藤新一抿著紅潤的笑意,向著他,向著他眼尾邊上,賦予同樣滋味同樣情感同樣慾望的吻。
「聖誕快樂,赤井先生。」
*
踏入淋浴間前,他稍微停步。
盥洗用的半身鏡能映照的角度無法含括完全,但已足夠他端詳。
端詳腰部以上的各種溫紅未消痕跡。
拋卻理性拋卻思考拋卻無所謂羞恥的,飽含戀人愛意與佔有欲的殘留物。
也許返回日本後,會有一段時間的不方便,但他不在意。
淋浴間裡的水聲被轉停歇同時,自拉門後踏出的男人乘著熱霧濡濕,於狹小空間裡和他擦身時,於他額上輕輕啄了一記只存在瞬間裡的吻。
在直截回吻赤井秀一的唇後,側過身的他明確地,輕輕地,瞥過男人胸前錯落的各色暗赭淺褐細點。以及、
以及,自熱霧氤氳侵蝕的鏡面映出的,背脊抓痕。
先祝各位聖誕黑皮。
蠻長一段時間沒更新,總之有各種三次元的事,這裡就不多言
這篇有部分元素,和尚未完成的昴柯〈癮疾〉其實非常重疊,事實上這兩篇也有一些關聯;但是目前還是能視作單獨一個篇章來看待的。
最後還是謝謝看到這裡的各位。

【柯南】 癮疾,上/昴柯
- 2019/07/23 Tue|
- [名偵探柯南] 赤(昴)柯+赤(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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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秘密〉同一脈絡,然而單獨閱覽無礙。
*柯南已對赤井揭露真身之前提
*柯南視角,老梗,ooc通常運轉中
*遲到很久的pocky日(o
男孩瞥了眼手錶。
精準指針告訴他,從翻開腿上這本書至今,已流逝近一小時的時光。也間接證實閱讀進度不佳的事實。
平常一個鐘頭已夠他完食一本喜愛作者的推理小說,這回卻尚未過半。不是書中犯人不夠給力,也非外在環境因素干擾。
縱然此時此地不比書房來得絕對靜謐。
週日午後特有的浮動空氣,摻和遠遠路上的孩童嬉鬧或行人交談,以及前院裡偶爾竄出的鳥鳴婉轉,攪和成暖呼綿密的團塊,如烘烤後的棉花糖,融進初冬的清透日光,灑進工藤邸客廳裡。
不夠安靜,也不至擾人,是頗舒坦和平的光景。
闔去書本,索性放棄繼續勉強,他仰抬手臂,伸展一記懶腰,好好舒緩長時間低伏的背脊後,徹底放鬆地倒進沙發。
穩健接下孩童的沙發椅背,展現其印象裡的彈性十足與蓬軟,一如既往地舒適。可是,少了點什麼。就像最愛的檸檬派。外觀看來一如既往的完好,可嚐起來好似忘卻削落幾許果皮,遺失同等份量的香氣。
雖不至動搖其美味程度,但不是最佳狀態。
深知缺漏了什麼的孩子,將答案拋諸腦後,苦笑著偏過首,從文字解放的視線略乾,滑過今日特地挑撿的米白短褲邊緣,抵達隨手擱置一旁的棒球外套。
某樣過長物件的一角銀白包裝,從深藍棒球外套口袋裡探出鮮明的存在感,讓孩子輕易地手到擒來。
是包平凡的Pocky。
廣為人知的巧克力醬裹細餅乾棒,其實不在他平常會主動挑選的零食之列。從毛利家出發當下,孩子數番猶豫後,才將世良真純稍早硬塞過來的這包零食給一併帶上。
因為今日是特別的。
獨擁長沙發一頭的男孩抬眼,放得遠些的目光悄悄攀爬過桌几,覷向對側。
不是太遠的那裡,有各式資料夾及紙張堆積成的高低山丘,還有被山丘群簇擁著的單人座扶手沙發椅。
以及安穩沈坐其中的沖矢昴。
相較柯南的走心,溫文院生模樣的男人看來極為專注於資料中。認真程度具體反應於蹙得緊湊的眉間,渾然不覺孩子的窺伺。
不能說是純粹觀察意味的湛藍瞳仁,快速遊走過散落的茶紅色短瀏海、藏起醒目瞳色的半瞇眼瞼、金屬冷調眼鏡和挺直鼻梁,最後滯留在略顯血色不足的嘴唇處。
不若赤井秀一總叼支菸身的口形微啟,淺薄唇肉此時抿成一條堅實防線,再被沖矢昴抵於下頷的思考手勢給堵去泰半。
彷彿誰都無法輕易讓那張嘴透露什麼,也無法送入什麼。
──假如你開口,相信那個人一定會答應。何況只是這種小事。
也從偵探團孩子們那聽說這個非正式節日,灰原哀曾如此揶揄若有所思的他。他只能回以乾笑。
不是的。
他思索的,期待的,不只那般猶似蜻蜓點水的簡單事。
因為已經太久了。
過去數週他們分頭追隨線索,即便碰面機會不少,然礙於時間及他人及各種因素,通常只存在出於理智下的尋常互動──交換情報時的對話與對視,喚起注意的拉拉袖口或手指,讚許般的輕揉頭頂與淺笑,行走於道路上的牽握,或是確認資料及線索時挨近的身軀與體溫。
再至多,也就追捕嫌犯或遭受攻擊的緊急狀態下,保護他的大範圍碰觸。
但他不討厭。
每次每次的眼神及碰觸裡,他總能從中讀取到許多肢體語言。無聲話語所傳遞的內容,往往是對方鮮少說出口的特定情感。
沈著,柔軟,細膩得能夠浸潤細胞,滲透心底。
然而心靈上越充實,他處不太饜足的症狀便對比得越加突顯。
倘若是完全見不到面的遠距離狀態,還能用難以克服的實際面來說服自己。可種種點到輒止的溫度給予及碰觸,頻率不低,反撓得思春期的靈魂難以平靜。
曾嚐過甜頭的身體,更以親密記憶為薪柴,自內裡深處燃起火來。火勢一點一點蔓延,逐漸把男孩煨得焦躁。
宛如極輕微的,戒斷症狀。
因此今日是特別的。
對方理應也查知到今日的特別之處。昨晚還發了郵件過來,不是情報不是線索不是案件,短短一句話的內文,單純說明幫孩子準備好檸檬派的事。
旁人看來沒什麼的隨手之舉,落在孩子眼裡,簡直是破天荒的。
所以今日是特別的。
確實如他所想,今日男人態度可親如常,簡短問候的聲調平穩無暗示,端出的某店招牌檸檬派滋味也美好如昔,手沖咖啡的香醇更毫無異狀。
然而沖矢昴選擇單人沙發椅的舉動,是孩子始料未及的。
過去他倆使用客廳的經驗裡,不論是誰先來後到,有極高機率會演變成共享長沙發的局面。
他們有各種共享長沙發的方式。
大多時候他們會各據一頭,維持不打擾彼此、也不至太疏遠的距離。偶爾則是在長沙發的範疇內,利用腳丫子利用手肘利用眼力利用微笑,進行無傷大雅的角力,或是儼然玩火的騷擾。
進入這種季節後,也有捲在同一條毛毯的時候。
而柯南最喜歡的,則是男人主動將他攬去,擁於無距離的腿間懷裡的時候。有時那樣過近的擁抱會擦槍走火,有時則不。
沒擦出火花的時候,男人只會親暱地摟著他,兩人各自看著各自讀物。彼時沒有他者,沒有外物,沒有勝者,沒有輸家,只有彼此的生命跡象鼓動。雙份體溫於肉體間疊加,交融成遠比暖氣更細緻更深入的軟熱;那些總足以化開任何矜持或堅強或好勝,穩定顯露疲態與破綻的心神。
那樣直截的滋潤時刻,有時是他需要,有時是對方,有時是他們。
極稀有的時候裡,他們才會於無外人的前提下,分據兩處。但今天不存在任何能歸於特殊時候的客觀因素,因此不選擇長沙發這舉動,完全出於沖矢昴個人意志的抉擇。
發覺這件事實當下,柯南也幾乎立即查知到對方可能的理由。
那不是很難的事。
縱使沖矢昴總有異於赤井秀一之處──概略而言,前者較親切些,狡猾些,惡口些及惡趣味些;以及看似真誠、卻難以猜透含有幾分真實的彬彬有禮。
不過演員不會無中生有。他們會鎖定可依循可學習可內化的藍本,雖然通常不只有單一目標,但也不是全然無跡可尋。
沖矢昴的其中幾個部分,還是他熟悉的赤井秀一;另一些部分,則像是他們都很愛的某國家的紳士的習慣。還有孩子認識到當事人後,才終於確定的──模傚自羽田秀吉的部分。
然而不論怎麼改變如何演出,男人的思考模式與本質,其實不曾脫離過孩子認知的模樣象限。
他只是錯估這場臨時耐久賽的長度。
收回泛熱些許的視線,柯南再次瞄了回手錶。和上回相比,長指針也才前進短短數格,體感上卻猶似再經過一小時之久。
今日裡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格,都給躁動心緒反覆桿平展延成細長絲線,一圈一圈,纏繞住他,阻斷他的感知,導致時間凍結的錯覺。
明瞭時間拉長對自己有多不利,可是先開口示弱的覺悟也還不夠充分,頹然沈入沙發裡的男孩淺淺嘆口悶氣,盯著自個兒指尖百無聊賴地,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動手中那袋零食。
也許是放置於口袋裡、又處在溫暖室內一陣子了的緣故,原先各自獨立的內容物,如今被稍微溶解的巧克力醬沾黏於一塊。可能弄髒嘴上或手指的厭惡掠過之餘,今日特定的食用方式也躍進腦裡,領著柯南思及一些相近視角裡的對方。
他們不曾那般共食,但曾有過相似狀態。不過翩然浮現的那些相似畫面,多半過於溼濡,過於黏膩,過於密著。
始終低燒般的體溫再攀升幾度,面上發燙起來,於眼鏡鏡片下緣悶出淺白霧濛。
喉嚨也燒乾著,發疼著。
赫然意識到腦裡太多兒童不宜場面,決定喝口咖啡定神解渴的孩子傾前身,目光落在桌子深褐光亮漆面時,意外和沖矢昴的倒影對上眼。
男人倒影微笑得禮貌溫和,卻足夠讓男孩心跳帶領周身猛地一突,手上甚且差點打翻咖啡。
「書看完了?」
沖矢昴沒點破他反應多失常或失禮,只提出個無傷大雅的問題。
「……不。」孩子尷尬困窘的內心,夾雜一縷暗喜及訝異,情緒多樣複雜得使他必須捧著瓷杯──假意為了啜飲,實則掩飾難以控管的嘴角:「總覺得今天不適合看書。」
「那你覺得今天適合做什麼?」
柯南不大確定是否熱切太久的期待,烤得腦子產生錯覺;抑或沖矢昴這道反問嗓音裡,真切含有某種久違的柔軟成分。
因含糖量稍微太高、太綿密而導致的,那般柔軟。
不過也只有聲音聽來如此。將資料放置一旁、一樣撈去咖啡啜飲著的對方,舉止神情穩泰和緩,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男孩姑且回答得中規中矩,裝作沒意識到任何變化。
「沒什麼想法。昴哥哥有何好建議嗎?」
「不是有方向了?」
「昴哥哥指得是什麼?」
「剛剛你在想的事,」沖矢昴親切地,直截指出特定方向,「或許,和你一直看著的那包東西有關?」
「這個啊……」
提起手中零食,繼續裝傻觀望的柯南歪去幾度脖子,嗓音表情也假裝稚氣些。
「只是好奇昴哥哥會不會吃這種巧克力棒。」
「……你認為呢?」男人嗓音裡浮現一抹莞爾。
「這造型很像香菸,含起來口感應該差不多,說不定會很喜歡?」
「外貌相像,本質是天差地遠。」
本質上和赤井秀一並無二樣的聲速語調,截斷孩子有意繞遠路的話題。擱在扶手上的雙手向他綻開手心,併攏手指朝內微攏,形成頗適合邀請誰覆上手去的幅度。
「不過,聽說今天很適合一起吃這東西。假如小朋友願意……」
未盡話語末端,消逝在明晃晃的邀約範疇裡。
不是譬喻,不是試探,不是錯覺。
只消如此,他就明白外表正常無異的男人,實則也已到達相似的限度。
相似的融解。
適才吞落的咖啡也早已蒸散得蕩然無存,起不了半點緩解作用。握著光滑零食包裝的手指縮緊了點,彼此間滲出小規模的濕潤。
也許應該再拉長點時間的,也許不應該那麼快就遂其所願。
可是耐心這個項目,一向是年輕氣盛的他最大的弱點所在。
在深邃微笑注視裡,男孩不作聲地踩下沙發,趿上室內拖的步伐一樣沈默。
非得要如此沈默,才能粉飾心中急躁。
繞過綿迭紙張山丘,抵達沖矢昴座椅旁的腳步未完全站定,朝他綻放的掌心已握上孩子脅下。
撈抱起他的力道跟過去無數次同般,穩而紮實。即使孩子腳上一只室內拖途中鬆脫,導致哪座山丘傾倒的摩擦聲響,也沒能撼動什麼或停止什麼。
單人沙發椅已給沖矢昴佔去大部分面積,僅存狹窄餘裕,於是柯南就被順理成章地安置於男人腿上。
跨坐於對方單只腿上,隨跪坐姿態拉緊的短褲,遮蔽範圍更小,橫跨的男孩大腿內側直接緊壓沖矢昴的淺駝色西裝褲面,密切吻合男人腿部弧線。
腿面傳來體溫及褲料形成的軟熱,不過尚不及正取走他腳上那隻倖存室內拖的男人手溫。沖矢昴的掌心溫度少見地高,輕易穿透料子不是太厚的上衣和襪子,於孩子的腹脅腳踝處,留下肉眼未能見得的痕跡。
透明,而清晰。
同等清晰的,還有壓低了點聲量、滿溢理性的恆常聲線,湊近他,傳述只給他一人的確認句。
「小朋友希望由我來……還是想要自己來?」
「在那之前,還有些事得釐清。」柯南爽朗而稚氣的語氣聲線,伴隨綻放的無害笑容,說。「這次是『昴哥哥』輸了,對吧?」
「喔……?」是聽出了他語氣強調的位置,沖矢昴神情怔忡極短一瞬。
「還是、該說是赤井先生輸了?」
即便坐在男人大腿上的姿勢缺乏魄力與說服力,也不能阻止孩子將今日被動忍耐的煩躁不滿化作酸溜溜的刺,扎向對方。
「可是啊,假如是赤井先生,應該能撐得更久喔?」
「……確實。」
面對男孩的攻勢,沖矢昴沒有裝傻,沒有否認,亦沒有反擊;僅一本正經地點頭應和,將他的鈍刺照單全收。「我同意是『沖矢昴輸了』。」
太快速、太簡單了。
沒設想過對方會如此快認輸,孩子措手不及,無意洩漏可進攻的缺口,迎來男人從容且蘊有故意氣味的笑語。
「嗯?我直接認輸,莫非打亂了小朋友的推測?」
「呃不是、」
匆忙重整思路的空隙中,他扔出尚未得到驗證的最後一個問號,企圖轉移關注;「……動機呢?」
有時隨手扔出的棋子,會獲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男人耳根霎時漫開的色彩,彷彿他這記問號凝聚成聲波,於抵達沖矢昴耳中的一剎那間,產生衝擊。
孩子鮮少見到沖矢昴臉色起過劇烈變化。
遮蓋部分顯眼特徵及印象的特殊化妝,多少起了遮掩效用,但那些粉末色塊覆蓋區域未及雙耳,於是耳廓蔓延的那抹極輕微淺赭色彩,才會依稀可辨。
儘管沖矢昴的聲線態度照舊平靜無異狀。
「……本來只是想逗逗小朋友。」
「本來?」男孩皺了皺眉。這答案的確符合他揣測方向,不過竟還有其他可能?
沖矢昴凝視他的細眸,再度浮起笑意所致的彎度。
「沒想到、能看見一頭飢渴的小野獸……」
柯南猛地驚覺,男人耳上的色彩,絕對是以話語聲音為傳染途徑的病癥。若非如此,自己怎麼也隨那句話臉紅起來?
縱使沒有鏡子,縱使對方鏡片上的自身倒影難以辨識,可臉上眼下耳廓傳來的整片灼熱,足以說明無法自見的狀態。
足以讓他明瞭,此時自己臉蛋耳朵合該是多麼通紅。
「既然如此,」斜眼瞅向對方那臉微笑,柯南抓著細巧克力棒的手半握成拳,化羞恥為速度,敲擊上男人胸口。「還請你好好擔起餵飽小野獸的責任喔。」
嗓音裡震顫難平的症狀異常清楚,不過毋須費心神在意,毋須費力氣掩飾。
野獸一向忠於本我──何況曠日廢時凝聚的內隱症狀,給熱度引著,漸次外顯增強;加以對方給予的交叉感染,已成就難以控制的等級。
沖矢昴沒再多說甚麼,僅笑著接手已經被捏得皺巴巴的零食,以動作承接下他給予的責任;始終淺揚的弧度含咬住袋子鋸齒一角,配合反向拉去的手勢俐落,眨眼間就咬開道陡峻缺口。
過高濃度的巧克力甜香,霎時解放,驅趕原先殘存的咖啡苦澀,稀釋傳遞話句的空氣粒子,強佔所有呼吸管道。
跟咬開某種包裝十分相近的動作與狠勁,襲來極重疊的既視感,引得孩子暗暗吞了口唾液膠著。擁有相似黏著度的眼神目不轉睛,看著男人將包裝缺口湊近唇邊,以叼菸方式就口咬出一根斷去部分的巧克力棒。
「……小朋友是指、像這樣餵嗎?」
詢問聲線趨向低柔,彷彿摻和入濃稠巧克力醬,向他再接近過來。
叼著比菸身更細的巧克力棒的口形,弧度更緩,也更添難以言說的性感。
孩子沒給出肯定答案。
他只揚起手來,扶上對方的眼鏡鏡腳;欲取下可能發生碰撞意外的眼鏡的姿態和距離,相仿地,於腦中重疊讀取至那日景象。
替沖矢昴戴上初次的眼鏡那日。
縱然不是坐於對方腿上,縱然季節不太相同,縱然當時還有母親在場。不過背景和時段和日照是相近的。
初次完裝的沖矢昴拿起眼鏡,向著鏡像裡一併端詳成果的孩子,詢問是否願意幫忙時;他是斷然拒絕的。
雖說本來是想答應的。然而那並非對方不太上手的隱形眼鏡,況且一旁工藤有希子的笑臉與眼神,充滿使青春期靈魂感覺彆拗的粉紅色期待,才是他決定拒絕的最大緣由。
不過當孩子再度望向鏡裡的沖矢昴,從男人深邃眉眼的視線裡,竟讀出一縷相當細微的失落。
那不是赤井秀一會顯露的表情。
假使柯南口是心非地拒絕什麼,赤井秀一通常僅露出不甚在意的淺笑;至多吐出一道菸霧,以隱於霧中的綠眸,意味深長地注視他,等待他自己心虛起來給予解釋,甚至心軟改口。
沖矢昴的反應是類似的方向。可比起赤井秀一,男人身為沖矢昴時,情緒似乎率直地外顯了些。
從偵探團其他孩子處,柯南確認到更多蛛絲馬跡。
實際上增添一層偽裝,表現上倒像消除一層束縛。
也更使男孩難以安然避開。
於是他終究癟著嘴,裝作一副不甘願的樣子,接去染有男人手溫的眼鏡。
那日日光如何落在男人身上,如何在其深墨高領衣面上分割明暗,如何投射在鏡片上,閃得反刺他眼睛一回,都記憶猶新。
被意外伏兵偷襲的孩子不得不偏首闔眼時,未自鏡腳鬆開的雙手手背,給另一雙掌心輕輕覆上。
不用睜眼也熟悉的手感,包覆他,引領他,替他倆合作的詮釋,放上最後一塊拼圖。

【柯南】 滋味/赤新
- 2018/10/13 Sat|
- [名偵探柯南] 赤(昴)柯+赤(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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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連動的關鍵字書寫小遊戲
*其實和〈秘密〉同一脈絡,然而單看無妨
*老梗,ooc通常運轉
旋緊水龍頭後,他才抬起臉來,再次確認四周狀態。
每到任何地點,無論喜歡與否,他總會不自覺地開始注意和觀察起環境。這已經是深入骨髓、反射動作般的職業病。
儘管這個位處小酒館裡的洗手間,就是刻板印象裡該有的那種樣子。
無任何裝飾的率直白熾燈泡,附贈裸露糾纏電線,以及沿著線路拓展勢力範圍的蜘蛛網,從天花板一併降臨,停在離他頭頂不遠處的上方,為此處和他的觀察提供電壓不穩、偶爾高速閃滅幾瞬的唯一照明。
粗獷斑駁磚牆延續酒館裝潢風格,直截紅磚牆面積累疏於清潔或室內過濃菸塵,被染污成趨暗深茶色澤。面前濕淋淋的洗手台,雖然勉強維持原始的象牙白,反將其上各種新舊污漬襯得醒目異常。
相較之下,鏡子狀況就好多了──撇除邊緣水垢、幾許成分不明的暗紅髒點、和左上那道蜘蛛網狀碎裂不談──至少不會散發令人不快的氣味,也不太潮濕。
並且尚能忠實反應出鏡像。
鏡中那人跟此處相比,稍嫌格格不入。
年輕男子瞅著澄明藍眸,眨動間,躍動心思敏捷的明快氣息;亞裔面孔線條略微模糊了深刻度,加以纖瘦傾向的體型,相較於這個國家對男性外觀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看來就像是誤闖此處的未成年人。
不過、那不是能讓他困擾的部分。
穿著休閒的他拉起連帽上衣的帽兜,遮掩住大多可能引人注意的部分。踏出洗手間剎那,一名醉漢和他擦身而過,即使如此近距離裡,對方也完全沒多注意他一眼。
畢竟像他這樣裝扮的小伙子,街上隨處一撈就一堆。
洗手間外是無趣的狹長木地板廊道。不知是否基於省電緣故所以關著燈,亦或是燈泡毀壞,整條走廊範圍黯淡無光,僅有位在盡頭轉角後的出入口,依稀透進明亮光暈,宛若一種指引。
指引他,朝心中想起的那個男人之處,前進。
他安靜穿過走廊,迎來豁然開朗的酒館空間。
和離開前相同,未變的昏暗燈光迎接他重返,同樣渾噩的空氣──滿斥酒氣、菸味、香氛和辛辣食物氣味等懸浮粒子的濃郁空氣,如有意識的霧體,迫不及待朝他撲來,圍攏住他,領他踏入自身,將他同化成其內的模糊身形之一。
彷彿誰都無法倖免那般密著。
但那道身影卻能夠倖免於難。
吧檯最角落的那道墨色身形,無視種種污濁和不通風聯手製造的遮蔽,醇厚而強勢的,穩穩盤據他湮滿飄渺煙霧的視野中;使他頓時忘卻洗手間風景帶來的不快,也忽略空氣中不習慣的陌生菸酒臭。
他放慢腳步,這裡也不適合走得太快。幾無秩序可言的桌椅,櫛比鱗次,隨意佔據及縮減特地鋪上地毯的通道,讓其更形蜿蜒難行;再加上被隨手扔置的瓶罐雜物,成為視線死角處的路障。
即使如此滯礙難行,依然沒能阻下他觀察對方的目光。
慣性隻手插於褲袋中的男人,依然和他離開前同樣,安坐於原本位置;只是現下半側著身,接近吧檯側的左手支肘安於檯面上,握著一只威士忌杯。杯中液體已消失不少,僅剩得淺淺一層高度,依著男人緩緩搖動的閒適手勢,圍著尚未溶解太多的冰塊打轉,
似乎不想太快飲盡杯中物,男人稍稍俯著頸子,視線落在身旁那張空椅上。
那是他的座位。
幾乎凝結的身形角度,像是正專注於思索和該處相關的什麼;氛圍上卻蠻不在乎、彷若只是太過無聊、不得不盯著該處罷了。凝視的姿態微傾,使其後頸線隨俯首姿勢,呈現緩和弧度,附加毛帽外的散落髮尾,二者一併收服進男人上身的深色襯衫衣領。
落於毛線帽外的數綹前髮微捲,適時遮掩去男人瞳仁位置,添上一筆具象且實質的模糊,使其愈發難以捉摸。
林林總總細節,皆浸淫於燈光未完全可及角落,濃灰色塊重重堆砌出薄暗,彷彿方才酒館放映的電影畫面。
他暫停前進。
表面上禮讓一名端著肋排小山的服務生先行橫越,實則為了爭取時間、盡力平息起了變化的心境。如此當他抵達觀察對象身旁,在其注視的空位落坐後,才能若無其事地正視對方。
正視男人臉上本來不見半點情緒的冷峻五官,因此浮起淺淺笑意的轉變。
「才想著小朋友似乎離開得太久,不知是否需要援手……果然是白擔心了。」
「是赤井先生帶我來這的,怎還會有那層擔憂?」他沒指出對方聲色聽來全無愧疚或緊張感的破綻。
「難保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赤井秀一朝他湊得更近了點;「畢竟小朋友今晚特別可愛。」
「可愛」是男人鮮少使用的詞彙,會在此時聽見,他頗為意外。不清楚是這個少見的形容詞起了作用,抑或是對方嗓音還殘留菸的熱氣;接收話語的耳道漸次發熱起來,由內而外,最後燃遍他整張臉。
假意沒注意面上發燙,他慶幸自己還有帽兜影子能粉飾太平,順勢抬手跟吧檯內店員要了杯水,也將話題帶開。
「不過,今晚來這裡,是赤井先生本來就計畫好的事吧?」
「喔……怎麼說?」
「過去赤井先生從沒讓我獨力下廚,今日卻一反常態。」甚至還出門說要買酒,放任他一人擔綱大權。
雖說赤井秀一遠離廚房、甚至不在家裡,對於要進行那項秘密行動而言,是再好不過了;然而依照過去經驗,男人通常會二話不說堅持待在一旁,擔任協助,以便在出了差池的第一時間,及時救援。兩相比對下,赤井秀一今日的舉止與選擇,實在奇特到相當啟人疑竇。
活脫像是幫他滿滿立起通往失敗的路標告示牌似。
「也許我只是想讓小朋友全權掌控廚房,展現訓練成果?」
小口抿著最後的酒精,赤井秀一輕鬆提出反論。
「小朋友前陣子常提到自己在降谷的料理培訓班有多努力,今天還主動提說要準備晚餐;我也是很期待呢……只是沒想到,成果會如此轟轟烈烈。」男人瞟來的視線裡,透著某種揣測。「是降谷教得不好嗎?」
「那個、我也說過了嘛,是這裡設備和日本差太多了啦哈哈。」
驚覺赤井秀一有意將責任向上追究至教導者,他忙不迭地再次乾笑辯解,阻擋下赤井秀一的起疑。
況且,他的辯解也不全是虛假。雖說這次失誤確實有其他顧此失彼的因素所致,但男人公寓裡的廚具真的太老舊、太陌生、太考驗一個廚藝初級生了。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災害控制在最小限度內。
一想到廚房慘況,羞愧熱度又讓周身溫度直線攀升。他一飲而盡適才要來的那杯水,浸泡過檸檬片的冷開水帶來微酸清爽,恰好能洗滌因自體燃燒和空氣不良而稍嫌昏沈的思路,也能舒緩乾渴喉頭。
相較之下,被毀掉一只鍋具和一些食材的赤井秀一,顯得頗為神定氣閒。
「因此我們來這裡。這裡食物味道還不錯,抵得過外在環境因素這點缺陷……」對方口吻穩重依舊。「而且、今晚還播放老闆珍藏的福爾摩斯老電影。」
「所以說──」
所以說,赤井先生根本早就篤定晚餐會失敗嘛--他本來是要這麼質問的。
在被他質問的當事人插嘴前。
「難道說、」
意外截斷他的赤井秀一,口氣如常,不急不徐;原先插在褲袋的手掌,也依同等速度,探入他未摘下的連帽內側。
慣常低溫的男人,微攏掌心聚著難得高溫,甚至比他躁熱體表還熱上些許,穩穩地,輕輕地,滑過他臉頰下緣,猶如一種誘導手勢──誘導他朝男人轉過臉去,也誘導他的心和答案方向。
「……小朋友不喜歡嗎?」
心臟開始加速,奔馳得嗡然作響,彷彿正在回答那道提問。
他知道心跳急躁的理由。
因為男人正在朝他傾近上身,甚至侵入他以帽兜建構起來的狹小領域;倘若從他人角度看來,也許會是男人側顏輪廓前端已被帽沿遮擋去的,那般深入。
對方身上特有的微辣菸草氣味,亦強勢迫近,全然驅趕他身後的陌生女子的香水張狂。
接著是威士忌的酒香。
足以醉人的釀造物香氣,從男人唇上逸來,滿布他的狹小領域,他的鼻間,他的呼吸。瓦解他本來堵在喉間的質問文字,或者某種微慍情緒。
為了阻止對方前進而抬起的手,毫無施展效力,反成溫柔握在男人袖子上的聯繫。
他沒收回手。
反正他們坐在角落,反正他們都很安靜,反正不會有誰多注意他們一眼。
「是不討厭啦……」
不甚清楚的嘟噥回答,算不上違心之論。
他很喜愛福爾摩斯沒錯,但那並不代表他勢必愛屋及烏、也非常熱愛所有和福爾摩斯有關的改編作品。然而剛剛的老電影,是耳聞已久的珍奇逸品,因此他確實為此感到有些興奮。
只是、不想坦率地讓男人知道。
「我還以為你理應非常喜歡呢?」
赤井秀一再度啟齒,浸泡過酒氣的聲線幾乎能夠醉人。
「因為當小朋友那麼開心地認真地,直盯著螢幕裡的福爾摩斯時,看起來……頗為可愛。」
燒毀鍋子導致的羞愧熱浪,一下子,全退潮至極遠外海;重新拍擊上腦海裡的,是理解到男人話外之意及深感驚訝二者所共同組合成的,害臊浪頭。
腦裡烘地過熱起來,一時之間無法組織出完整句子。他一張嘴開開闔闔幾回,吸取數口空氣降溫腦袋迴路後,才勉強擠出內心得出的結論。
「赤井先生難不成是、吃──」
好不容易脫口而出的聲,又一下子被阻擋下。
男人疏於保養的食指指尖,帶來微小乾燥觸感,極輕地,磨揉過他唇角。手指成功阻撓下彷若不可能出現在赤井秀一身上的情感詞彙後,一道猶似封口的親吻就輕輕,覆了上來。
極輕,極短暫的。
察覺對方唇瓣咬吮住自己時,腦袋被接二連三意外給沖刷成純粹空白。他尚未想出該如何回應前,赤井秀一就已乾脆地鬆開了口,整個人也迅速退離他的領域。
男人是離開他的領域了,可薄唇舌尖抵入的酒香,混上他口裡剩餘檸檬氣味清淡,卻留下灼熱餘韻悠長。
重新給燈光捕獲的赤井秀一臉頰邊上,亦有恍如視覺補色製造的殘影微赭。
極輕,極稀微的。
他想要多確認一眼對方是否真的臉紅時,後方座位區卻突地爆開一陣熱烈歡騰,極高分貝聲浪震撼地很,轟得他整個人都心虛地彈跳起來。
不過那和他們無關。
一名客人顯然是喝醉到一個程度,舉起一把鈔票作勢要灑。那些醉言和白花花鈔票,就像是朝熱油鍋裡灑落的水,使一直處在失序邊緣的酒館霎時炸開了來。喧嘩叫嚷此起彼落,達到一般音量無法正常交談程度。
瞭解事不關己後,他放心回頭,跟正在同店員結帳的男人,交錯一記眼神。
反正這片混亂中,沒有誰會注意到他們的離去。
這個緯度數字更勝東京的異國城市,儘管尚未進入真正的隆冬時節,室外入夜氣溫已顯得嚴峻起來。
踏出酒館之際,冷空氣刺疼臉頰或裸露肌膚,也從呼吸中入侵溫暖體內,過劇溫差強化冷熱收縮效應,刺痛氣管喉間。他們離開得太匆忙。赤井秀一只穿起大衣,他也只來得及套妥外套;各自圍巾手套等等禦寒物件,都還掛在腕上抓在手中,毫無起到防寒效用。
不過在抵達位處幾個街區外的男人住處大門前,他們不曾因寒冷停下──除卻遭遇一記紅色號誌,讓男人得空,主動替他繞上圍巾外──一路上,兩人始終維持比尋常還快上一點的步伐速度。
也不曾鬆開交握住的手。
赤井秀一的公寓裡蓄有未散失的暖氣,也有某種他熟悉的焦味依然。
他才踏進門裡,便被停步的男人擋住去路,同時也被自己帶上的關闔大門給阻斷退路。
帽兜早在途中揚落,不過也沒有重新維持領域的必要。
因為這裡只有再度傾近他的男人和他。
他擁住將自己困在門扇上的男體,重疊體溫攀升迅速,蒸散彼此外衣上和體表殘餘的冰寒氛圍;探入衣物內撫摸起他背脊末端的男人手掌,淺淺落在唇上的吻,全都熱燙地,差點融化掉他的所有理智。
卻也促使他憶起還放在冰箱中的秘密。
「……但、赤井先生知道為何是今天嗎?」
傾斜角度的唇瓣稍離之際,他以紊亂濕潤吐息踩下煞車。
其實大可不用提問的。依照FBI最擅長的行動分析,他篤定赤井秀一絕對不知道。男人一向不在意和自身相關的種種枝細末微,況且這次來美國前,他還特地打點所有身在日本的親友,避免誰無意間提前洩漏訊息,打草驚蛇。
他只是需要找一句話,當成兩人之間的逗號。
回答他的赤井秀一,呼吸節奏和他如出一轍。「不是小朋友一時興起?」
「不是。」
「因為今日適合幫廚具汰舊換新?」
「……當然不是。」
對方明顯挖苦的幽默答案,沒讓他惱羞成怒──也沒空去發怒。
腦袋努力回想並惦記著未完成的剩餘步驟,他滑溜鑽離男人臂彎,主動牽引兩人未曾鬆開的交握,將赤井秀一安頓至起居室的沙發上,這才踏回稍早時的案發現場。
赤井秀一的公寓並不算頂大,廚房和沙發間也才數步不到的距離。因此他刻意忽視水槽裡完全漆黑的平底鍋,刻意不看還未完全處理乾淨的罪證痕跡,更努力刻意不去正視眼角餘光裡、那名興味濃厚、直盯著他瞧的主角。
要在如此環境中維持秘密到最後一刻,實在太艱難了。當他從冰箱裡取出那只錫箔模具時,他相信,赤井秀一肯定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何物。
不過他決定維持沈默。沙發方向亦維持同等靜謐,沒有誰要搶先揭開謎底的緊繃感,僅有密著地膠著地視線,宛如男人欣賞他的推理過程時的那般氛圍,黏附上來。
冰鎮而成的乳酪蛋糕,脫膜得不很順利──他認為是成形時間不夠的緣故,絕非是因為自己太緊張──無論如何,蛋糕邊緣確實崩毀得慘不忍睹。
降谷零的簡易烹飪課上,沒提到如何補救此種狀況。毫無經驗的他,歷經一番盡力搶救,眼見本來圓柱體的蛋糕,被堆補成了富士山狀後,他當機立斷,決定到此為止。
就連備妥的生日蠟燭,也因沒有穩固立足點,被他捨棄不用。
今日已經燒毀了不少東西,他可不希望蛋糕也是其中之一。
端著狼狽成品回到沙發前,他還躊躇著該如何啟齒,赤井秀一的稱讚卻率先冒將出來。
「很棒的蛋糕。」
簡短直接。沒挾帶任何玩笑或笑意或揶揄或調侃,而是頗為真誠地,認真地,發自內心般的讚許。
縱使明白蛋糕樣貌不佳,不值得如此讚許;但推理以外領域能得到男人稱讚,還是讓他心裡頓時明朗泰半起來。甚至覺得因專注在製作這蛋糕上、不小心燒毀一只鍋子的失誤污點,似乎都沒關係了。
「降谷先生說這是不用烤箱、連我都一定能成功的檸檬乳酪蛋糕。」
嗓子失卻方才進門時的滋潤,各種狀況和男人那句稱讚,已將喉頭燒得稍微乾涸。
「形狀不太好,但是材料都是茱蒂老師先幫忙挑選買好的,味道一定沒問題。」
「那就是敗筆喔。」
「……欸?」
「雖然小朋友努力瞞著,但我看到茱蒂的購物清單了。」
男人朝他伸來手,主動接去那盤偶爾雪崩的蛋糕。
「所以你的懷疑是正確的。我確實是故意離開,讓小朋友能好好製作出『這個』。」
意想不到的敗點,讓他怔忡,凝固。
對於赤井秀一見到蛋糕時會有何種反應,他曾經預想過各種可能。但這個發展徹底出乎他意料之外。他都給忘了,赤井秀一也是個演技能騙過黑衣組織那幫人的實力派演員。
將蛋糕盤擱至桌上的那只手,又再度伸近他。熟悉位置上的繭子摩擦進指隙間,交握住手掌,將他領坐進沙發裡。
幾乎快要失卻彈性的老舊沙發座面,原先就被男人體重傾去一定弧度,使他自然而然地挨上對方。脫去大衣後的單薄襯衫隔絕不了體熱,溫溫地,擴散至他手臂身上。
赤井秀一身上辛辣酒氣和菸味都散逸許多,摻和室內那般沈積出的居住氣息,和依舊殘存的焦炭苦澀,攪和成某種永遠都能使他放鬆的,恆久存在。
「不過,即使我早知道會有蛋糕;」赤井秀一口吻也溫溫地,擴散入他心底;「但還是不知道,『為何是今天』……」
「可是──」今日的第二聲驚訝,短促地很。
可是、都到這地步上了,赤井先生怎麼可能會還沒想到──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句子,全被他含糊回口中,盡數嚥下。
這也是第二次。
因為朝他俯近來的臉龐極近。充滿既視感的距離與細節,帶起種種後續記憶,讓他複習一回同等熟悉的躁熱。
以及,再次勾著他吸引他的,啞嗓溫柔。
「還請小朋友務必告訴我……」
太過清晰的某種引導,太過明顯的明知故問,都乘載於男人的溫柔裡,一一,浮現出來。
縱然他有預感,茶几上那盤蛋糕等等會被暖氣融解成泥火山狀態;縱然他有預感,正輕柔反覆磨娑他頸側的手指將會更熾熱更深入;縱然他有預感,他不可能再踩得了一次煞車。
反正,他早就身處於男人的領域之中。
他半側轉身去,是為了讓道出答案的口更靠近男人耳邊,卻也讓自己幾乎壓上赤井秀一。
「生日快樂。」
高昂熱切的情緒及推想,沸騰得他聲調稍顫,小小地,跳針覆誦一次;「生日快樂……跟福爾摩斯吃醋的、赤井先生。」
工藤新一眼中的赤井秀一微笑著。
深邃眉骨製造出的影,使那雙暗綠瞳色顯得沈靜寬廣。此時那雙綠潭般眼眸浸食他身影,泛出正向情緒時特有的,微彎月弧。
再次交疊的唇間,這回有明確且清晰的焦灼氣味。
即使他和赤井秀一都很清楚,那理應是他燒焦鍋子所殘餘的空氣使然;但他想,他們都更樂意把那股氣味想像成更好的存在。
例如、是他們急迫索求彼此而致的那股焦躁的,具體凝結。
於是他有預感。
他的預感將會被一一實現。
*
手機因來電震動起來時,青年身影剛從他的墨鏡鏡面上消失。
『是我。』
「喔……放心,小朋友正準備搭原定班機回去。」
『坦白說,你何時發現的?』
「小朋友跟你提了?」
『是我問的。』
「……很在意料理培訓的毀壞成果有多顯著嗎?」
『你要選擇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或者你下回到日本、被扣留在機場海關時,再等我聽你說?』
相當有對方風格的威脅。他輕輕笑了聲,沒在意是否給對方聽見。
「其實當他說要來幫優作先生取材時,就覺得不對勁……不過真正確定的關鍵,還是在於茱蒂的購物單。」
『話說、你也可以不拆穿,直接演到底吧?』
「知曉石頭在哪,下次就不會再被絆倒。」
『那當真是你本意?』
對方聽來相當懷疑他的說詞,然而他以即將開車上路為由,單方面先行結束這通聯繫。
確實不完全是如此單純的念頭。
當他在那家菸霧瀰漫的酒館裡,見到對著其他人投射熱情目光的工藤新一時,他沒料想,自己竟然會湧起不愉快情緒。
明明也見過青年對其他人投射過類似目光──足球選手,幾位名偵探,或青年的父母,當下也不曾浮現過那般負面的、接近吃味的心情。
也許、跟意識到那天是什麼日子有關。
坐進愛車,赤井秀一看了眼留在副駕駛座上的紙袋。那是剛剛青年才拿出來、說是真正的生日禮物。
在述說那只顯得過大過沈的紙袋裡,其實是緊急拜託卡邁爾他們挑選的新鍋具時;青年咧嘴笑得盛大,蓬鬆鬢髮下透出的耳根洩漏滿滿羞赭,於他眼裡燒出清楚的赤色脈絡。
重疊那夜灼熱過程的記憶。
混著各色焦躁、各種急躁氣息的記憶。
他不是會惦記自己生日的人。是因為青年到來與舉動中的疑點,讓他意識到那日的特殊性。所以才會想稍微、捉弄一下小朋友。
這樣說來、他也是咎由自取。
要不是他帶工藤新一去酒館看老福爾摩斯,也不會嚐到自己的醋勁……
以火柴擦亮微火,止於指端的小範圍暖意,轉眼化作他口中那根菸的白茫。
也溶化他唇角成自嘲弧度。
儘管如此,赤井秀一想,那依然是他覺得蠻好的一個生日前夜。
凡是青年給予他、使他嚐到的滋味,無論醋意或是焦味,親吻或深入,甚至是於床上共享的那座蛋糕山及其他種種。
足以使他開始對來年有所期待。
期待他的小朋友,將會再帶給他什麼美好滋味。

【柯南】 正夢。/赤柯
- 2018/01/01 Mon|
- [名偵探柯南] 赤(昴)柯+赤(昴)新
- |CM:0
- |TB:0
- |EDIT
*ooc通常運轉
*和〈秘密〉同一脈絡。
*然而單獨閱覽也沒問題吧,建立在銀彈組已互相坦誠的前提下。
*全0向(咦
*灰原哀串場一句。
柔軟的低頻震動,持續了一陣子。
凝視天花板數秒,睡眼惺忪的男孩凝滯好一會,才意識到那股震動源自何處。他從枕頭旁摸來手機,揭示來電者和當前時間的螢幕亮晃地很,刺得孩子難受地皺了皺眉眼,可手上卻迅速接通來電,連句抱怨都沒道出口:
「昴先生?」
「現在可以出門嗎?」是赤井秀一的聲音。
「現在?」
江戶川柯南一併找來眼鏡,按開GPS追蹤,順便瞥了眼床鋪上鼾聲大作的大偵探,「赤井先生在樓下?」
「嗯、」赤井秀一的嗓音情緒沒有任何不尋常之處,「要去個有點距離的地方。」
一邊確認來電訊號無誤、一邊悄悄爬至窗邊的孩子,將窗戶安靜推開至能觀察道路狀況的寬度。
打開窗戶不是問題,問題是過巨溫差。甫從溫暖室內探頭,進到隆冬戶外的低溫裡,冷熱交替得太迅速,使柯南無可避免地湧起一輪哆嗦。
他咬緊牙關,忍下足以引起他人注意的騷動。
正接近凌晨前夕的此刻,天色看來還是宛如深夜,唯有遠方天際線有一輪暈亮朦朧,難以確認是黎明前兆或是城市光害的餘韻。街燈也尚未關閉,讓孩子能清楚見到道路旁暫停中的暗紅小巧車輛。
該車停放位置刻意安挑選過,沒讓任何一盞街燈的灑落光圈捕獲,安靜地藏匿於晦暗處。唯有燙熱排氣管冒出的白煙翻騰,無聲地張狂,也向孩子呈上車輛發動中的證據。
街上沒其他值得注意的可疑對象,至少孩子鏡片裡的資訊讓他得出如此結論。
接下來、柯南都小心奕奕,避免驚動到誰。幸虧有毛利大偵探的打呼聲讓他安心,也適度地給他一些掩護。在打呼聲的掩護下,他盡可能安靜地簡單漱洗,換好外出衣物,做好出門準備。
為了壓低音量,勢必放緩動作;因此等孩子關好毛利家大門、踩下樓梯,總算來到車旁,已經過了十來分鐘。
當孩子打開沒鎖上的車門時,駕駛座上的男人正就著半開車窗,以原本模樣抽著菸。看菸身長度,是新燃上沒多久的。
抽菸中的赤井秀一,是稀鬆尋常的日常畫面,柯南本來也沒多加留意;直到見到坐上副駕處的他後,男人順手將菸火給捻熄。
看似行雲流水、極其自然的這舉動,反使孩子猛然意識到蹊蹺。但柯南沒向赤井秀一追問,只提出他當前最在意的問題。
「赤井先生要去哪裡?」
「繫上安全帶……」
關起不斷灌進冷風的車窗,赤井秀一的慢悠回答壓根對不上他的問題,只稱得上是單方面的提醒。熟識男人的孩子沒發難,反因這記答非所問而愈加安心。
雖然時間點不太對勁,也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和目的地為何。不過這般赤井秀一,確實就是他認知裡的赤井秀一。
確信眼前男人不是誰的偽裝,柯南也就依言迅速扣好安全帶。鎖扣密合的聲響響起同時,男人亦踩下似乎等待已久的油門。
*
車燈於上升坡道上,切出即將前行的方向與指引。
孩子略偏首,望著頗為無趣的窗外風景。
天色尚未全然亮起,但毫無遮蔽的山中道路,已不同於夜晚那般晦暗;只是晨間濕氣濃重,濃霧瀰漫。除卻霧氣外,柯南能見到的,就是幾無特色的一般護欄和樹木草堆,綿延不絕。
縱然如此普通無趣,這條山路對他、以及對赤井秀一而言,卻是相當特別的存在。
即使赤井秀一完全沒說明也沒解釋目的地,但是當孩子發覺車子前進的方向後,大約猜出了男人想法。駛入這條道路時,他更以了然於心的笑意,瞥向男人;意識到他視線,對方回視他的笑意一眼後,唇角也揚著同般含意的勾勒。
有些時候,言詞是多餘的。
持續前進的他們,不曾於山道上熟悉的某些中途半端停下或慢下過。
無論是基爾舉槍處決赤井秀一處,還是那段筆直的道路之處,或者是赤井秀一擊中某輛車的輪胎之處。
陸續途經那些已不見半點痕跡的乾淨路段,彷彿一種回顧。
一種巡禮。
在這條路上,赤井秀一死去一回,也於這條路上重新回到人間的舞台。
在這條路後,男人和孩子之間,才因此開啟更進一步瞭解彼此的契機。
乃至於、進展到今日此種階段。
來到提供車輛暫停的平台處停妥後,沒多做解釋的赤井秀一逕自下車,孩子自然也不是會安分留在車上的乖乖牌。他跟隨男人腳步,一大一小,一左一右,駐足於能夠見到開闊天空的車頭前方。
空中層層堆疊而顯得厚重的淺灰雲幕後,已透出橙紅光華隱約。
即便無人的此處顯然並非欣賞日出的知名景點,即便只是每日每日重複進行的自然景象;但獨特的一年之始,仍足以替此次日升加諸上特殊意涵。
毫無人造建物遮蔽的山間視野,亦使尋常的日出景象顯得跟平常印象大相徑庭,讓孩子心頭隨之雀躍起來。
心情一輕鬆,危機便趁虛而入。過於乾冷的風勁突然迎面襲來,使他鼻頭一癢,猝不及防,打出個超大噴嚏。無遮掩的噴嚏聲猛烈,甚至還聽得見噴嚏尾音成了回聲,自冬日冷空氣中漸次遠去。
赤井秀一只提到要到遠一點的所在,柯南壓根沒想到會跑到山上來;平地的通常禦寒穿著固然不薄,依然無法全面抵抗山間的寒。
孩子困窘低頭,才摸找出面紙擦去鼻水,男人手掌突地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以及其手上遞來的,一只暖暖包。
他伸手覆住那包暖熱,卻沒立即收去。
「這是赤井先生在用的吧?」他在車上到處亂瞧時,就見到男人口袋透出的米白方包一角。當時車內並不冷,是以柯南對這記發現印象深刻。
「是先幫小朋友準備好的……」男人的笑語聽在柯南耳裡,相當溫柔:「還是說、不喜歡上頭有我的溫度?」
「傻──瓜。」
冷著臉色反駁男人臆測,確實需要點暖意的柯南不再推拒,將暖暖包揣入外套口袋深處。
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整生效的暖暖包,此時相當暖和,加以染有男人體溫暖度的心理效果,使其熱度發揮得極速。不止捂暖手掌,連原本被山風刮得僵冷的面上,也一下子就溫熱起來。
柯南仰起脖子,偷覷向赤井秀一。
男人雙手都安插於褲袋內,正凝視猶如落日的天空多彩。許是這記偷看太過光明正大,那雙被漸次明亮環境光線給洗滌成鮮綠的眸色淡然,骨碌一轉,明確承接下他的視線。
「……小朋友好像頗為在意什麼?」
「也稱不上是在意。」
「喔……?」
赤井秀一的口頭禪沒有任何變化,就和他初次聽見時的印象,完全相同。拉長的單音節,蘊含容易使人多心、解讀成諷刺口吻的抑揚頓挫;也可說是帶有好奇意思的,饒富興味感。
更是能引著他坦白以對的、細緻、且尖銳執著的銀勾。
「如果赤井先生想抽菸,就抽罷。」
孩子收回和男人接軌的目光,轉而望回前方。即使幾道先露臉的初陽光芒燦地刺目,然而赤井秀一那雙瞳眸更光輝燦爛地,帶有令柯南心中熱起的熾熱。
「那就跟赤井先生的體溫一樣,都是赤井先生的一部份……所以、我不討厭赤井先生的菸味。」
縱使男人偽裝時也會抽菸──滿滿證據就在垃圾桶中,沖矢昴身上也偶爾會透出一抹菸的殘餘氣味,卻幾乎不曾在他面前抽過。
初察覺這件事時,柯南原本認為那是男人刻意為之的身分切換行為。直到剛剛發現赤井秀一也是如此,孩子開始思考,也許,癥結點在於他自身。前來此處的路程裡,兩人沒太多交談,恰好能讓他好好回想自己是否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才會出現此種舉動。
其實並非全無方向。除卻跟案件相關的部分,他們之間極少特別談及菸、或者菸味。過少的嫌疑犯一一篩選後,結果很快就脫穎而出。
那是一個難得無事而和平的閒適下午,他們兩人都在工藤邸的客廳裡。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在看書,而且是期待已久的偵探系列新作;只是無論追兇過程多精彩,依然阻擋不下呵欠連發。
過於頻繁的呵欠獲得男人關切,於是他隨口抱怨了毛利小五郎的菸酒味。毛利大叔隨心所欲慣了,有時抽菸喝酒後,就醉醺醺地倒回臥室,絲毫不顧過濃菸酒臭味燻得同房男孩難以安眠。
對於男人如此細心記住他隨口抱怨的事,仔細避開在他面前抽菸,再加上男人菸癮程度之重的前提。種種隱藏在小動作後的情感與心思,成為孩子胸膛深處助燃的薪柴之一。
但赤井秀一推翻了他的推理及認知。
「雖然很高興聽到小朋友這樣說……不過、不完全是因為菸味喔。」
「欸?不是──」
沒想過會被男人反駁,尤其是對他而言、相當難得的感性時刻裡。全無心理準備的柯南,反彈般冒出詫異反問後,立即意識到如此太過失態,連忙慌張地掩住嘴。
嘴雖然掩住了,可脫口而出的文字,已乘載風勢,抵達他無法收回之處,換來男人笑聲。
後悔尷尬、又尚且無法冷靜尋找正確答案的多重情緒,燒得男孩臉色熱燙發紅,只能暫時抿緊唇,瞪向正大笑出聲的赤井秀一的眼色,亦是複雜糾結。
其實還有一絲,難得的、正向的,驚訝。
他幾乎從沒見過男人那般笑著。甚且連笑聲都輕盈地,猶如祛除了什麼重擔。能使赤井秀一如此開懷,雖說是件好事;但緣由竟然是自身推理失誤,而且還是在這種重要時刻搞砸……柯南內心那名十七歲少年的情緒,還是懊惱的比重多了點。
「赤井先生也笑得太開心了吧……」
「抱歉、」
俐落止住笑聲,赤井秀一朝孩子蹲近身來。尚未散去的開懷情緒,收攏入堅毅五官裡,從唇角眼角此種邊緣透露出的柔和,道出稱讚的低軟聲線,都透露出赤井秀一的極佳心情。
「因為小朋友說了讓我很開心的內容。」
「……能讓赤井先生那麼開心,真是太好了。」
縱然內心早已跟隨男人口吻,飄飄然起來;然而自尊心作祟、拉不下臉的孩子別開目光,假意還在賭氣中,連語氣也勉強裝上虛假的刺。
但男人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應對。手指輕輕搓揉孩子鼓著的臉頰肉,好似意欲揉散他的偽裝。
「跟我有關的事,小朋友以前也猜錯過一次?」
「……有嗎?」
「那時小朋友也差不多是這麼高、沒戴眼鏡……」
也許是看透柯南,也或許是孩子那句回應的聲調太虛晃而露了餡;赤井秀一自顧自地以手掌比劃起高度,緩慢述說起來。「因為猜錯我的工作,所以有一個很有趣的稱呼。」
「其、其實跟案件無關的事,我都不太會去記得哈哈哈哈……」
連他自己都聽得出來,這句否認的聲線有多乾多漂浮,充滿不用按脈搏計算心跳,也能判斷出的謊言氣味。
他當然都記得。
十七年的成長歲月裡,不斷遭遇太多太多的人事物,也有許許多多新知和常識必須去記憶。於是不被需要,或不常遭遇的部分,就會漸次給新事物新人物慢慢覆蓋,甚至全然削除。
或許是藥物將他的肉體帶回至七歲狀態之故,再加上世良真純刻意為之的引導與試探,他本來遺忘的七歲記憶,又斷續浮現。
尤其是、和赤井秀一有關的那一日。
和男人初次相逢那日的種種細節,如今都被他仔細而慎重地留存起來。不過那般重要猶如珍寶的記憶裡,卻存有孩子絕對不想去碰觸的部分──對赤井秀一的誤解,以及因應那般誤解而產生的「那個稱呼」。
假如未來真有一日成功研究出時光機器,柯南絕對會回到那座海灘,阻止年僅七歲的自己推理出那道謬誤。然而時光旅行機械還未問世,那個讓他痛心疾首的錯誤,也還是鐵錚錚地保留著。
他沒料想,赤井秀一竟然也還記得「那個稱呼」,而且選在他出錯的此時提出,簡直像是刻意為之的策略性安排,往他今日自毀得搖搖欲墜的自信心,重重踢出一記相當有奪勝希望的強勁射門。
「是嗎?雖然我也忘記過,不過昨晚突然想起來……」
「那、那個、赤井先生──」
見對方有意繼續這話題,出於窘迫,柯南來不及細想,急忙伸手,就抓住了赤井秀一的外套袖子。那一抓,和同時迸出的略高分貝呼喊裡,都夾帶同般情緒──擔憂的、抗拒的、羞恥的……甚至是求饒的。
太直接太蠻橫的阻止手段,成功中斷對話,讓沈默降臨下來,為風聲所填補。不規律的風嘯使男孩冷靜一些,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甚禮貌的行為。
面上越顯燒燙的柯南垂著頭,不敢去看對方神情,只悄悄鬆開抓握男人的手。
手指離開被抓捏得稍微變形的袖子時,迎來一聲意外的淺笑,以及一隻穩穩地,輕輕地,落在他頭頂髮上的大掌。
安撫意味的輕盈掌心,搓揉亂去孩子的髮流及內心。
「別那麼緊張,『福爾摩斯的弟子』……」
站起身去的男人沒道出「那個稱呼」,只喊了他七歲時的自稱,惹得他隨之仰首望去,目光停留於恢復遠眺姿態的赤井秀一側顏。
「你說得沒錯,跟菸味一樣,就算是七歲時的小錯誤,也都是屬於你的一部份。因此……」男人這番嗓聲聽在孩子耳中,宛如懷有害臊成分似地,飄忽遙遠,停頓好一會,才將未盡話語補上最後一段:「我也都很喜歡。」
初昇朝陽總算爬升過重重妨礙,金黃燦爛的光線乾淨,蒸散迷霧,公平且均勻地全然灑落。
也讓柯南和其眼裡的赤井秀一,沐浴其中。
柯南不想去揣測,為何赤井秀一在他看來,竟顯得些微模糊。從合理而科學角度解釋,也許是山上日出光芒過於清楚強烈的緣故;但他想,應該也跟他自身視野裡晃動的那層溫熱透明,脫不了干係。
大人真是太討厭、太狡猾了。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小事,明明只是包容了那個錯誤,明明只是把他說過的話再說一次罷了……
男孩主動踏近赤井秀一──其實兩人也不過才隔著一小步的距離罷了──在對方意識到他的接近前,拉握住對方手心。
男人的手有些凍人、有些嶙峋、有些粗糙、有些不是太友善的模樣,還有些繭子。柯南沒因那些外在嚇阻收手,而是讓那只手包攏住自己。
他相當熟悉的手。
「我只說一次喔……」
柯南揚起頭,感覺眼前那層溫熱因此傾出眼眶一些,被低溫空氣凝結成形。他不在乎那些濕冷乾涸掉的單薄水分的緣由;他在乎的,是會拉住他手的,那個人。
「新年快樂、」已經不是七歲孩童的江戶川柯南,努力囁嚅了幾分鐘,才終於突破羞恥心建構的高牆。「……小丑哥哥。」
逐開唇角弧度的赤井秀一,將他抱坐起身。從肢體動作中,就能察覺到男人的正向情緒有多激熱烈。
如果只消如此,就能換來赤井秀一的好心情,也算是一筆頗划算的交易。柯南讓手臂繞過赤井秀一後頸,壓住毛線帽未能收服的髮尾紊亂。本意不過只是想穩好身體,赤井秀一卻猛地湊將過來。
他沒躲開。被男人臂膀從背後固定的這姿勢也難以退開。孩子任由赤井秀一縮短兩人上身距離,直至他們之間能夠感受到對方鼻息掠過臉頰。
「新年快樂。」男人悄聲呢喃:「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我也很訝異。」
赤井秀一那句感嘆擁有太過強烈的既視感,讓柯南心照不宣地換上盤算詭計中的笑顏。「那我現在應該朝赤井先生眉心開一槍囉?」
「那一槍,小朋友早就開了。」
「嗯?」
「但,不是在眉心……」男人指指左胸口處;「是在這裡。」
男孩不得不壓抑下因太開心而過度上揚的唇。
又繼續靠近他的赤井秀一的唇角弧度,亦是有著一樣氛圍。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接下來發展會是如何。
他垂落眼睫等待,直至迎來狙擊手以唇對自己擊發的一槍。
輕軟,微溫,絕對命中他心底的一槍。
*
「不過、還有沒解開的謎題。」
一大清早就被帶出門、什麼都沒吃的男孩,縱然快餓扁了,還是一邊打開來這路上時、暫停便利商店買的飯糰包裝,一邊想釐清一件事:
「既然赤井先生說菸味不是完全正確的答案,那、真正原因是什麼?」
開啟車內暖氣,男人摘下針織帽後順勢將髮流向後攏去,又順手從後座那只背袋中撈出一條毛巾,以不會妨礙孩子進食的角度,蓋至他被清晨霧氣弄濕了點的髮頂。
「……等等記得把頭髮擦乾一些,以免感冒」
「赤、井、先、生?」
柯南不可能沒發覺對方故意忽略他的提問。就同他也知道,赤井秀一絕對聽得出來他的態度有多堅決。
男人確實聽得出來。
「也不是非常重要……」
「但我想知道原本的原因。」
「喔……」赤井秀一朝柯南拋來一記笑眼,「不愧是喜歡窮追不捨的『福爾摩斯的弟子』呢……」
男孩咬住了唇。
他總覺得赤井秀一口中突然冒出那個稱號,似乎帶有軟性威脅的氛圍。畢竟『福爾摩斯的弟子』這自稱,和某個他堅決不說第二次的黑歷史般稱呼,都是在同一日裡誕生的。
被迫自主放棄的孩子,轉而洩憤似地咬下一大口飯糰,索性讓食物塞滿口中,將他無法追問的失敗事實,轉化成是自己忙著吃東西、才不能開口繼續問的精神勝利。
於是柯南開始專心嚼著食物。對駕駛座上那人的觀察目光、所有小動作和製造聲響等等行為,都堅決無視。反正車子還沒開動,對方想怎樣都不至於違反公共安全;他也不認為男人會將他倆性命置於毫無意義的危險裡。
當雨刷水突然朝擋風玻璃噴了兩回,他沒任何反應;當車窗突然被開了又關,他吞下第一口食物;當雨刷在這種無風無雨的晴朗天氣裡開始動作起來,他只是又咬了第二口飯糰。
即使孩子內心因此翻了好幾次白眼,即使覺得會這麼做的赤井秀一有點可愛,即使因為見到這樣的男人而心情好上不少。柯南還是表面紋風不動,繼續面無表情地吃著飯糰。
直到那只熟悉的手,出現在他的眼角餘光範圍。
指腹降落在孩子因單側咀嚼、而拉癟著的緊繃唇線邊緣,輕柔滑行幾公釐,接去一粒孩子壓根未曾感覺到的飯粒。
對方做到這種地步,柯南依然強忍著移去視線的衝動,死死地望著車窗外那片朝氣蓬勃的好天氣,內心逐漸懷疑自己是為了什麼在鬧彆拗。
然而對方似乎也到達極限。
再度接近來的,不只手指。
「其實、是灰原的建議……」
赤井秀一嗓音重拾先前於耳邊呢喃的柔軟,相當近距離地,吹入孩子耳洞深處:「她說、別讓小孩子的身體聞到太多菸,比較好。」
那句呢喃太過深入,聲波震盪出一陣酸疼,從背脊末端竄上,差點癱瘓孩子的思路和理智。
柯南勉強地嚥下所剩不多的飯糰,勉強地繼續不順從,勉強地擺出不滿態度。
「菸味跟這完全無關,怎麼會是『不完全正確』?」
「因為小朋友抱怨過毛利先生的菸味……」
孩子幾乎要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赤井先生記得?」
這回換赤井秀一主動傾正越界的上身;「那也是個因素──」
「吶、赤井先生。」
中斷赤井秀一的呼喚沙啞,卻裸露最清晰可聞的念頭。男人自然也讀出了其中蘊含的情緒,順從地停止說明。
孩子以為是個錯誤的「以為」,如今死灰復燃。重新燃起的火苗更盛原先規模,還挹注了名為慾望的易燃物。
太過份了。太犯規了。到底要犯規到什麼地步?到底要讓他沈入陷入到多深不可拔的境界?
這個男人,到底還要讓自己更喜歡到哪種地步?
誰的手拉住孩子的手,讓柯南回過神來。而在這輛車內的他人,理所當然,只有赤井秀一。柯南相信,在自己總算抬頭看向男人時,赤井秀一一定在他眼底發現了燒灼的存在。
於是男人才會主動朝孩子傾身過來。
所以這次降落在有鮭魚香鬆氣味的唇上的不是手指,而是男人菸味稀薄的、更為濕潤的唇瓣。
但無論慾望如何吸引慾望,孩子和男人倒是極有默契地,淺嚐則止。
他們必須顧慮道路上逐漸增加的車流,必須顧慮只能見到虛有其表的外人視線,必須顧慮不能引人側目。
知道真相的人太少,不能公諸於世的事太多。
不過男人都能為自己克制住名為菸癮的慾望,他當然也能。
孩子也能克制住想公然擁抱戀人的慾望、克制住一切會讓男人陷入不實指控的跡象。
為了還未到來的那一日。
赤井秀一駛離平台時,柯南握住口袋裡的暖暖包,蓄著男人和他的溫度的那只暖暖包。
在發現車子並非將他送回毛利家、而是朝工藤邸前進時,柯南揚起臉,和同時朝他投來一瞥深沈目光的赤井秀一,交換一記有所共識的微笑眼神。
至少、在曙光尚未全然驅散那片純黑的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確實地、擁有彼此的溫度。
他們深深地,緊繫彼此。
在即將破曉之前。

【柯南】 餅乾,上/緋色新
- 2017/03/14 Tue|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獨立個體,和其他篇章無關。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
*白色情人節。
褐色的手指溫柔擦過眼下時,他反射地,半歛了眼瞼去。
「攪拌時要小力一點,新一。」
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躲避,將手指上沾來的奶白泡沫狀物體收回至唇前,和他隔著廚房中島的男人吐露出鮮豔舌尖,緩慢地舔拭去那團蓬鬆,「不過甜度恰好。」
降谷零這句評語,拉回直直盯著對方嘴唇的工藤新一的注意力,意識到自己失態,有點緊張起來的少年低下頭去,手上那只攪拌器不減反增了速度。
另一只手在降谷零再度出聲提醒前,握住少年手腕。
掌心覆蓋住他有些發酸的手指。
「換我來……」半強勢接過他手上攪拌器的赤井秀一,身上殘餘方才還在抽著的菸味,侵入少年呼吸中,在滿室烘培香味甜味裡成為一條銳利的清晰存在,「你先休息一下。」
「謝謝赤井先生。」
欣然接受赤井秀一好意的少年側身,避開差那麼一點就快被赤井秀一從身後擁住的角度;他自己都聽得出,那聲道謝開頭的嗓音有多緊繃到近乎失聲程度:「那……我去一趟洗手間。」
工藤新一露出感謝用笑容,沒再去看兩人表情如何,以平常的速度離開廚房。儘管腳上步伐和平常無二,然而少年知道,自己的心臟跳動加速得可怕。
他極度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的、沒有任何甜膩氣味和熱氣,也沒有菸味的,新鮮空氣。
*
「糖霜餅乾?」
「對啊,很簡單喔。」
吧檯裡的男員工翻開雜誌,女性時尚雜誌中用可愛繽紛色彩插圖搭配簡潔相片,只占據一頁的作法步驟輔佐「激簡單」的強調字眼,意圖誘使讀者一起動手嘗試:「情人節時,新一不是在學校收到不少巧克力?白色情人節總要有所回禮,才不會太失禮。如果擔心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做。」
來回看看那本雜誌,又看看男員工一臉閃亮著的期待樣,工藤新一含咬住冰咖啡的吸管,小小聲地囁嚅反擊:
「……原來公安會看女性時尚雜誌啊……」
「廣泛地蒐集情報是不分種類的。」
同樣壓低了聲回應,沒被那句反擊給擊退的降谷零,臉上期待不減反增:「就這周六,11日上午十點如何?那天我休假,就去新一家廚房做吧。」
「我不確定赤井先生那天──」「那邊先問過了,沒問題。」
快速抬手呼應某一桌客人,降谷零拋下就這麼說定了的簡短句子,抄起點菜單後走出吧檯,留下還在吸著冰咖啡的工藤新一。
少年聽著男員工熟悉的招呼聲,在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如既往地日常。
不同的是,僅有自己可聞、心跳得急促的節奏。
組織破滅後,縱使還有數名殘羽流竄未被逮捕,然而他還是毅然決然恢復工藤新一身分。
工藤新一也很清楚,一旦恢復原來身分,就有可能成為最大目標;也因如此,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同時以就近保護的名義,各自維持安室透和沖矢昴的假身分,待在他周圍。
對於這樣的發展,工藤新一不能說內心不曾有過一絲絲自私的情緒。
近乎,竊喜的情緒。
他原本還無法梳理那層情緒所為何事,以為是自己還身為江戶川柯南時,遺留下來的心情。當工藤新一還是柯南時,每每見到兩人身影,內心就會湧起一股高昂的堅定的,情感。孩子原本以為那份情感僅是出自於對兩人的仰賴和信賴,一種如虎添翼般的,高漲的興奮。
直到上個月的情人節。
當他從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手中同時接到一個小巧盒子時,當他發現那兩只小盒子裡,不約而同都放著近似試探的某樣物品時,當他發現自己的反應是臉色發紅時。
少年初次釐清了他看待兩名男人的心境,卻來不及釐清兩名男人之間的心境。
因此他不曾做出任何回應,無論好或者壞;兩名男人也像是沒事般,平常日裡一切如常,沒有任何變化。降谷零依然化名為安室透,繼續在白羅當男員工;赤井秀一依然以沖矢昴的裝扮出沒。比較不同的是,比起以往,少年更常在白羅咖啡廳見到沖矢昴;降谷零也偶爾會來工藤邸──不是找他,而是找赤井秀一。
工藤新一知道,這般日常這般平衡不可能持續下去到永久。
只是他還要忙著學校生活,偶爾還被目暮他們借提去辦案,更要注意判斷各種疑似組織成員留下的遺跡,一個月轉眼就過去泰半。
直到剛才那提議出現,戳破了日常的那層平靜薄膜。
不對勁的預感在膨脹,不是不好的那邊,而是少年隱約察覺得出來的方向。要阻止也不是不可能,沒有誰砍斷退路,沒有誰強迫他踏進這份邀約。
降谷零沒有,赤井秀一也沒有。
從咖啡廳返回家裡,少年發現沙發上的男人難得不是平日的偽裝姿態,而是有著一頭黑髮的赤井秀一。
從裸露的上身和頭髮滴水的狀態,可以想見赤井秀一剛沐浴過。單手用浴巾擦拭濕髮,翻閱資料中的男人察覺他的存在,仰起的臉上是銳利綠眸,脫口而出的問候卻溫和地:
「回來了。」
「降谷先生說,週六要來教我做餅乾。」讓身體放鬆於沙發一端,工藤新一不難發現,自個聲調隱藏有某方面的責難:「他還說,你已經同意了?」
「我沒反對。」
將注意力放回手上資料,赤井秀一的回答依然簡潔,簡潔到工藤新一嗅不出半點破綻。
僅嗅得到男人身上熟稔的,沐浴香味。
「……赤井先生最近和降谷先生走得很近?」
連自己都意外的質問句,一脫口而出,工藤新一就後悔了;然而被質問的男人沒露出半點訝異,只揚起臉來,臉上那個玩味笑顏令工藤新一的後悔指數更飆高些。
「小朋友吃醋了?」
「……你們感情好我也比較輕鬆,怎麼會吃醋。」撈來桌上一本上回看到一半的書,工藤新一假意閱覽起來,實際上是遮掩困窘和遮擋赤井秀一目光。
降谷零也好,赤井秀一也一樣;他們都擁有偵探的雙眼。他人也就罷了,唯有這兩人,工藤新一沒自信瞞得了全部。
「那還真可惜。」
赤井秀一的回答慢上幾拍,卻近得讓少年吃驚。吃驚的他從書頁裡抬頭,才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已移動到身旁,一手肘支在沙發椅背上,另一手抵在他身側的沙發扶手上。縱使赤井秀一態度依舊悠然,然而那副軀體帶來的魄力,以及近似困住他的舉動,仍讓少年一時失卻所有思考運作。
讓雙眼緊緊凝視男人身體,工藤新一從還是柯南時,就見過這上身無數次,就連赤井秀一接近全裸的模樣也見過。過去不曾有過甚麼感覺,頂多對於男人精瘦的肌肉和大小舊傷痕跡湧起些感想;如今再見這副半裸身軀,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是因為,心境變化了?
「赤井先生?」
心思如何隱藏,都無法完全將其從聲音裡抹煞去;工藤新一默默地想把身體縮到更小更小、最好跟柯南時的身體一樣小巧,避免去碰觸到赤井秀一一絲一毫。
不是害怕。
混在聲之中的情緒,是壓抑。
在白羅時也是。
一如尋常的評語是自欺欺人,在查覺到心情後,工藤新一就沒再碰觸過赤井秀一或降谷零。各種稀鬆平常的肢體碰觸,或是拍肩,或是握手,或是擦身,都被少年刻意避開。
總覺得如果此時觸碰到他們,就會有甚麼,瞬間失卻平衡。
不過高中生的身材再如何縮起,依然有其極限;在赤井秀一體溫幾乎要傳到他肩頭時,男人自己後退了去,拿著僅剩得冰塊的杯子起身離開沙發。
「勸你不要在降谷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踏出客廳前,沒再回頭的赤井秀一留下忠告:「那男人自制力沒有這麼好。」
少年在男人離開後良久,才拿出手機,確認了一眼臉上現在是何表情後,撈來一個抱枕,將自己給深深埋入後,喘了極深極深的一口大氣。
*
現在的工藤新一,也呼出一口極深極深的嘆息。
扭緊水龍頭,工藤新一在失卻水聲的靜謐空間裡,和鏡中的自己對望。臉頰勉強還好,耳尖和眼眶外圍的紅暈縱使淺,然而落在他過於白的膚色上,實在,顯目的很。
就和那日赤井秀一說的表情,極為相似。
那時還有抱枕,現在別說抱枕,就算戴上口罩,那幾處紅暈實在不是口罩能遮掩之處。
可是,事實上,他要遮掩的,究竟是甚麼?
壓抑的,是甚麼?
撫在頰上的手指遊走,接近鼻下時,殘留的氣味甜美混著菸草依稀,襲來。
他閉上雙眸。
再度深深,吸取一回那般氣味。
彷彿名為「深陷」的氣味。

【柯南】 貓都聽見了/安柯
- 2017/02/22 Wed|
- [名偵探柯南] 安柯+降新
- |CM:0
- |TB:0
- |EDIT
*其實和〈洄游〉的兩人有所重疊。
*可以視作〈洄游〉之前的小故事,也可以單獨閱覽,沒有問題
*極短,ooc通常運轉中
柔軟身軀,以大多數人見到會稱讚一聲的柔順光澤毛髮,摩娑過孩子的襪子,和露出襪口的部分小腿肚。
可以感覺到,摩娑時刻意壓來的重量,和軟毛掃過的,搔癢細細。
孩子蹲下身去,手掌才剛伸出,那只來打招呼的三色貓,便主動地以頭頂半頂半磨蹭地,蹭上孩子掌心,順便舒服地瞇細因陽光而收斂成的銳利瞳孔。
彷彿渴求更多孩子的撫摸。
男孩順應三色貓的懇求,一邊輕柔地撫摸貓喜愛的位置,一邊確認貓身上的斑紋,想確認自己沒認錯貓──
「是大尉耶?」
「欸真的,大尉怎麼跑來這裡?」
「喔喔是咖啡廳的那隻貓!」
從男孩背後冒出的三個孩子,嘰嘰喳喳地驗證江戶川柯南的認貓能力還不算差。
「可是,頸圈好像不太一樣?」
光彥猶豫地說出柯南內心的疑惑點,順便打開手機翻開相簿亮出相片,「看,大尉的頸圈應該是普通的款式。」
相較於相片中那只三色貓脖子上的中規中矩貓頸圈,眼前這只三色貓的頸圈卻是個紅色領結。看到那只紅色小領結時,柯南可以察覺三個同伴似乎同時聯想到什麼,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沒說出口。
柯南略略垂眼瞥了自個頸前那道紅色物體,乾笑了一聲。對於那三個有時不遺餘力地吐槽他裝幼稚、有時反而刻意包容奇怪的地方;即使擅長推理歸納的柯南,也拿不太準孩子們的善良標準是如何運作。
「不過大尉的花色很特別,應該不會認錯。」
步美指指一直賴在柯南腳旁身上的三色貓的頭頂花色,「而且牠也跟柯南很熟的樣子。」
步美說的,也是柯南內心的疑惑點。他確實常去白羅,也算蠻常碰到大尉;不過大尉不曾像現在一般那麼黏他。
結果直到少年偵探團因大家要看的動畫快開播了而不得不解散時,這隻只黏著柯南的三色貓究竟是不是大尉本尊,都沒有一個定論。
孩子看眼手表時刻,再看看始終跟在自個腳旁、亦步亦趨、甚至不時頂上他小腿的三色貓,決定還是先帶貓回白羅咖啡廳看看。
他放下滑板就定位,正在煩惱三色貓是否會順著他意時,沒料想貓已經停下腳步,似乎在等待孩子接下來的動作。
孩子有點疑惑,然而還是伸出手,穩妥地將三色貓撈抱上身。
被人類抱起的三色貓,始終沒露出爪子,只以肉掌按壓孩子肩頭和胸膛,還扭頭凝視抱起自己的孩子。
「啊剛剛沒發現你的眼睛顏色……跟大尉不一樣。」
繫著紅色領結的三色貓睜著灰藍色彩的瞳眸,流動纖細折射出的熠熠光芒,直直盯著孩子的苦笑容顏。
「這麼一來,你應該是這附近誰家的貓吧?」
沒想到有如此像大尉的另一只三色貓……柯南心中訝異,不過既然得知這只貓並非大尉,就沒有帶牠回白羅的必要了。心中如此想著的孩子,正打算將貓放回地面,原本一直溫馴的三色貓卻於此時勾住了孩子衣物,抵死不從孩子身上落地。
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擔心外套被貓爪給勾破的孩子,只得重新托抱住貓身。
孩子的手一回復原本的姿態,三色貓似乎頓時明瞭情勢已然安全,爪子又收了回去。
「……好啦,你想跟我回白羅就是了?」
「喵」
原本只是隨口發問,卻意外地聽見三色貓給了一聲回應。推正方才和貓搏鬥時歪去的眼鏡,柯南懷疑自己耳朵是否出問題了。他回望又繼續盯著自己的那雙暗藍貓眼,孩子決定試探看看。
「你知道白羅咖啡廳嗎?」
「喵」
「……你身上的毛色有幾種?」
「喵喵喵」
踩上滑板的男孩心中有點興奮──不是因為滑板高速前進時即將帶來的緊繃刺激,而是因為這只和大尉極像的三色貓,似乎真聽得懂人話──那是一種嶄新未知的領域就在眼前披露展開時的,興奮。
滑板開始滑行前進時,三色貓將自個身軀緊貼上男孩懷中,收起爪子的肉掌輕輕按在柯南頸旁。
飽滿的,嫩滑的,柔細的。
「你的眼睛色澤,好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雖然和貓說話似乎有點蠢,不過柯南心想,現在自己看起就只是個小學生姿態,有何關係呢?
僅以普通速率平穩前進的滑板,帶來不算太猛烈的風速,從孩子耳邊飄散去空氣被切開的聲。
「你該不會也知道吧?他是白羅的員工……」
試探性的問句,這次沒得到回應。孩子確認貓並沒入睡或嚇暈,僅是依然用那雙足以讓他想起那個男人的目光深深,看著孩子的半側顏。
雖然只是一隻貓,然而被如此近距離地注視著,孩子還是多少心跳加速些。
尤其是那對太過於像那男人的目光中,隱含著他也頗為熟悉的,同樣會於那名男人雙眼裡發現的,某種氛圍。
「你也有一樣的眼神呢……」
孩子在紅燈處停下,沉默地等待號誌轉換回綠燈時,一名提著菜籃的婦人和他聊了幾句關於三色貓的事,直到綠燈通行的號誌亮起,重新啟動滑板的孩子滑行過了馬路後,才又接續回那句話的聲調:
「雖然我感覺得到那種情緒,可是變數太多了。」
那是和婦人聊天時的孩子聲音截然不同的,沉沉聲調,「所以只好一直消極逃避。」
「喵……」
三色貓這回給了回應,然而音調卻和先前兩次的俐落回應有些不同,而是有點溫柔的。
孩子露出微笑。
「總覺得你好像在安慰我?」
「喵」
「不過,不管你認不認識他,這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喔。」
「喵!」
短促的貓叫聲,彷若真的是聲堅定應允,令孩子笑容更加開朗。
有很多事情,沒辦法找到誰可以訴說,不是身分不合適,不然就是誰都不能說的事情。
那名男人的笑顏浮現在孩子腦裡,他低首,抱著貓的手掌小小地,說明這個七歲的身軀的現實。
孩子悄悄,於笑顏裡收緊了,眉心。
有滑板的助力,沒一下子,就已經到達可以見到咖啡廳那塊小看板的距離了。在路口停下,柯南正要垂手收起滑板,懷中的三色貓卻在這時吐出舌尖。
微刺的溼熱舌頁,舔舐過男孩脣上。
突如其來的貓吻,讓毫無防備的孩子一時驚嚇,抱著貓身的手也隨之鬆開了些。三色貓此回沒露出爪子死命勾住孩子衣物,反而順勢一躍跳下。
安穩落在人行道上的三色貓,回頭對柯南瞇細貓眼,咧嘴又再度叫了聲悠然後,便隨即往白羅咖啡廳的方向快速跑去。一溜菸,就從孩子視野裡消失優雅身影。
追上去的柯南沒找到貓,反而遇上拿著掃把、正從咖啡廳推門走出的男人。
「柯南?」熟悉的叫喚裡,有某種尚未醒來的沙啞。
「……安室先生剛剛在偷懶睡覺?」
「啊,被發現了。最近事情很多……」安室透用手臂遮住忍不下的呵欠,「不過是獲得小梓小姐同意的喔。」
「喵──」
一道貓叫聲,同時吸引來兩人目光;只見一只三色貓從花檯旁探出頭來。
貓脖上依然還是那個紅色領結,卻有甚麼地方讓柯南感覺不太一樣。他盯著漫步接近兩人的三色貓,看著三色貓蹭上蹲下來的安室透腳邊,然後聽見安室透溫聲地問候三色貓:
「午安啊大尉。」
「咦?這是大尉嗎?」
「對啊。紅色領結是今天繫上的,跟柯南的一樣,很可愛喔。」
「可是牠的眼睛──」
孩子的疑問突地停下。朝著孩子望來的三色貓,那雙眼並非如方才那只貓般帶灰黯的藍,而是和大尉的眼的色彩一致。
確實,是大尉。
「大尉的眼睛怎麼了嗎?」
「不、沒事。」
拎著滑板,心中一片迷惑的柯南逐漸冷靜,一冷靜下來,才意識到眼前正是剛剛自己在述說的主角本人。
覺得有股害燥就要襲上腦袋,柯南決定迅速撤退。他乾笑地一邊跟安室透揮手,一邊朝向毛利事務所的樓梯入口處移動。
「那、安室先生要多注意睡眠時間,我先回家了喔。」
和著大尉一同目送男孩離開的方向,安室透伸出食指,摩娑過大尉的頸側,讓三色貓露出舒服的咕嚕聲。
「怎麼這麼快就回家了?」應該,不是被發現了吧?
將有些發紅的臉和停不下的笑容,埋進臂彎裡,安室透知道自己沒那麼傻笑過。
剛剛午睡時,男人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變成大尉,夢見自己偶遇男孩,夢見自己被男孩抱在懷中,夢見自己聽見男孩說了那幾句話。
以及夢見變成貓的自己,做了一件想都沒想過的事。
就算只是夢,也是很棒的夢。
為了讓自己快些回復平常心,安室透集中精神於逗弄貓上,「大尉你剛剛上哪裡去玩了?」
彷彿聽得懂問句,大尉仰起臉,那雙倒映安室透虹膜色彩的貓眼,叫了一記和平常不大相同的音。
「喵。」

【柯南】 巧克力/緋色柯
- 2017/02/14 Tue|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獨立個體,和任何篇章無關
*M20後,沖矢和安室已經互相知道真身的前提下
*ooc通常運轉中
耳機裡傳來一些動靜,是渾厚圓潤的阿笠博士嗓音,在煩惱著晚餐該準備甚麼。
很尋常很平靜的煩惱。
原本沉浸於手中書籍的眼鏡男子突然意識到甚麼,他仰起臉,確認一眼牆上掛鐘,指針明白地走在晚餐時刻前夕,呼應窗外投射進來的斜陽矇矓。
沖矢昴皺了幾分眉頭。
第三天。
打從水族館事件後,那個幾乎三天兩頭往這裡跑的孩子,已經連續三日沒來找他。這是很稀奇的事。
當然孩子也曾經兩三天沒露臉過,不過都是在沖矢昴確定行蹤的狀態下,況且才小學一年級的學童也沒什麼出遠門的機會──不是跟阿笠博士及少年偵探團露營,就是跟受邀出門的毛利一家子外出。
這幾日無論阿笠家或毛利家都很安靜,學校方面也沒特殊假期或活動;更不用說前兩日是周末假日。
「……經你這麼一提,確實頗奇怪。」
剛剛本來打算直接把坐在吧檯的沖矢昴攆出店外的安室透,跟著皺起一邊眉來。
「柯南也三天沒進來白羅了。我看他都是到傍晚才匆匆忙忙回家,原本以為是去你那裏看書看到忘記回家時間,正想跟你談談這件事。」
即使安室透輕描淡寫帶過,沖矢昴也猜得出來,安室透口中的「談談」,約莫是指興師問罪和抗議不公。
「我想確認他沒又讓自己陷入險境……」沖矢昴啜飲一口黑咖啡,苦味和酸味一同入喉,「你也知道,那個小朋友的個性。」
「我當然知道。」
笑著和正要離店的幾位女常客揮手致意,安室透微笑口中道出和表情截然不同的認真:「你打算怎麼做?要監聽器的話我想你也不少。」
「小朋友都對毛利家說是去阿笠博士那裏。」儼然不打自招自個早就用上監聽手段的沖矢昴,面不改色地拂開袖口,確認手錶時間:「都第四天了,等等就是放學時間,我打算直接過去校門附近看看。」
「我也一起。」
安室透搶在沖矢昴同意或反對前,就將身上的圍裙俐落取下,順便去跟另一名員工告假。
他也頗擔心柯南。
雖然平常對於孩子常窩在沖矢昴那裏而感到心裡不平衡,然而至少那裏是比較安全的。而且,不知是柯南太過聰明世故或只是巧合,如果孩子去過沖矢昴那裏,通常也都會來他這裡坐上一陣子。
對於孩子的種種細心,安室透都看在眼裡。也因此前三日看著孩子慌忙跑過的身影時,他內心的怒火便益發積累。
如果不是去沖矢昴那裏,至少要確認孩子上哪裡去。
出乎意料地,以往對於他各種臨時告假行為都無怨言的小梓小姐,初次露出緊張神情。
「今天是不打緊,明天安室先生絕對不能請假喔。」
「咦?明天?」
「明天一定會有不少客人是衝著安室先生來的。」
「二月十四日……」
沖矢昴推了推鏡架,平光鏡片下的綠眸投向前方遠處:「確實沒注意過這日子。」
「FBI不是都會上超市購物,難道都沒發現那堆粉紅色裝飾?」
「咖啡店員工不是也會去超市補貨?」
安室透將目光撇向他處,多瞧了一位擦身而過的眼鏡男學生一眼:「最近這邊常請假。而且日本情人節通常是由女性送巧克力,感覺和柯南無關。」
「說人人到……」
眼力極佳的沖矢昴,遠遠就瞥見眼熟的孩子身形;兩名大人同時選擇離己身最近且適度的遮蔽物,將自己藏匿於其中。
戴著漁夫帽遮蓋特別髮色的沖矢昴,拿起書報攤前陳列的雜誌;褐肌金髮都醒目的安室透,則是隱身入對面巷子轉角和路燈桿遮蔽處。
才剛就定位,女孩子興奮的聲就傳遞過來。
「那、柯南今天也要來我家努力嗎?」
「啊……」目標的男孩嗓音帶有一些罕見的挫折,傳進沖矢昴和安室透耳裡,「我真的對料理很不拿手……」
「不會啦,我媽媽說柯南有很大的進步了。」步美似乎不死心:「而且好不好吃不重要,心意才是最重要不是嗎?」
「江戶川的料理技術,應該已經不能說是好不好吃的問題囉。」
另一道冷冷的嗓子冒出,灰原哀輕描淡寫地潑出冷水,帶來的威力卻相當震撼,「要讓人吞下去,根本是真心大考驗等級。」
「喂喂喂,灰原你也太過分。什麼真心大考驗……」
江戶川柯南被灰原哀這一激,不服輸的那面就跑出來了,「既然還有一天時間,我就繼續試看看!」
「我媽媽說就算明天要繼續,也可以喔。」對於這幾天能獨佔柯南,步美很是開心。
「可是,二月不是女生送男生才對嗎?柯南是要送給誰?」
提出疑問的光彥,得到步美的阻擋,「就說是『重要的人』了。對不對,柯南?」
「呃、嗯。」
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中,正好經過沖矢昴背後人行道上,然而柯南似乎低頭專注於思索什麼,連明顯投射去目光注視的沖矢昴都沒察覺,就那樣逕自走了過去。
沖矢昴目送孩子們的背影,順勢和探出頭來的安室透接上眼;兩人從彼此的表情和眼神裡,確認對方猜想得方向和自己一致。
「……咦?」
拿著備份鑰匙開門而入的男孩,才剛踏進玄關處就立刻停下腳步;那雙看慣的熟悉男鞋並不在慣常位置上,說明借住在這個家的那名男人並不在。
太令他意外的事情。
過往這種時間,赤井秀一的偽裝──沖矢昴,應該是正在準備晚餐料理才是。一邊疑惑男人是否只是藏匿起來、一邊將整座工藤邸上上下下巡視一輪,無人活動的空氣冷冽鮮明地,沉澱成整片死寂,亦無外力蠻橫介入過的痕跡。
──……會上哪裡去呢?
不趕快找到人不行。他等等還得抓緊時間、於毛利家晚餐時間前衝進白羅才行,無計可施的孩子最終還是拿起手機。
顯示「赤井秀一」的手機畫面,沒多久就被接通,然而另一端傳來令孩子更加吃驚的聲音:「柯南嗎?」
「……安室先生?」
柯南實在難以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確認一眼手機,顯示的通話者和號碼確實都是赤井秀一:「為什麼是安室先生──」
「當然是因為那個FBI沒辦法接手機囉。」
不是錯覺,「沒辦法」那幾字被安室透加重了音強調;就連安室透透過手機傳來的嗓音,都不太像是平常的聲,而是更加深沉地令人不寒而慄,足以讓柯南聯想起當他還不清楚安室透真實身分前、對那名男人的恐懼感。
「想找我的話,我在柯南絕對知道的地方。」
「可是──」
「不快點來的話,可會大事不妙。」
在孩子發出完整質問前,通話已然被對方掛斷;即使如此,對方給的提示加上通話中毫無遮蔽的背景音,使答案明確簡單到令柯南感到迷惑。
先不論安室透的行為和動機為何,赤井秀一是那麼容易被制伏的嗎?
孩子心中閃過其他黑衣人的身影,會是因為水族館那件事,讓他們察覺到赤井秀一還活著嗎?
更糟糕的是,如果連帶安室透也被琴酒認定是和FBI有合作關係的話……況且,為何一定要一個小孩過去?
會是,陷阱嗎?
會是組織想用來誘捕「工藤新一」的陷阱嗎?
重新揹好書包前,孩子確認一眼其中的某件物品沒被擠壓壞去,然後咬緊牙,踏上阿笠博士替他做的滑板後,便毫無遲疑地踩下最高速前進。
白羅咖啡店今日生意不錯,在這平常日的下午時段,即使未達客滿,也難得地坐了約八成滿,尤其女性來客呈現壓倒性比例地高,使本來就不大的咖啡店熱鬧極了。
跟想像中的「陷阱」完全不同的景色,並沒讓男孩鬆懈。他謹慎地躲在入口旁的花臺,環顧室內客人一圈後,最後將目光停在看得見員工作業的吧檯區。
只看得到正忙著料理以及和常客談天中的小梓小姐,卻沒見到另一位褐肌的男員工,也沒見到疑似沖矢昴的人影。
難道自己搞錯地點?
柯南困惑地回想,手機裡除了安室透的聲音外,確實可以聽見咖啡店門上掛鈴的聲響,以及小梓小姐的招呼聲……
熟悉的男性嗓音,從背後響起。
「柯南你還真快。」
男孩還沒回頭,就已經被安室透給一把抱起,踏進咖啡店裡;還想掙扎開的柯南才剛要踢腿,就聽見男人輕聲細語的警告:「大家都在看。」
確實,安室透一現身,可以感覺至少有將近一半的女客的熱情視線往這裡投射過來,連小梓小姐也正好走出吧檯,從安室透手上接過一大袋材料。
「謝謝你幫忙跑腿補貨。不過怎麼連好久不見的柯南也一起補來了?」
「看他躲在門口很猶豫的樣子,就一起帶進來;」安室透露出跟平常無異的笑顏:「放心,吧檯還有位置。」
「沒、沒有啦今天回家功課比較多,我還要趕回去──」
「不用擔心。」
將孩子安放於高腳椅上,安室透兩手輕放置在警戒達到最高點的柯南肩上,近在耳邊的話語,依然口吻柔軟地是聽不出何種意味。
「就快好了……」
像是要呼應安室透這句話,吧檯內側的門同時被誰從裏頭打開;然而出現在全身緊繃、腦中快速沙盤推演各種可以保護在場客人的可能的孩子眼裡的,不是琴酒,也不是其他黑衣人。
是穿著咖啡店圍裙、戴著隔熱手套,捧著一個熱氣蒸騰的派的沖矢昴。
「……不有趣。」
傍晚時分的白羅咖啡店,熱鬧程度比起下午那時稍微退燒了些,整排空下來的吧檯區,只有明顯嘟著嘴、皺著眉、滿臉不悅的小偵探。
和坐在他身旁一左一右位置,兩名套著咖啡店圍裙的男子。
「檸檬派好吃嗎?」像是壓根沒聽到孩子不滿,左邊戴著眼鏡的那位單刀直入地問。
這一問堵住柯南還想抱怨的內容,他不能否認,眼前這個兩人一同特製的檸檬派很好吃:
「是很好吃。可是──」
「有人提議要合作一個檸檬派給柯南吃時,我本來還很擔心會炸掉廚房。」彷彿沒注意到孩子正要繼續抱怨,右邊金髮的那位伸出手,輕柔地替孩子擦去嘴旁一點派皮碎屑:「幸好柯南你喜歡。」
「你們合作檸檬派是很好吃,可是為什麼──」
「因為我今天不能離開白羅,只好這麼做。」
「不是那個──」
「是要謝謝你,小朋友。」
沖矢昴替孩子水杯再度注入透明冰開水,收回的手指順勢,直接以指腹拭去男孩另一邊嘴角的細微碎末:「因為小朋友是我們『重要的人』。」
「對。」
默默給了沖矢昴那個舉動一記狠瞪,安室透撫順孩子稍嫌凌亂的後髮:「不過柯南真的很擔心沖矢先生,從掛斷電話後,只花了我預估的一半時間就到這了。」
「不管是誰,我都很擔心!」
安室透那番話,讓柯南不滿地嚴正聲明,語氣不滿,然而燥熱起來的熱度,已然從藏不住的耳廓累積成嫩紅。
「無論是安室先生還是昴先生,都、很重要……」
「對了,柯南這幾天都在忙甚麼?」
總覺得再不開口,自己也要被孩子那番熱度給傳染到,安室透連忙切入正題:「你好些天都沒來吃點心。」
被這麼一問,柯南猶豫地先吃了一口派,又緩慢吞嚥下口中那口酸甜滋味後,正準備低頭摸來自己放在腳邊的書包時,這才發現沖矢昴早已替他拿起來了。
孩子心中的狐疑閃過一瞬,然而此時追究這個行為哪裡微妙也有些奇怪。他在兩名大人密切注視下,取出兩個小小的,酒瓶巧克力。
那是市售的,包裹烈酒的成人巧克力。
「……咦?」
這回發出疑惑聲的,是安室透。沖矢昴沒作聲,但相當仔細慎重地檢視了那只酒瓶形狀的巧克力良久後,皺著眉頭說出感想:
「原來小朋友會做這個……」
「我就知道你們又來了。」
已經懶得追問兩名成年人是從何得知他這些天去忙甚麼,柯南環抱住書包:「那個是買的,手工的做壞了。」
「喔……」
沖矢昴聽起來是接受這說詞,然而朝上攤平的手掌卻落在柯南眼前。
「我比較想拿到小朋友親手做的……」
「柯南都那麼辛苦做了,就拿出來吧。」
也朝孩子伸出掌心,安室透順口加碼:「是重要的柯南親手作的,我一定會吃的。」
看著誰都不打算讓步的兩只手,男孩皺著整張臉凝視良久,總算從書包裡摸出兩個扁平方盒,都是同樣的深藍格子紋樣,從透明塑膠上盒蓋可以見到裏頭都有一個愛心型巧克力,上頭用偶爾抖歪去的有色巧克力擠花條,書寫著有些難以辨識的簡單感謝文字,和欲贈送者稱呼。
一個是給安室先生,一個是給赤井先生。
「是因為同學媽媽說既然都要做了,就花點工夫、弄成愛心……」
柯南解釋的音量越來越小,已經近乎囁嚅,「是要感謝你們之前事件的協助,又怕你們覺得愛心很奇怪──」
溫熱的手掌,從柯南頭頂輕柔地,覆蓋上來。
「我就收下小朋友的愛了。」
「柯南的愛哪會奇怪。」
摟住孩子肩膀處的手臂,帶有不至於讓人不舒服的些許強勢。
幾乎被兩人護在懷中的男孩仰起臉,終於綻放難得地,全然安心的,笑靨。
在這即將入夜的情人節裡。

【柯南】 新年夜/緋色柯
- 2016/12/30 Fri|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本篇為〈鵺〉背景相關產物
*可能會劇透到一些〈鵺〉還未寫到的相關劇情設定
*不過沒看過〈鵺〉也絕對看得懂這篇,請安心(被打
*極短,ooc通常運轉中。
男孩抬頭遠眺城市天際線的側顏頰上,存著被冬季乾冷空氣凍出一團紅撲撲的模樣,落在低頭吸取一口尼古丁的男人深綠眸中。
不帶任何溫度的煙霧從男人薄唇邊上,滿逸,凝結,飄散某種思緒。
男孩低首確認時間的側顏輪廓,映著城市四處繽紛亮麗的燈光矇矓,五彩光澤勾勒出孩子期待著的亮晃雙眸,落在轉首凝視的男人灰紫瞳眸。
男人吐息出一口白霧,帶有錯覺似同等矇矓的溫暖。
幾乎隱身於暗夜中的褐色手指朝著孩子頸後前進,卻於途中遭遇另一只持著圍巾一頭、意欲替孩子披上暖和的修長指節。
安室透揚起視線,夜色中清晰可辨的殺意於其寒冷目光裡閃著清楚,投向同樣朝他這裡抬起臉來,伸手取下口裡那枝菸身短暫的赤井秀一。
取開菸的赤井秀一在菸霧未散去的白濛裡,瞇細起那雙未透漏太多心思的眼,僅從清晰的下眼睫勾勒出,難以說得清楚方向的笑意。
「快開始了。」
男孩的嗓子在時機恰當時出現,適時轉移開正要於身後一觸即發的男人們的注意力,江戶川柯南可不想把這一年最後幾分鐘給浪費在調解公安和FBI的沒必要爭吵上:「想不到今年最後一刻,會是和安室先生跟赤井先生一起過。」
其實並非什麼巧合──只是有好心的咖啡店員工送給毛利小五郎幾張滑雪度假山莊的免費住宿券,送出去當下恰好被偵探團的孩子們撞見,數量又那麼剛好地少了一張;再加上某位面臨畢業危機的院生大哥哥,非常需要有個聰明孩子幫他進行資料整理──一連串精心設計支開他人的目的,是因為三人需要時間進行圍剿組織的情報彙整和行動規劃。
現下三人來到某棟建築物頂樓,等待鈴木財團要在他家某座高塔上施放的跨年煙火,也不是甚麼臨時動議,嚴格說來,原先是為了實際場勘一些監控點和狙擊點。
──既然都來了,就看個煙火吧。
先如此提議的是安室透,難得覆議贊成的是負責開車的赤井秀一。總覺得兩名大人早就事先預謀好的男孩只乾笑兩聲,懶得反對。
再說,休息一下也好。
一聲由弱漸強的疾驅聲從建築物底扶搖直上,挾帶劃破如墨色般濃郁天幕的橘色光條,抵達前往的路途盡頭,綻放僅有剎那卻無比耀目的光彩。
最後完全消失,歸於平靜。
男孩認真地凝視那道煙火,因煙火亮度而顯露一瞬的藍澤深深,蘊含著誰都解讀不了全貌的心思。
他稍微地看看右側的赤井秀一,以及左邊的安室透,兩人都和自己一般,沉浸於接連不斷的煙火燦爛五彩繽紛中。男孩先後注目被燦爛光線勾勒出的兩人側顏後,在他們察覺到他視線前,同時,伸出手。
由於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共同堅持、使柯南不得不戴上的紅色鋪棉手套,一左一右,各自握住兩名大人的靠近孩子那一側的手掌。
「怎麼了,柯南?」「小朋友?」
重疊話聲聽來,意外地,以同樣的溫柔分量,調和成讓男孩心底溫暖的協和音。
柯南露出笑顏,「新年快樂,這一年還請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多指教。」
「新年快樂,小朋友。」赤井秀一取下菸,低俯下身,在柯南一側臉頰上留下一個輕如微風拂過的吻。
「你也是,柯南;」不甘示弱的安室透乾脆環抱住柯南,大放送地在男孩另一側臉頰上來個自帶音效的超大親吻,「新年快樂!」
男孩扶正被安室透這一抱給歪去些角度的眼鏡,笑顏依舊,聽著兩名成人果不其然又在煙火背景中開始明槍暗箭你來我往,直到煙火發射完畢、四周逐漸歸於寂靜,他才跳出來踩下剎車。
欣賞完煙火也吵完架,準備離開頂樓的大人們,依舊一人一手握著孩子;紅色手套下的小手,也仍舊握著兩隻大手。
雖然如此一來路有點難走,不過總還是能走的;況且柯南暫時還不想鬆開手。
至少這晚、這時,他可以稍微地,任性。
『……新年快樂。』
孩子在心底,以原本的姿態原本的嗓音,對著兩名大人身影,再度,道了一聲恭賀。
至少這一刻,煙火還在前進的途中。

【柯南】 1111小段子/降新
- 2016/11/11 Fri|
- [名偵探柯南] 安柯+降新
- |CM:0
- |TB:0
- |EDIT
*1111擲骰子點段子
*tag:寵物/野生動物
*先自首沒有很切題(切腹
『不對啦,柯南應該是狗。』女孩子的聲音中,帶有不容讓步的堅定,『很勇敢又很聰明,還會保護大家,所以是狗狗。』
『我覺得眼鏡猴也很像。』臉頰上有點點雀斑的高瘦男孩,秀出手機搜尋到的動物圖鑑,『聰明靈巧,也都小小一隻。』
『你們在討論什麼?』
替孩子們送來他們點的飲料,安室透刻意將那杯不像孩子會喜愛的冰咖啡留到最後,如此便能在將冰咖啡遞到方才被討論的主角面前時,順勢坐下參與孩子們的話題。
察覺安室透就坐在他身旁,江戶川柯南只用無奈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便逕自吸起他的黑咖啡,將解釋的工作全數交給相當主動的另外兩人。
『我們要做動物面具,小林老師說要挑選最適合自己的動物喔。』
相當主動的小孩一號是步美,她亮出自己的面具草稿,看來是可愛的兔子,『我覺得柯南像小狗。』
『一定很多人畫狗,不行。』
依舊堅持眼鏡猴這想法的主動小孩二號光彥,將手機畫面改湊到安室透面前,『安室先生不認為這跟柯南很像嗎?』
『安室先生覺得呢?』
兩個小孩同時將目光投射到安室透身上,似乎急欲獲得安室透的一票認可。
『柯南嗎……』
安室透緩慢打量了假裝不在意他視線的柯南一回,當然沒漏掉男孩看似專心吸著冰咖啡、然而杯中液體高度完全沒變化的現象。
──有點任性、有點奸詐、有點狡猾、等待追捕獵物的耐心,以及總是暗中觀察著和帶著傲氣的聰明……
尤其是,小小的身子和時而可愛裝傻的模樣。
安室透看著當下就正在裝傻的柯南側顏,唇角泛起一絲笑意。
『我覺得,柯南有點像貓呢。』
「對對對,我全都想起來了。」
將沙發抱枕往男人臉上投過去的少年,滿面通紅到快燙傷似的,「那時我差點沒被咖啡嗆到。」
「你沒嗆到,只是噴了我一身。」
輕鬆接下那只抱枕武器,男人朝著少年更拉近了一些距離。
「不過,現在的新一也很像貓……」尤其是窩在沙發上的模樣。
「所以是被狼養著的貓嗎?」
難得工藤新一沒打算反駁。他摟著另一顆抱枕,將自己的臉埋去泰半,只露出玩味深厚的眼眸,衝著降谷零眨。
男人有些驚訝,「你還記得?」
工藤新一的眼眉笑彎了些去。
「那時安室先生也問柯南他像哪種動物,柯南確實是說了『狼』吧。」
──秘密主義,獨來獨往,看似溫暖,卻又保持一定冰冷距離的存在。
「但,與其說是被狼養的貓……」
湊近工藤新一耳邊的唇,以僅有兩人可得而知的音量,親暱地。
「不如說,是貓收服了狼。」
從江戶川柯南到工藤新一;等到狼察覺到時,自己已然全然地被捕獲了。
從目光,乃至於,心。
似乎想像出甚麼訓獸師畫面,工藤新一吃吃地笑將起來,然而降谷零沒讓他笑上太久。
小麥色澤的手指停在白皙臉龐上,蠢動的指腹帶有某種訊息的熱。
查覺到那訊息,極近處的少年綻開笑顏。
同時,擁上彼此的身。
小後續。
「所以後來,柯南做了哪種動物?」
「……」
「嗯?」
「……貓頭鷹啦。」
在降谷零連番嚷著好可惜的背景音中,工藤新一假意不耐煩地背轉過身,順勢隱藏有些發紅的臉蛋。
他絕對不會讓降谷零知道,自己最後真的做了貓面具。
看著轉過身去的少年後腦杓,從短髮露出藏不住的耳根微紅;降谷零停下嚷嚷,轉而浮現一絲得逞的笑意。
他不會讓工藤新一知道,當時的安室透從步美那裏,拿到了值得珍藏的好相片。
那是正拿起畫到一半的貓面具端詳著、認真的小偵探姿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