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モノノ怪】 山神的新娘
- 2022/08/14 Sun|
- [モノノ怪] 賣藥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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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因為聊到白無垢的事。
*原本只是小段子。
*比2013出書版還近一點的,舊文重發
*
木屐於踏入村莊前寸停步,仰首,滿樹綻放的櫻就映入眼前。
櫻樹綿延不絕,沿著道路兩旁延伸至未可知的盡頭,白燦花姿隨風搖曳滿落一地,櫻瓣重重,幾乎要覆住行旅踏出的路面。
茄色頭巾下的短眉蹙緊,不過一眨眼光景便又舒緩,濃紫瞳眸中有櫻瓣飛舞,有不遠一株櫻樹下,奪目的一襲白無垢兀自佇立,蓋帽下隱約透出的女人唇色紅艷、如抹上鮮血溫熱──
再眨眼,那襲白無垢已不見蹤影,僅有一名村姑般樸素的女子,立在白無垢消失之處,正取下頭上包覆的素簡布巾,對著造訪村莊的賣藥者微微偏著首,爾後,點頭致意。
*
「沒想到會有賣藥的路過此處,真是太好了。」帶路的女子不時側首,像是在意賣藥郎揹著如此巨大的柳行李,是否會跟不上她步伐;以女性腳程而言,她確實是快上許多,賣藥郎看似不疾不徐,卻始終未曾被拉開距離。
「此處──許久都沒有商旅經過?」
「對吶。」
女子苦笑地回頭,適才工作時凌亂些許的瀏海拂過未剃去的眉頭,「說也奇怪,雖然這兒是偏僻了些,但以前還會有些行商路過,賣胭脂的賣藥品的;不知何時開始,竟都一個都沒有了。」
賣藥者未啟齒。兩人腳步聲外,間雜著細微、金屬撞擊聲,從他背後的柳行李深處,述說外人無法辨析的話語。
他靜靜聽著。
一路上櫻樹始終未曾間斷,道路兩旁密密麻麻一株一株盛開的櫻,茂密地彷彿將此條道路獨立地保護起來。賣藥者瞟過櫻樹幹之間縫隙,盡是和粉嫩櫻樹無法相陪襯的破敗屋舍。
「……村莊──」
「沒什麼人了呢。」像是早已窺知賣藥郎瞧見甚麼,未回首的女子豪爽地直接承認:「年長者一一歸化塵土,年輕的都不願意留在此。」
「喔?」
賣藥者拋出疑問時,兩人於道路盡頭的一棟氣派大宅落前止步。
「姑娘、不也還留在此處嗎?」
延請賣藥郎一同進入宅邸的女子笑而不答,抬手揭起深藍暖簾時遮掩去半張面容,唇上似笑非笑的弧度艷地,如同那一眼白無垢下的,唇色。
*
始終,有他人走動喧譁交談的聲響。
被請到偏廂緣側稍候,賣藥者只再見到送上茶水和茶點的女子一次,後者說得先去確認藥物需求後,便再也不曾出現。
他默默端正跪坐於緣側坐墊上,闔目,傾聽──
背後宅子內始終有許多聲響,無法清楚分辨條理,模糊地交融著:腳步聲、笑談聲、孩童嬉鬧聲、風鈴聲、木材燃燒聲、敲擊木魚聲,種種種種,混雜成一團。
唯一清晰地,僅有身旁卸下的木箱子中的,天平鈴鐺聲。
徬徨著,猶豫著,未有結論的鈴鐺聲混濁。
──因為「對方」和以往不同嗎?
賣藥者展開一手掌,一只天平迅速從袖口冒出,漂浮地立於掌心,擺盪下兩側鈴鐺。不過此次天平出乎意料地反應極速,鈴鐺才剛停止晃蕩,就突地轉了半圈,重重傾向一側而去。
清亮的聲,朝賣藥者而來──直指他身後。
眼眉陡地猙獰,指間抽出幾片長形白紙就要朝身後之物使出,可他未來得及轉身,巨大黏稠的墨黑,已朝他撲將過來。
失去意識前,他見到如墨筆畫來的邊緣切口,顯露出那名女子的和服下擺花色。原本淺粉花卉圖案的布料,已然褪色至幾乎全白。
如同,白無垢。
彷彿,一霎那。
意識重回他身上時,彷彿不過失去了一霎那地短暫,他依舊維持著端正跪坐的姿態──只是眼中所見的雙手袖擺和衣物已非熟悉色彩花紋,而是全然眩目柔白。
頭頂沉重的髮蓋如重石,令他無法輕舉妄動,受限的視線裡出現熟悉女子身影,正以雙手對他呈上一樣物品。
是木箱子中頂蓋裡的那把劍。
「你家裡人對你很好,還特地打造了這把特別的懷劍給你。」
似乎深知賣藥者沒法動彈,女子主動將劍安置入腰帶一側,然後對他露出一道笑容。
並非喜悅並非仇恨,而是,從一而終的苦笑。
「你……」
「不可說話。」
慌張地伸出食指阻止賣藥者再開口,端坐至賣藥者對面的女子,下一句話便回答了他未問出口的提問,「就快到山神大人抵達的時刻。」
──山神……大人嗎?
「姑娘何以認定山神大人會來?」
此句回問如刃,切開女子身旁景象,現出一道裂縫;原本華美的精繪屏風於裂縫中呈現出破爛髒敗模樣。
「山神大人今晚一定會來。」女子未被那道裂縫給嚇住,氣急敗壞地闡述:
「只要山神大人來娶新娘,村子就會恢復原來樣子!」
「那麼,」聽著懷中那把劍正隨著女子回應而嗤牙咧嘴,賣藥者緩慢嘗試移動手指末端,頭蓋上的壓迫似乎正逐漸減輕,「姑娘又是山神的誰?為何在此替他找新娘?」
第二道、第三道問句也切開幾處景物,一步步,揭開美好之後的真相。
「我……我是此處村長的女兒,所以、所以我有義務。」
「何種義務?」
賣藥者站起身來,柔軟華白衣襬散開,朝著女子步去。衣襬滑過之處,顯露出早已腐敗發霉的榻榻米。
女子不為所動,仍舊垂首跪坐原地,無視周遭一片片剝落顯露的雙重景象,雙手緊緊揣著一段櫻樹枝。
「我要替村子找到山神的新娘,只要找到了、只要找到了、只要找到了,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
「姑娘,我可以幫你。」
女子聞言,仰首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但隨即又遲疑地低下頭去,「可是、萬一又搞砸了,萬一……」
「你只要告訴我。」
白無垢下的唇濃紫地上揚,挪近女子耳畔,森然尖齒緩緩,吐露出最後一道問句。
「這一切始末,究竟、為何?」
*
「此處是依山而建的村落,村民也大多靠山而活。」
女子視線越過同樣端坐於她前方的賣藥者,落在虛無的遙遠過去,「山神大人是此處唯一的信仰。每隔五年,村裡便要舉辦一次山神大人娶親的儀式。」
賣藥者垂眸,顫長睫毛下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把奇異頭身的劍,此時如同呼應著女子述說,兩排牙齒一開一闔。
「說是儀式,也只是作作表面,不是獻祭那般可怕的儀式;僅是讓那年被選出作為山神新娘的少女穿上神社中流傳下來的白無垢,獨自在神社中度過一夜即可。
那一年,身為村長的父親毛贅自薦,要我成為山神的新娘,但我和父親嘔氣,認為這不過是他想鞏固村長威信的手段。
儀式那一夜,我留下白無垢,擅自離開神社,去找約好的同伴阿江。」
「喔……然後呢?」
「然後……然後?」
原本平靜訴說的女子突然驚恐起來,坐立難安地起身又坐下,眼神卻始終未曾從遙遠的那一頭移開。
「那裏,怎麼會……?神社怎麼又燒起來了?我明明、明明找到新娘了啊!每個新娘都不行嗎?我找了好多──」
「姑娘。」
突兀出聲的賣藥者揚首,在他身後的紙門,透進遠處盛大搖曳中的火光亮晃;但,不只有火光。
紙門上不知何時已被貼上密密麻麻、雜亂無章的長型紙條,正一一開展鮮紅圖案文字,那些文字凌亂被被火光曳入室內,落在已完全顯露出沒落荒涼的牆上地面,以及女子身上,成了一道道蛇般黑影扭曲搖晃。符紙越趨重疊,就逐漸遮蔽去那些赭色火光,室內亦逐漸被黑暗吞沒。
「那些並非現下景色,姑娘。」潔白棉帽子下的雙眸,平靜凝視和自己同樣逐漸落入闇色裡的女子,口吻悠慢:
「妳,究竟帶來了多少新娘?」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山神大人發怒,不希望神社燒起來。」
也許是被賣藥者的平靜感染,女子語氣和行為也逐漸緩和,「只要神社不燒起來,父親他、就不會為了救火而死,村子也不會破敗……」
彷彿跟隨著女子情緒起伏,原本幾乎全然被符文影子覆蓋的室內,突然又迅速的明亮起來。賣藥者驚愕轉首,見著那些符文快速消退後,又一張張,重新開展文字──這次,是從紙門這側展開符文。
「對,只要有新娘,只要山神大人有了新娘;」女子的嗓柔和,近地出現在賣藥者耳畔,伴隨冷寒吐息和怪異、不順的雜音,一同襲來:「全部全部、就會恢復原狀。」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山神大人。」
冰涼氣息碰上阻礙,被反彈回女子臉上,阻礙來自賣藥者手中橫持著的那把怪異獅頭劍,隔開女子和他之間距離。
「此處,無任何山神。山神大人的形、山神大人的真、山神大人的理,」原本不斷碰撞的獅頭齒列,此次,切實地「喀」的咬緊了來,回應賣藥者的答案:「全都是,妳。」
──為了逃避自己犯下的錯,是妳的理。
──為了不讓自己太過罪大惡極而將所有事端推給山神,是妳的真。
──山神的形,就是,妳。
「姑娘,我只再問妳一個問題。」
賣藥者拾起劍身,甫出鞘的森冷劍身閃爍銀光,令女子頓感刺目地別開眼去,賣藥者的聲依舊悠緩,一字一字,鏗鏘敲打在她腦中。
「這一切,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
符咒影子湮沒所有光亮那一瞬,女子烏黑的髮頓時,盡成灰白。
如同,白無垢。
*
抹著濃紫色調指尖,輕巧地取下那頂覆蓋所有的棉帽子。
接著解去隱角,數件髮飾,固定髮髻的物件後,淺茶盡乎透銀的髮,便流淌而下。
黝黑手臂於他欲卸下綢緞外掛時,主動接替下此份工作。
賣藥者側首,嫣紅描繪的眼便瞇出道猶如淺笑的弧。
「結束了?」
有著滿頭銀絲的黝黑男子未回應,收緊的眉間深刻,換來發問者了然於心的頷首。
「你,蒙蔽了真正的真相。」
「喔?」
「別唬弄過去。」
「我只是,順著她內心最深處最真正的希望,斷開困住她的執念,讓她得已去完成她始終沒達成的任務。」紫彩指甲尖端輕輕,壓落黝黑男子上臂,劃出暫時性的刻痕,「畢竟我也曾經是困在過去的,『人』。」
「……若是被察覺了──」
「這些,非是此時該煩惱的事。」
賣藥者解開腰帶,白皙衣料層層疊疊滑落,綻放出被包裹於內的肉身。
「因為我們時間不多。」
*
坐於緣側的他擱回那只陶杯,起身,重新背起的柳行李旁,放有仔仔細細疊好的,一襲白無垢。
深紫眼眸望著那襲白無垢一陣,爾後選擇拾起放置於最上頭的棉帽子,將其覆蓋上白無垢另一旁的,一只頭骨。
踏出那座宅邸時,木頭門檻已成了支離破碎的殘滓,不復原來模樣。
木屐輕巧地,跨越過崩解中的木材,踏上來時路。原先道路兩旁滿開的櫻樹隨著賣藥者步過,漸次,枯萎低垂灰敗。
一點一點的白,翻飛過賣藥者身旁,並非櫻瓣,而是雪。
雪一點一點,侵蝕覆蓋整個村莊整條道路。
他在跨出道路前刻,停步,回身。
依舊是,那襲白無垢。
熟悉的女子身著白無垢,佇立來時所見的那處緩坡上,於紛飛雪片中朝著賣藥者深深,行了個禮。
棉帽子下的唇色純紅,鮮豔。但那裏,不只那名女子。
有男人、有婦女、有老者、有孩子、有數位行商者,眾人模糊身影熙熙攘攘,跟著女子一同,行禮,爾後全都消逝於風勢逐漸增強呼嘯的雪中。
「最後、你們終於能掙開她的執著。」賣藥者望著已不復再見任何村落存在痕跡的雪地,舒出一口白霧:「她終究,求得她要的,『仁』。」
再度離去時,眼角餘光瞥見肩上漸次堆積覆蓋的雪,一如白無垢的色,彷彿重披上那身嫁衣。
賣藥者唇角浮起幾乎,誰都未可察覺的,一絲微笑。

【名柯】 Night Flight/銀彈組
- 2020/04/20 Mon|
- [名偵探柯南]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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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收錄於2017年銀彈組合本--《銀色漣漪》
*ooc通常運轉中。
*一些相關閒談放在最後面:)
帶有潮濕氣息的鹹味成份,是屬於特定領域的氣味。
那處特定領域裡,不只寬廣的鹹味無所不在地充斥,還有日光曝曬砂礫、防曬油被抹開於肌膚、鹹水被烘烤成溫熱、白熱炭火蒸散玉米醬料或肉串油脂的各色氣味混雜,都被濃縮在孩子一次次呼吸略急裡。
男孩在小跑步著。奔跑此項運動在這片未有堅實地表的滾燙沙灘上,是場艱鉅挑戰,唯一好處是減少腳下單薄鞋底接觸沙灘時、被揚起沙子燙著的時間和機會;顯而易見的壞處則是艱難費力。更遑論從他眼前展開的孩童視線高度裡,盡是朝他走來的人們。
壓根沒注意到男孩存在而舉步踏來、擦撞孩子身側數次的粗壯或纖纖腿身,誰遺留在沙灘裡、露出半個身軀成為包藏禍心存在的飲料空瓶;以及起起伏伏的海砂堆積地貌;一個一個,都形成或暗或明的妨礙。
男孩一邊忙著於眾多阻礙中尋找安全空隙前進,一邊還要仰起頭,用雙眼尋找。
尋找他內心摹寫出的那個模糊樣貌。
孩子無法將樣貌給完整拼湊起來,他只憑藉一股沒來由的莫名自信,持續於人們之間穿梭逆行──只消看到他想找的人一眼,他就一定會立刻知道,那、就是「他」。
樣貌儘管不清晰,那股氛圍卻極為清晰地銘刻在孩子心上。
和那道身影同樣矇矓不清的,還有一件勢必得告訴「他」的重要的事。即使孩子依舊無法明確想起內容,不過他知道,和對方的長相同般──只要他一見到對方,絕對會馬上想起來的。
開始累積疲憊的雙腳此時突然一記踩空,頓時向下墜落滑走的動向過劇,讓男孩心頭悚然收緊。
*
突如其來的身體顫搐,讓男子頓時驚醒。
過大反應如漣漪,多少波及相鄰座位;隔壁靠窗的老婦人似乎也從熟睡狀態被震得往清醒靠近了些。始作俑者僵著身子屏息,默默注視戴著眼罩的老婦人緩慢伸出乾皺手掌,拉了拉身上薄毯,又翻身成背對他這兒的側臥,一連串的小型騷動才就此消停。
從鄰座乘客規律呼吸起伏,確認其又進入安穩熟睡後,年輕男子才小心移動身體,於不再驚動到他人的範圍內,把自己重新在座位裡安頓好,才抬起頭確認四周。
機艙內依然是熄燈時間。零星被轉開的閱讀燈一盞一盞,散落四下各處,使原本就不怎黯淡的空間裡,添加一筆不怎平靜卻也不是太吵雜的熱鬧感。視野隨著腦袋轉醒程度逐漸銳利起來,他伸手取來瓶裝水,以不會打擾這片飛翔於夜空中的沉眠區域的動作,啜入一小口水。
小分量液體只為溫潤乾燥口唇之用,也為撫平因小意外而稍稍加速的心搏,頭腦亦更加清楚起來。鎮靜且清醒泰半的他,開始捕捉讓自己驚醒的潛意識片段。
空氣的味道、溫度及鹹度,以特定比例調製成那日限定的記憶點。那日是近乎永恆雋刻於他記憶中的存在,然而過程卻是自身意識所捏造出的全然虛假。
彼時七歲的工藤新一,未曾於那般情境中尋找過那人。
會出現這夢境,也許是因為他正在前往尋找赤井秀一的路途上。
『……辭職?』
『秀是這麼說的。』
特地從美國撥了電話過來他的事務所,茱蒂的聲音偶爾被雜訊給扭曲,然而話意再清楚不過:『我問他理由,似乎是想辭職回日本去……要幫忙新一的偵探工作。』
正鍵入一筆甫結案委託資料入檔的手勢,因耳麥處傳來的那句話,霎時停凝住半晌;那頭茱蒂自然不會發見他的異常,繼續道出帶有牢騷的請託。
『不管我和卡邁爾怎麼勸,秀都沒打算改變心意的樣子;所以希望新一能跟他談談。我相信新一應該有辦法說服秀吧?』
『我想先弄清楚赤井先生的想法,茱蒂老師。』即使恢復工藤新一多年,他依然慣性地稱呼茱蒂為老師,『晚點我打給他──』
『他不會接的。』
過於直截的肯定句,相當難得地從茱蒂口中冒出;儘管她下一秒立即恢復近於裝傻程度的輕鬆聲調,他依然清楚地捕捉到那極短異常。
『因為秀最近正在跟監恐怖攻擊的主嫌嘛。新一應該也知道,他出勤一些危險任務時,常常不碰也不帶手機的。』
他確實知道。
在這個後來才建立的工作好習慣之前,他就聽赤井秀一談過手機的潛在危險;只是,是以相當迂迴的敘述方式。
那是他變回工藤新一後、和即將赴美的男人一同,舊地重遊東都水族館那座摩天輪時的事。他也是那時才知道,柯南尋找赤井秀一的那通電話,成為男人在摩天輪上一時分神的因素。
──『當小朋友讓手機震動起來時,感覺也一併亂了我這裡的節奏……』和他同樣被夕陽的橘橙光幕籠罩周身,赤井秀一抬手按上左胸前,明白昭示該處所能代表、任何隱而未說的意涵。含著菸身的口拉成淺淺唇弧,搭配近似告白意味的話語,使落在工藤新一瞳裡的笑顏更添加些調侃氛圍:『……直到現在呢。』
一定是那日傍晚的彩霞太過耀眼,當時還稱得上是少年的自己,才會讓臉上聚集了燙人高溫吧?即便年歲已跨過二字頭泰半的現下,那段畫面依然燥熱地,足以讓他面頰燃起文火程度的燒灼。
工藤新一慶幸茱蒂一向只用最普通的方式連絡。假使茱蒂撥打的是視訊,她勢必能從螢幕中發現他突然臉紅侷促起來。
『那、』勉強收拾起浮躁,工藤新一盡可能不讓那層浮動顯現在聲調裡;『赤井先生這次任務何時會結束?』
『順利的話,過幾天會收工吧……不過我們都希望你能跑一趟美國、跟秀直接見面談比較好。說不定是你們太久沒見到面的緣故。』
提出驚人建議的茱蒂,口吻已全然不是試探性邀約,而是近於不容拒絕的直接。『反正、最近日本的黃金周不是要到了嗎?』
他沒立刻正面應允,僅答應會調度看看機票後,就在腦中浮現諸多疑問的情況下俐落結束通話。
有太多疑點從茱蒂這通電話裡竄出。唯一證實無誤的,是赤井秀一手機確實一直維持在關機狀態。
後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窣,中斷他腦中進行的追想與疑點整理;聽來似乎有誰起身離座,衣物布料隨移動摩擦的聲響,正逐漸從他身旁走道接近。他仔細凝聽,直到對方足夠接近時,才闔上眼去;俟那陣動靜越過他身旁、向前推進至兩、三排座位之遠後,工藤新一才悄悄睜開眼縫。
是名年輕日本男性的身影,轉瞬就踏進洗手間裡。有那麼一瞬間,那名男性背影讓他聯想起一名和其極相似的女子。
他收回視線,暫時將此疑點也收在心底。
不只茱蒂的邀請透露出疑點,還有世良真純相當積極、推波助瀾的態度。
『我們這邊最近都沒聯絡,之前也從沒聽秀哥提過辭職的念頭。』
『是嗎……』
和他約在鬧區的露天咖啡座,世良真純稍偏著首,傾去照舊蓬鬆捲翹短髮,搭配依然雌雄難辨的帥氣裝扮,令工藤新一感受到較平常多出一倍的目光洗禮。他對那些注視早習以為常,況且和她兄長一同出門時,男人那副頎長身軀和冷酷神韻所吸引到的注目禮,也差不多是這數量。
赤井秀一比他更不在乎那些投射過來的視線。真要說男人唯一會在意的外在觀感問題,應該就只有那頭更勝自家小妹、難以梳理整齊的蓬亂烏黑捲髮。
他記得赤井秀一去年夏末那次回日本,兩人臨時起意去了附近小神社的祭典廟會。當他和即使身穿浴衣也堅持戴著黑色針織帽、將那頭亂髮服貼收入帽裡的赤井秀一並肩漫步時,感受到的目光數量簡直更勝以往,還伴隨諸多單純或不單純的輕笑擦身而過。
──『……小朋友會在意嗎?』
他們於僻靜小徑旁的石椅暫歇時,始終不動如山的狙擊手看來平靜、聽來平靜、問句亦是平靜;彷彿早已確信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工藤新一還記得自己抿唇笑著傾身過去,指腹從男人潔白耳廓旁游入毛帽緊密和烏黑鬢髮之中,親暱地、緩慢地搓揉開稍硬的、微濕的倔強毛髮,任其糾纏住他指;濕度和觸感都熟稔得,猶如複習一回前夜他指尖深入男人未被帽身束縛的髮流的印象。
他也記得赤井秀一回視自己的眼尾因此略略瞇起、流瀉出平靜弧度的姿態。手指像是還存著撫按男人眼角幾許起伏的記憶,在他以同一指腹摩娑過木桌紋路不平處時,紛紛重現。他無意識地反覆摩娑數次,直到服務生送上咖啡、結束這趟思緒遠颺為止。
意識到自己自顧自地陷入沉吟又思緒分了岔,工藤新一偷眼確認手錶,事實上這段沉默只持續了數分鐘不到的短暫光陰,即使如此他依然懊悔,懊悔不該於此時想起那個男人那段畫面。
理由無他,只因在他面前的不是他人、而是同樣擁有敏銳偵探雷達的世良真純。
表面古井無波的工藤新一伸手端來咖啡,藉著熱氣掩護、瞟過世良真純一眼。總是微笑睨著他的女子看似毫無變化,然而她臉上的笑容涵義落在工藤新一眼底,已和適才截然不同。
『去找秀哥吧,我相信秀哥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世良真純一如既往地單刀直入;『就像茱蒂小姐說的,黃金周也近了。』
刻意忽略世良真純的肯定句,工藤新一客套地笑開無奈。『私人偵探可沒假期可言,接下來還有個調查委託──』
『你自己心知肚明,那是藉口。』
截斷他的女子聲調正如她的笑容。他認識那種笑容,那是世良真純窩藏淘氣等級的壞心眼時、露出的那種笑容。現在那笑容透過和赤井秀一相近的五官,朝他直撲而來;尤其對方正捧起咖啡杯啜飲,遮去她的八重齒,僅從白瓷杯後露出因熱氣和笑意而縮細了些的眼眶,那裏頭蘊著映有他身影的明亮墨綠瞳仁,加以赤井家族中顯目的深刻下眼睫線;把直視工藤新一的目光給勾勒得更加緊密、濃郁及深沉。
以及熟悉。
就要被那雙太過熟悉、且無法忽視的森色視線喚起甚麼情緒,工藤新一故作自然地,藉由鄰近他桌陌生客人的起身離席,順勢讓視線跟隨游離一瞬。不過一眨眼不到的光景,應該構成不了被攻訐為心虛的要件。
然而世良真純不是好唬弄的。擱下幾乎喝乾的杯子,恢復成世良真純的笑臉露出虎牙,靜悄悄地,將工藤新一偽裝起來的心思給咬出破綻:『而且,你不想見他嗎?』
他確實想。
心中確信對方大約全發覺了,工藤新一癟著嘴,消極地再度用咖啡杯掩耳盜鈴、遮蓋去他的懊惱和嘟噥辯解。
『……他不見得想看到我。』
女子那雙瞳仁安靜且直率地,望著道出言不由衷的藉口的他。太過熟悉地色澤流轉,反覆刺著工藤新一心底某處。
『雖然最近沒聯絡,不過大概在兩個月前吧,秀哥難得主動打給我。』她沒跟著他在原地繞圈,反而急轉了九十度;『他向我問起「小朋友好不好」。』
世良真純這話說得中庸,未帶有任何詢問和試探的語氣於其中,然而有太多東西已經於她那句平舖直述中,不說自明。
咖啡杯已失卻他賦予的其他作用,工藤新一乾脆地放棄辯解。不明快的嘴角幅度、蹙起的眉間、垂去半闔的眼眸,都是揭發他內心的告密者。掌心圈握的杯裡蕩漾剩餘液體,映照兩人頭頂遮陽傘的潔白背布,及支支分明確實的骨架;那些倒影正隨著工藤新一手指晃動杯身,扭曲去條理。
脈絡再如何有條不紊,落在渾沌不穩的載體時,依然動盪到難以分得清楚。一如人類理性再如此強大,投射入名為情感的物質中,亦難以從「心」那般蠻橫不講理的攪和裡安然抽身。
就像很久以前的工藤新一從未料想到,他和赤井秀一會有進到如此狀態的一日。
『有許多東西,不是光靠視訊或文字就能釐清的;反而機票這種用錢就能解決的東西,對你來說根本稱不上問題。』世良真純一反常態、擺出相當認真地神情,『你想見他不是嗎?去找秀哥一次、好好談談吧。』
工藤新一沒來得及給出任何同意與否的答案,世良真純已逕自抓著單寧外套起身,還順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接近的服務生手中一把抓走帳單;最後朝他眨來一記眼色。
『沒其他事的話、先走一步了。今天我買單,就當作是讓我見到你的「好畫面」的謝禮吧。』
……什麼好畫面不好畫面。他臉色不怎好看地瞪著毫不在意的世良真純背影,目送她颯爽跨騎上愛車,不一會兒就揚長而去,連引擎轟隆也隨之遠去的極速。
女子來去如風般輕快,被調侃的滋味餘韻卻悠長地,令他煩悶數日。但他不能否認,世良真純的積極和發言,卻不知不覺成為他決定赴美的最大助力。
不過,他不敢肯定赤井秀一見到他時,一定會很開心。
眼前亮度不知不覺又削弱些去,機艙內關去燈的人逐漸增加,壓低音量交談或活動的聲響亦跟著減少許多。
方才使用洗手間的日本男性,也早已循原路回座。工藤新一趁對方經過時,多瞥了眼,好確認該陌生臉孔細節不存在任何聯想得到誰的特徵。即便他腦海裡曾經掠過一位善於易容的小偷,不過這件事和對方不帶一點關係;而有關係的那幾位,也幾乎都是站在和小偷對立的位置上,沒道理、亦沒理由會合作。
逼自己放寬心,至少得補充點睡眠才行;他把滑落膝蓋上的駝色薄毯拉過肩,嚴密裹住開始感覺到冷氣強度的身軀。
工藤新一想起去年年底、赤井秀一到日本的那幾日,東都久違地飄起嚴寒薄雪。
那也是他和男人最後一回碰面。
他想起他們一同去了哪些地方、想起街道上醜得讓人印象深刻的節慶小精靈擺飾、想起於雪水濕滑路面上依然走得快速的男人背影、想起男人發現他跟不上時放緩速度的步伐、想起他伸出手握住男人手掌時的溫度重疊、想起男人不情願地套上色彩繽紛的聖誕毛衣的模樣,和因此大笑的降谷零。
他想起很多,卻完全想不起任何赤井秀一開心的表情。
更之前的相處記憶裡,都有許多赤井秀一開心或溫柔的模樣與神情;反而最近的這次,他想不起任何男人開心或溫柔的臉孔。所有赤井秀一應該開心應該溫和的時刻中,那張臉,都被巧妙地切除於他的記憶畫面外。
在那段日子的記憶匣裡,工藤新一唯一想得起的男人表情,是在最後一日午後出現的。正準備前往機場的赤井秀一拎著簡便行李、踏出事務所玄關後,稍微回頭望向他的一眼。
是初次嗎?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解讀、無法判斷那記眼神裡該存在的訊息。相較之下,他原本以為此次置身事外的降谷零的位置,反而不是太難判斷。
『抱歉,只有這天有空位。』
『降谷先生能在這種時候買到機票,就幫上很大的忙了,哪一日都不成問題。』
盛大黃金周的首日,連地處冷僻的小酒館也意外瀕臨客滿。被嘈雜人聲給擠到吧檯角落位置,工藤新一不太在意,反而慶幸這老位置沒人占據。
點頭致謝後,他接過降谷零遞來的信封。當他發現太晚做出決定時,原本已經有支付昂貴頭等艙的覺悟;然而降谷零卻如此剛好地、主動捎來有機票的好消息。日本公安這身分雖不至於萬能,看來在某些地方還是相當有用處的。
若無其事地將信封收進外套口袋前,他先確認了一眼內容物。被特地提起的日期位置上,有相當熟悉的數字組合,簡直像是倒數第二根稻草,輕柔地,落在累積得稍微過高的疑點堆上。
『要再次謝謝降谷先生,沒想到世良會主動找你幫忙。』
『她說你們需要一點推力。』
『……我以為降谷先生不會想幫最討厭的FBI。』他沒遺漏對方話語中的複數存在。
『嚴格說來我是在幫新一,而不是在幫那傢伙。』
熟面孔酒保送來降谷零的點單,讓這段對話暫休,卻給了工藤新一注意到對方飲品的時間。稍嫌粗獷的岩石杯身乘載琥珀酒液,以及飄盪其中如巨石的冰塊,是降谷零過去決不會點的組合,那理應是赤井秀一的慣例才是。男人不論於家自酌或來到此處,總只喝這組合。
他曾經笑問赤井秀一,是否打算一輩子只喝此種威士忌?不怕錯失其他更合胃口的可能嗎?
──『也許有許多合胃口的,不過最中意的只有一個。我想,找到最中意的就足夠了……』傾聽意外正經回答的他側過視線,注視赤井秀一取下口中那根菸身,輕煙白濛,自其淡薄血色的唇邊徐徐溢出,於工藤新一瞳仁上抹出一片霧色後散去無蹤。『假如小朋友找到最中意的華生醫生了,難道會想繼續找下一個?』
他知道自己搖了頭。然後他最中意的華生醫生人選便扯開唇瓣,洩漏一許清淡笑意。那笑容十足隱諱,落在他對男人的認知裡,卻能解讀成莫大肯定。得到讚許的工藤新一忍俊不住地湊近男人,在沒人會注意的角落裡,以舌尖滋潤其被空調弄得乾燥泛白的唇後,索取一記更實質、濕潤且深入的獎勵。
但現在,華生醫生並不在此。
降谷零傾身過來,稍微縮短以螺絲固定住的吧檯椅間距離,往他身旁挨近一些,他人體溫也輻射擴散至他手肘上臂處。朦朧燈光調和每個人的色彩,盡成難以區分的統一暗調,加乘檯面上那杯分解冰塊、稀釋自身的威士忌的存在;那樣距離,那樣溫度,那樣場景,彷彿都在營造某個影子。
某個他相當熟悉的影子。
要不是降谷零身上的古龍水過於純粹濃郁,不若赤井秀一總參雜幾許難以抹滅的菸味印象;他差點就要以為身旁位置上坐著的,正是那個男人。
那個被他索吻後、依然微笑自若的,赤井秀一。
他忽略離他極近的體溫,將臉深深埋入掌心中。
『……我本來以為,這幾個月足夠讓我冷靜下來。』話語悶在手掌中的工藤新一停下,酒精後勁蒸散帶走一些理智和氧氣,使他不得不深呼吸了幾回;然而沒有半點菸味的空氣過於自由新鮮,幾乎讓他窒息;『可是、一切都事與願違。』
他不怪誰。不怪罪是否有誰刻意製造重疊影子,不怪罪那雙太相像的瞳色,不怪罪茱蒂老師。早在茱蒂捎來那通電話前,赤井秀一的種種細節,已猶如讀針亂跳的壞軌唱片,不一定且不定時地,於工藤新一生活中四處穿插浮現。
即使過去他們曾經分離過更長時間,然而這回分離卻建立在以「可能永遠失去」為前提的心態上,抵抗現實的不安定情緒,反使事態愈發適得其反。
發現菸品特價時會不自覺地考慮囤積,因為男人菸癮極重,即使他已教他戒除掉一半;看到威士忌打折時會想也不想地先買一瓶、即使酒櫃裡還存放幾瓶全新品,因為男人一到日本後,那些就會消失得極速;買潛艇堡時亦會下意識選擇少淋一些醬料,因為男人控制子彈得宜、卻控制不好爛泥一般的醬汁橫流。
閱覽犯罪報導或委託案件時,假如發現了蛛絲馬跡,他偶爾也會轉過頭去,以為會見到也察知關鍵的笑容,卻老撲了空。
當各種現象出現得頻繁,工藤新一才發覺,男人早在他心裡刻劃出太多軌跡,一條一條,密密麻麻地交錯編織入他的生活裡。並非抽離不了,然而他清楚自己並無那種意願。
現在的他就很想、很想、很想緊緊擁住男人;將自己深埋進那具太緊實太溫冷太被菸味侵蝕的軀體懷中。此番太過用力的想念,讓指尖也因假想中的使力而發顫起來,猶如藥物上癮後,戒斷徵候群的劇烈發作。
降谷零的嗓音溫溫地,從較遠處傳來。
『新一……會想徹底忘記那傢伙的存在嗎?』
他沒把臉從手掌中抬離,將悶在掌肉和臉頰間的濡濕淚水偽裝成薄汗,就這麼狼狽搖頭。
『那麼,就去見那傢伙一面吧。』
那張機票,就當成是提前給新一的生日禮物。貼心遞上濕手巾給他,如此說道的降谷零笑容裡含有「真沒辦法啊」的無奈包容;卻也透出一股鬆口氣的放心感。
確實是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
因為他已踏入他們準備好的陷阱。
四周已經頗安靜了。原本苦於時差而未入睡的人們,也紛紛被氣氛感染或基於疲憊,跟著踏入睡眠的那一側去。巡邏確認狀況的空服人員察覺他尚未闔眼休息,於他位置旁停步轉身,微笑地低聲詢問是否需要甚麼。
不用、謝謝,一切都很好。正從前方小螢幕確認剩餘飛行時間的他關去畫面,回以同樣客氣的笑容;儘管他內心確實急躁地渴求某件東西,但活生生的他人未在空服人員所能提供的範疇。
他決定再喝一口水來鎮靜心神。在傾身取來瓶裝水剎那,某種不太陌生的感覺,以透明羽毛般姿態輕輕撞擊他背上後,轉瞬又飄離消失。工藤新一幾乎立即意會過來。
是「那道視線」。
「那道視線」於他登機後開始出沒,鎖定工藤新一的針對感濃厚,卻無惡意。惡意的執著凝視是要更純粹更黏稠更冰冷的。
既然無惡意,對方也沒現身打算,工藤新一如此忖度,應該是某位幕後黑手吧。
直到降谷零不太自然的登場後,工藤新一才終於確信內心的懷疑所向無誤。打從茱蒂來電開始,就是一場經過設計、要誘使他前往美國的陷阱;縱使陷阱太過粗糙,工藤新一還是決定順水推舟、欣然踏入。
想想有關的幾位幕後黑手,符合人在日本、有空閒、又有跟監技術等條件,犯人應該就是世良真純。動機約莫是擔心他臨陣脫逃?也或許如降谷零所言、想幫他們一把。
他從沒打算逃跑。雖然他還不知道該用甚麼表情去見赤井秀一,也還不知道見到赤井秀一後,究竟要說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想見到赤井秀一,如此而已。
夢裡那個七歲的他找到赤井秀一後,究竟要說什麼重要的事?答案尚未浮現,然而工藤新一已經沒法去想。意識開始渙散迷離,無法集中無法清晰;他現在唯一確信必須立即得做的事,就是重新入睡。
在睡眠以柔軟黑暗完全包裹住他前,另一側靠窗座位方向起了一點動靜,有誰將遮陽板拉起,用即使壓低音量也無法完全遮掩的興奮口吻,跟同伴報告。
「欸欸,天亮了耶、你看,是曙光。」
曙光嗎……
夜間航班抵達終點後,屆時,會見到他想要的那道曙光吧?
*
然而他還沒見到曙光,就先見到茱蒂的大型笑顏、燦爛如豔陽。
工藤新一從沒見過茱蒂如此開心,加上她身旁辨識度極高的大塊頭卡邁爾,以及兩人手上舉著的繽紛醒目看板,使他遠遠就慢下腳步。看板上文字顏色對比鮮明,依稀能解讀出內容是在替他慶生,也替整個疑點重重的陷阱壓落最後一根稻草和句點。
確認機票日期後他就猜想過,卻沒想到會是如此大庭廣眾的場合。
慶幸行李只有肩上那只袋子,工藤新一還在思考是否有其他路徑能躲過茱蒂魔爪時,一只手臂突然勾搭上他肩頭。
「看來我苦練易容術沒白費了;」他並不意外一轉頭,就見到滿臉笑容的世良真純。和臉上笑容不同,女子攬住他臂膀的手勁頗有不給遁逃的強勢,「你真的沒認出來?」
「……恭喜妳。」對方身上那套衣物理所當然的眼熟,他知道自己在機上看過兩回。
「我想、可能挑對時間點也有關係。」
世良真純話中別有含意,他假意沒聽出來,卻也沒時間讓他懊惱失誤。武力值比不過世良真純,工藤新一終究還是被女子拉到兩位現職FBI面前,僵笑著,接受媲美公開處刑的慶生洗塵。
等卡邁爾拉開無害小禮炮、等眼前多彩方形紙片盡數飄散落下、等世良真純帶頭唱完整首英文版生日快樂、等周遭旁觀群眾零星鼓掌又散去。一直等到茱蒂終於準備率眾往停車場移動,工藤新一才終於抓到空檔開口。
「赤井先生的任務結束了嗎?」
「那個啊……晚點應該能收工。」看來手機無法聯繫的理由是真的。「然後、新一你聽我說,秀他真的很糟糕──」
他和投來歉意目光的卡邁爾交換一記苦笑。男人名字似乎觸動某種開關,使茱蒂開始機關槍式數落其諸多狀況──菸抽得比平常多、在辦公室睡上好幾週、車子撞到不得不送修幸好人沒大礙──他一點一點地聽,想在接近放空的腦海裡,一點一點拼湊出數月未見的男人模樣。
不過,不很順利。
機場人多。除了不斷要分神閃避各種行李各種孩子各種低頭,一行人都快走到出口,後方還奔來一票嘈雜急迫、嚷嚷要趕巴士趕行程的觀光團,直衝向同個出口。覺得自己似乎有被蠻橫觀光團撞飛的機率,工藤新一才正要往茱蒂那側靠近些,卻突地有人揣住他的手,將他往反方向拉去。
他看到茱蒂和卡邁爾錯愕停步轉頭。看到世良真純臉上出現他認識的那種笑意,朝他這兒揮手。最後看到旅行團人多勢眾如洪水,橫斷開他和他們之間。
工藤新一並不驚訝。緊扣住他的那隻掌心,無論手勁或手指觸感,都散發出他極為熟稔的氛圍。
還有聲音。「跑得動嗎?」
「當然──」
應聲未停,工藤新一已被男人拉著向前跑去,拋下似乎在喊著他的女聲。然而他心想,在這當下如果有必要,就算拋開更多身外之物也無妨。肩上沉重的斜揹袋、腳下略鬆的球鞋、褲袋中激烈碰撞彼此的銅板,都可以。
只要能跟上拉著他手的那道身影。
奔跑中他幾乎不曾移開目光,雙眼凝視對方比記憶中長了些的髮梢,從萬年不變的針織帽沿探出頭,隨著步伐躍動。時不時從髮尾下探出深藍襯衫領口和頸背白皙,亦偶爾佔據工藤新一的視線和心。
他們穿梭過一些人群,逆向的順向的;避開各色耳目,黑白的亞裔的;直到赤井秀一拉著他坐上計程車,對司機喊出一個地址為止。
突如其來的激烈運動,讓工藤新一不得不緊閉眼去大喘一番,好讓心肺獲得舒緩。此時他可以放心閉上眼,未被鬆開的那只手依舊被抓著,他也反握住對方袖襬一帶,誰都不想放開彼此。
他專心喘著,直到那道嗓音出現,喊出只有他能擁有的稱呼。
「……小朋友……」
低啞、略喘而濕潤的嗓音,近地讓工藤新一循聲側首。這回佔據他視野的,理所當然是赤井秀一。
不是過去的殘像或記憶,而是活生生的。活生生的赤井秀一。活生生的氣味。活生生的體溫、脈搏和呼吸。
他還不確定自己究竟該說甚麼,不過,有些是一定得說的。
「下次……我是說、假如之後還有下次的話;」工藤新一聽見自己道出的聲,波動地厲害,「我先道歉。」
他不能再一次經歷這種事了。情緒上壓抑太久的反撲也適用於此,光是男人手上溫度,和隔著衣物的緊靠身軀,就能讓工藤新一眼眶泛淚鼻頭發酸地,就快一發不可收拾。
「我也必須道歉。」赤井秀一的聲線低地如虛假的含蓄,貼著他耳邊滑入,「我們都忘了,在美國結婚就沒有冠夫姓問題……」
「……啊!」
驚覺「戀愛會拉低智商」這俗語剛剛正於他倆獲得驗證,工藤新一困窘地乾笑起來。
「赤井先生是故意等到我過來才說,對吧?」
「我在等小朋友願意見我……」伸手替他捏去卡在髮隙的數張小彩紙,男人唇角浮現不純惡意的微小幅度上升,「聽說、小朋友很想我?」
「嗯。」他沒有否認。也沒拆穿適才茱蒂早已洩了男人前陣子狀況不佳的底。
難得直率地誠實回應,似乎讓赤井秀一稍微吃驚,不過很快就又被讚許笑容給取代。
「沒想到茱蒂挑了小朋友生日……有想要甚麼嗎?」
「有。」
回答得同樣簡潔,工藤新一抬起視線,停凝於赤井秀一的瞳孔深處。那是他凝視過無數次之處,也從其中讀出過許多事物。雖然曾於爭吵後失效一次,然而現在他又能從其中讀出一些事和情感。
沉穩的,等待的,稍微困惑的,以及只有他倆才會知道的太多事情,太多情緒。那些並不需要說出口,不過並不包含他接下來得說出口的。
「……我想要赤井先生永遠當我的華生。」
縱使情境不太對,不過他無法再等下去。也許打從七歲的工藤新一紅著臉頰、拉下孩子高高的自尊心、開口承認赤井秀一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
等待能說出如此近似求婚的這句話的此刻。
就算得放下更多無謂矜持和自尊,就算踏入明明白白、漏洞百出的陷阱,就算隔著一層透明板子的前座司機偷聽得明顯,都阻止不了他。
即使人生途中曾經遺忘對方,即使遭遇了許多厲害的他人,工藤新一從沒承認過其他華生醫生。
他凝視赤井秀一,等候男人的回應。
赤井秀一沒回答他;沒用聲音回答。
男人深邃眼窩裡的森綠瞳仁正代替男人,於工藤新一的蔚藍眸底晃蕩出一記漣漪,盪開近似應允的意涵。漣漪波紋盪漾著太過美好,牽引工藤新一向其欺近,垂眸,迎上極有默契、微啟著接納他的赤井秀一的淺笑。
活生生的唇,和舌葉。
交纏的親吻帶有意識賦予的甜度,融化熔接彼此。在此之前不記得是否有過如此滋味的吻,不過工藤新一相信,之後會有很多次可以記得。
就算車子似乎已抵達目的地,就算司機正在咋舌趕人,就算車窗外有誰正吹著口哨,就算兩人手機都被誰的來電給震得過熱,都暫時阻止不了他們。
工藤新一總算再見到他的曙光,而無論什麼都不能再阻止他們擁有彼此。
*
孩子開始感到倦怠。
滑落在淺沙坑的他弄出幾處皮肉傷,被細膩沙粒搓磨著,尖銳地發疼起來。坑洞外持續不斷路過的人們密密麻麻,儼然形成將他困在此處的活動牢籠。
可是假如就此停下,沙坑內仰角過大,也瞧不清路過人們的長相;更糟糕的是,搞不好「他」此時正路過或離去,那自己也許就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一思及此,男孩決定必須立刻離開坑洞。
就成人而言,沙坑不是太深,然而男孩是個身高低於平均值的嬌小孩子,加上坑壁鬆動,以及讓皮膚感覺燙疼的陽光,都成為他現階段需要克服的新難關。當孩子刻意讓掌心習慣沙子表層溫度,藉此伸直手臂、奮力抬起自己時,一隻手握住孩子上臂,讓他仰起視線。
正半蹲於坑邊、朝他伸出援手的身影,是名戴著墨鏡的青年。
「你怎麼自己一個在這裡?」年輕聲音光滑的,「……小朋友?」
男孩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被那句「小朋友」給完全吸引住了。眼前這位大哥哥用來喊他的「小朋友」,聽來很耳熟,雖然也有其他人會這麼喊他,然而不曾有過被觸及內心深處的感覺。
青年見男孩呆愣著,索性直接將他撈出沙坑,抱坐於自己胸前;接著像是意識到什麼,動手將墨鏡摘下。
「是墨鏡嚇到你?大哥哥可不是什麼壞人喔……」
「……我知道。」當那人拿掉墨鏡,他就認出來了。「大哥哥是我要找的人!」
「喔……」沒被半路認親的男孩給嚇唬住,青年感覺饒富興味地笑了;清楚的下眼睫隨笑意提了些,勒得那雙綠眸光芒更燦;「現在你找到我了,小朋友。之後呢?」
他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說;他也想起來了,那是跟華生有關的事。
坐在青年臂上的男孩,慎重地讓自己靠近對方耳邊,在這個兩人如此接近、只屬於他和他的領域內,啟齒……。
有幸在17年獲得九樣邀請,得以在眾星雲集的這本合本裡插上一腳;合本其他作者都是非常仰慕且敬佩的,筆下的銀彈組也各有魅力,能參與這本實在太開心,簡直像是上輩子做了甚麼好事
而最大收穫,便是得以一次入手如此一本滿滿都是喜愛作者的銀彈組的書
於此再次謝謝主糾九樣,辛苦策畫出這麼好的合本。
這個故事主旨是我很少在銀彈組寫到的「吵架」,嚴格說來自家認知裡的銀彈組應該很難吵起架來,總覺得赤井一定會非常包容新一(笑
許多想說的事情其實都寫在裏頭,這裡也不多嘴甚麼。而這篇所延伸出的一個小短篇,雖然曾以無料形式公開過,但有些事情及情感想說得更完整些,因此這次先不一併放出,會在加筆後再放上來。
最後還是謝謝閱覽至此的各位。


【柯南】 水波
- 2020/03/30 Mon|
- [名偵探柯南]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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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手練筆百題之一,獨立個體。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無深度無邏輯不嚴謹的架空設定有,請輕鬆看待。
*請參照縮小隊5的赤井。
*降谷視角,主降谷與赤井,無明顯cp,但可能有銀彈組前提的緋色赤面向。
*一些話放在最後面:)
初見那名孩子之際,先吸引他目光停駐的是那雙綠眸。
那雙眼的綠,和他過去無數次瞪視或掠過的某雙眼如出一轍──即使缺少萬年蟄伏的輪廓深影和濃黑眼圈──仍然過於深邃,過於清澈,過於平靜,仿若隱身於寒帶森林中的湖,倒映無法讀取真實思緒的蓊鬱。
接著才注意到男童身上顯然寬大累贅的衣物。
除卻彈性自如的那頂黑色毛線帽,尚能勉強撐在其頭上;其他種種嬌小身軀駕馭不來的成人尺寸衣褲及皮外套,都成為絆住行動的重重累贅。
甚且看著還有些發噱。
「怎麼會重蹈覆轍啊,FBI?」
他不否認這句話聽來頗為幸災樂禍,因為他就是:「這次還只有你變成這麼……可愛的樣子呢。」
仍舊維持像是陷入服裝陷阱的跌坐狀態,男童沒因降谷零的嘲弄給出任何變化或反應──似是沒聽懂他所言──持續一心一意專注在讓雙手穿越冗長袖子。過小的手掌一只一只都找回後,孩子轉而開始自衣堆裡摸找起來。
降谷零蹲低身去,讓自己進入沙發上孩子的平視範疇。
「我在跟你說話……赤井?」
名字吸引孩子投來一眼,淺淡得不著痕跡,轉瞬又繼續埋頭翻找。他扭頭,添增一許疑惑的眼神投向正好低頭審視手上一疊資料、完美迴避四目相接可能的宮野志保。
「……這次成分比較不同。」他很少聽見對方如此不肯定的語調:「大概連心智年齡也……如所見。」
「這外觀,」降谷零看著總算翻找到外套口袋的男童;「……不到七歲?」
「劑量失手放得多了些……」宮野志保也看向從口袋取出東西來的男童;「大概四歲……三歲?那個是什麼?」
男童抓在手上的細長菸身映入兩人眼裡,回答了宮野志保的疑問。
他在男童將菸放入口裡前夕,就近攔截下來。孩子仰起臉來,那雙他不太喜歡的綠眸緊緊跟隨被取走的菸,無言透漏某種渴望之情。
不可能沒察覺那道視線意涵,他輕鬆地置之不理。就算心智年齡還是正常的三十多歲,他也不會讓男童當著他面前抽菸。
檢查完男童身上衣物內外,找出菸盒及其他不該讓孩子取得的危險物品,和著那根菸一併悉數交給宮野志保,降谷零才正眼回視孩子。
他的目光彷彿是道開關。接上視線的男童依然安靜回望著他,那雙眼卻悄悄漫起變化。
初始是很安靜、很微小的水波。
猶如怪獸電影中、從水底蘇醒的怪獸開始浮起時,先於水面冒出的小小水泡,宣告顫慄即將現身的壓抑前奏也一併投下,增添緊張氣氛。
接著、水面起伏範圍及動搖程度會漸次增多,增廣,增強──最後,怪獸便會「唰」地震撼登場——他們當然沒打算讓事態發展至此。
「快要哭了。」宮野志保說。
不用她說,降谷零也看得出。男童整張臉蛋五官都往中心緩緩攏聚,眉頭縮緊,連小嘴巴都抿皺成波浪,朝那雙綠水凝聚巨大能量中。「有什麼替代品?」
「必須是小孩子含得了的尺寸,有點軟度不至於弄傷、但也不能太軟的棒狀物--」宮野志保秀出實驗袍口袋裡的紀錄用筆。「……筆?」
「不、有沒有比較乾淨的……」
「那沒有了。」
顯然對被拒絕理由感到不快的宮野志保快速抽手,「公安先生應該想得出辦法的吧。」
他盯著男童逐漸開啟的嘴,一點一點,就如計時炸彈的倒數階段。在腦中釐出解法前,手上率先有了自然反應。
*
「……噢。」
拿著一盒磨牙用餅乾棒,少年縱使還氣喘吁吁,兩眼卻從沒自他懷裡挪開過。「那是赤、赤井……先生?」
「如假包換。」
準備踏回實驗室前的宮野志保,淡漠瞥了眼工藤新一手中物品。「我認為其實沒必要買那個,瞧他吸手指也吸得很開心。」她朝降谷零處投來某種難以說是讚美的目光,「況且公安先生也很習慣被吸的樣子。」
不想輕舉妄動喚醒怪獸登場,他只得以毫無笑意的冷眼燦笑,目送始作俑者輕鬆離去。
雖然他贊同宮野志保前半段的說法。
安穩側坐在他臂膀裡的男童,絲毫不甩不合身衣服帶來的妨礙,兩隻小胖手謹慎抓住他獻出的手掌,彷彿生怕再度被誰奪走的使著力,將他食指送進嘴裡一側。
在誰都看不見的孩子口中,未成長齒面鈍然不平,壓著磨著指肉;間或磨得過癮了,就改由軟嫩舌頭上陣,很美味地捲著舔著指身。一邊過癮了,就兩手並用,把他的食指從口中一側挪至另一側,再繼續新一輪啃咬吸吮。
「真的耶……連行為都徹底像個小孩子。」
發出感嘆的少年挨著他落坐,輕輕戳了戳男童沒含手指的那側臉頰。被體溫烘成暈暖色調的飽滿臉頰,讓工藤新一指端壓落淺淺櫻色似得印子後,又因手指離去而細微震動。
少年聲調提高了些,透漏一點興奮。「雖然之前就看過赤井先生變小的樣子,可是現在這樣感覺更可愛了。」
他沒駁斥那個半小時前自己說過的形容詞。
畢竟是「這樣子」的赤井秀一,客觀而論當然可愛。去年聖誕夜在工藤邸的派對上,翻閱世良真純帶來的家族相簿時,相片裡的小男孩是驚人的可愛。果然是混血兒的緣故嗎?實在無法想像那樣渾然天成、猶如天使的孩子,將來會成長成咬著菸捧著相簿、一般世人難以「可愛」詞彙來形容的面癱傢伙。
聽見降谷零這番揶揄,男人依然如往常般沒甚麼情緒;他看著對方慢悠將眼鏡推至頭上,順勢拂去失卻毛線帽束縛的散亂前髮,在慣於控場的少年趕緊帶開話題前,直直瞅向他一瞬。
那雙瞳仁平靜,滿溢未動搖的深邃的無法讀取甚麼的,綠。
降谷零實在無法喜歡赤井秀一那雙眼。
「小赤井真的非常喜歡降谷先生的手。」
工藤新一的笑語將他拉回現下。少年不知何時已抽出一根磨牙餅乾,企圖誘惑男童轉移目標。孩子確實因此停下動作,來回張望少年的溫柔微笑和近在嘴邊的那根餅乾好一會,最終還是選擇低頭,繼續抓著手指大啃特啃。
「也許是潛意識想報復罷了。」
降谷零沉眉抽出手帕,擦拭自男童鬆軟唇角垂落的蜒線。即便每每啃嚙數回後,發現不受控口水潰堤的孩子會收緊嘴唇、嘖嘖有聲地含著他用力吸吮,但吸力有限,實在起不了太大效用。
帕面觸及鬆軟唇緣時,他發現自己的動作放得溫柔許多。
「心智年齡也是小孩子的話,應該不是報復。小孩子很仰賴直覺行動,如果察覺到你討厭他,絕對不會像這樣抓著啃。」將磨牙餅乾轉送入自己口裡,工藤新一玩起男童帶有自然捲的黑髮髮尾。「何況降谷先生也不討厭的樣子。」
「也稱不上喜歡。」但他訝異自己竟因這番孩子直覺說法而湧現的微小開心。
降谷零反手將沾了孩子口水的那面手帕摺往內側,收闔起那點濕濡溫度。
「那真是可惜……」
叼著磨牙棒的少年起身,動作一如語聲輕快。「我去看看解藥進度。」
工藤新一如此乾脆俐落離開的舉動和著那句可惜,勾起某種可疑揣測。揣測內容一度浮出朦朧的具體樣子,但那很快就讓男童給咬的支離破碎──彷彿讀出了他的起疑,施予手指的咬嚙本來只有搔癢程度的力道,竟突然猛地狠戾深咬起來。
縱然孩子口腔咬合力造成不了半點傷害,但約是犬齒位置的牙尖頂點加上倍增狠勁,足夠使他為此暗吃一驚,注意力回到男童身上。
孩子沒有停止用牙舌肆虐他手指的動作,僅有那對鮮活濕潤的綠眸,緊緊望著降谷零。
這次他能讀出一些東西。
從那雙綠色虹膜的倒影裡,他確實捕捉到一種暗藍盪漾。
他伸出沒被捕獲的另只手。少年剛剛輕輕戳過的孩子臉頰早已恢復原本的色澤及圓潤,隨磨牙運動晃出等同於他瞳仁的規律震盪,直到被拇指和食指一併捏住。他不需要施加太多力氣,只要最後一根稻草的力量,怪獸就會立即破水而出。
從水面冒出後的鬼哭神號,如他預想般驚天動地。
果然被嚎哭聲引來的少年,連忙從他懷裡接抱起男童;雖然耳朵不太舒服,然而少年抱著孩子微笑輕聲哄著安撫的畫面不錯。沙發上欣賞這幅景象的他像是事不關己,只慢慢取出擦拭過孩子口水的手帕,將男童留在手上的殘留物盡數抹除。
對方遲早會發現孩子臉頰那圈給捏出的明顯紅暈,這點降谷零不懷疑。他也確信工藤新一不會拿這點來質問他。
趴伏在少年肩上的男童終於鎮靜下來,抽著可憐兮兮的紅鼻子,那雙水汪汪綠眼轉向正擠出怪表情的工藤新一。
太好了,他想,不只是為了鼓膜的祥和。
因為現在被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真實。
這篇復健本來會跟銀彈組之前的故事〈清爽早晨總在浴室展開〉有所關聯
不過因為個人因素,還是先用了較為晦暗的方式帶過
若說個人最喜歡的部分,大概是降谷先生選擇捏小赤井臉頰的那邊w
小赤井也很喜歡,希望之後有機會寫到單純銀彈組/赤新前提下的小赤井
最後還是感謝願意看到這裡的各位。

【柯南】 晨曦/安柯
- 2020/02/24 Mon|
- [名偵探柯南] 安柯+降新
- |CM:0
- |TB:0
- |EDIT
*噗浪上撈到的寫手練筆百題之一,獨立個體。
*老梗,ooc通常運轉中,無深度無邏輯的架空設定有。
*安室視角。表面安柯,實際偏降新,是一個過渡期的梳理
*一些相關想法放在最後面:)
喘出悶得混濁的一口長氣後,換來另一口混雜血臭、硝煙和煙塵的刺鼻。
及靜謐。
透過護目鏡裡的夜視功能,他窺探適才傳來猛烈攻擊的方向,戒備任何可能再起攻擊同時,安靜壓身前進。
被爆炸破壞電源供給的地下樓層,漆黑地很;表面上給予那些流竄殘黨屏障之效,其實也幫了有所準備的他們一把。
牆後那名男人頹倒的姿勢扭曲,帶有一許可笑逗趣,不復再見欲致他於死地的那般狠勁。謹慎踢開槍枝,蹲近對方的他小心伸手探測鼻息,確定生命徵象已消失殆盡,才順手打開右耳上的耳機。
接收此次行動專屬頻道的耳機裡,傳來熟悉的部下嗓聲,正在覆誦已確保或轉送收容的人員代號。他沉默聽著那些了然於心的數字,於腦裡轉換成一個個成員名字或面容,直到覆誦告一段落、開始呼叫尚未回報結果的組員號碼。
只有他的號碼。
思及那個FBI果然比他早收工,他頗不是滋味地沉皺眉間一瞬,給予無事確保的回應還是聽不出異樣的從容泰然。
一接收到回報,連迭詢問是否需要醫療或其他支援的部下,言詞裡有溢於言表的如釋重負跟歡欣雀躍。
聽取如計畫順利進行的後續動作,也確認搶通的評估後,他站直身去,再度深呼吸一回。
依然刺鼻難聞。
慢步踏上歸於寧靜的來時路,他隻手略為拉離右耳那只熱鬧的存在,轉而將另一副耳麥戴上左耳處。
輕輕按開電源的聲響微刺,於這片僅存在他腳步聲的闇黑裡,格外清晰。
『安室先生!』
通訊一連線,男孩的呼喚立即冒出,鮮明地撞上疲憊感開始湧現的腦袋內裡,迸出一瞬舒緩甜意。
『太好了,安室先生真的沒事吧?』
「嗯、」他聽見自己的回答,稍稍洩了氣的軟調聲線,彷彿也被那股甜度沾染:「柯南你應該也沒亂來吧?」
『啊哈哈哈……』
顯然心虛的乾笑,不言自證他的猜測。不過此時不適合繼續追究。
與其追究早確信終會採取某些行動的孩子責任,他更想詰問跟孩子一起行動的某狙擊手的失職。
『總之,終於結束了。』
聲調輕鬆的男孩,企圖轉移焦點,『也就是說,以後就沒有喊「安室先生」的機會了?』
「如果你想要,只有我們時還是可以那樣喊。」
『……這麼說,好像是只屬於柯南的「安室先生」喔。』
孩子聽似輕輕的彆扭地,笑了。
微微彎著瞇起的深藍雙眸,只單側嘴巴拉高點的不單純笑弧,眼鏡鏡架遮掩不掉的不好意思色彩──那般笑著的男孩模樣,於他記憶中立即躍了出來。
於是呼應孩子笑容般地微笑起來。
「只屬於柯南嗎?」
『咦?難道……還有赤井先生?』
出人意表的答案,搭配男孩裝傻時的聲線稚嫩,使他短短笑出一聲,然而疲勞舌頭將短笑絆得像是短暫而不屑的嗆咳。
「當然不是。」
他沒讓情緒被那個令人煩躁的名字牽跑。「我說的是,『你』。」
左耳陷入不太單純的沉默,一如預期。
笑意被吸入那段沉默中,他繞過另一具追兵屍體,來到樓梯前。
離開此處的路途至此,便只剩兩層樓高度的階梯,和爆炸後一塌糊塗的無序殘骸斷壁。部下們正在右耳中熱烈商討排除障礙的途徑,進度不太樂觀,和自身狀態同樣。
失卻空調輸送的地下層尚不至全然真空,呼吸卻增加些窒礙。身體也開始意識到身側槍帶及武器的微薄重量。
但他不想只是原地等待。
確認左臂後,手套指尖部位添增一層不單只有汗液的濕稠。他毫不在意那層觸感帶來的不快或髒汙,直率扯離屬於波本的領帶,鬆開領口,拂去分不清是給熱汗或冷汗浸溼的散亂前髮後,順勢摘下護目鏡。
失去輔助工具後,灰黑視野親暱簇擁上來,毫無遺漏地將他納入其中。於整片不純粹的墨黯裡,他謹慎而無聲地踏上階梯。
收起腳步聲不是為了防備已不存在的殘黨,是為了專注左耳道裡一直存在細微動靜──孩子的吐息,很難辨識的遙遠低語碎片,一些動作導致的雜音或迴響干擾。
他傾聽左側,傾聽疊加於心搏聲響上的一切。
種種細碎重疊,拚合,凝聚,最終明朗起來。
是藉由男孩堅定而徐徐的口吻道出的,話語。
『……安室先生果然知道了。』
他很喜歡孩子這種口吻。不是太假裝,不是太刻意,不是太逞強。
堅實的,得以在他心底捺出印痕溫熱。
「不能每次都只有我這單方面地,被某個小偵探挖掘底細……」
開口時,他才察覺自己嘴角有重拾的弧度。「而且有對夫妻的說詞及舉動太明顯。」
『會感覺明顯,或許是安室先生內心早有答案的緣故。』
「或者有人開始急躁了。」
『啊啊、』孩子沒有反駁,『也許。』
「這麼說,」他輕輕帶過話題,「能喊『柯南』的時間倒是真的剩不多呢。」
『覺得可惜嗎?』
孩子絲毫不起波瀾的嗓聲低了些,聽來宛似一名少年。
一名不很陌生,可從未親眼見過、親耳聽見、親手碰觸過的,孩子的未來姿態。
「的確可惜。」
他聽著自己聲線沉得,猶如孩子於他心中盤據積累出的深度。「那表示我失去能夠更認識你的十年時間。」
『……雖然可惜,可是、其實我有點開心。』
男孩平靜語氣不變,只是大幅度縮減音量,彷若於他耳畔說著悄悄話般地親密:
『因為那也表示我和『你』之間的距離,少了十年。』
他停下踏往樓梯盡頭的前進。
腦裡浮現一陣嗡然,像是耳鳴渲染,像是爆炸後殘餘的迴響,短暫性阻礙了思路。
擠入收音範疇邊緣的呼喚,也突兀中斷就要自心底浮現的朦朧文字。
因那聲呼喚而慌忙起來、連迭說著抱歉有情況需要暫離的孩子那頭,再度遠離了去。
帶走男孩的呼喚極短,卻能迅速勾起不快情緒──「小朋友」。
但此時不愉快情緒反使他迅速恢復冷靜。
於靜默裡咀嚼孩子的答案,他再度舉步。
還有半層樓。
視野漸次褪去純粹墨色,但極為有限;爆炸毀壞的程度超乎他預想,建物外架起的照明,給重重失序毀壞倒塌建材篩漏後,最終僅存稀薄光暈抵達內裡。
再度返回左耳的男孩聲音,帶來比視野更燦亮的投射。
『所以、安室先生明天會有空嗎?』
近乎無厘頭的提問,因提問者身分反被賦予未知的深刻意義。
即使先前不存在的雜亂多重回聲,導致收音破碎不穩,勾起一些疑心,但那無礙孩子帶給他的明亮感受。
他輕咳幾下,隱瞞聲線中因對方而增強過度的高亢。
「如果這問題跟某個FBI無關,那答案是、『有』。」
這記回答似乎觸動甚麼,遠遠的男孩笑聲很輕,很短。
『步美說車站前的商店街,有家新開的咖啡廳,三明治也很好吃。』
於橫亙殘壁邊緣止步,頹然靠著休息的牆面理應有著無機質的冰寒;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差異。
「聽起來,像是柯南想約安室先生?」
『只是想讓安室先生把握剩餘不多的機會。』孩子將問題源頭扔了回來。『……不是覺得可惜嗎?』
「如果可以,我的確想把握柯南的所有時間……」刻意輕佻語氣,意欲覆蓋呼吸短促狀況;以及因坦白而生、如赤裸示眾般的龐大困窘:
「以及十年後的,『你』。」
『那──』
就要成形的話語霎時中斷,乾淨俐落得像是被關去了耳麥。
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不遠處前方的騷動。
不自然的動靜讓他排除自然鬆動崩塌的可能,也非還在邊緣地帶打轉的部下他們。
本來已鬆懈的周身頓時緊戒起來,然而取出槍枝的手指帶有不妙的遲鈍和冷汗濕濡。
他盡可能握緊槍,聽見那股騷動逐漸清晰,集中,最後簡化成誰踩過瓦礫的腳步聲。
腳步聲比他預想來得輕盈。在意識到那並非成人體重製造出的腳步前,孩子嗓聲已率先蓋過他急遽的心跳聲響,抵達他耳中。
壓落印子於心的嗓聲,鏗然,有力。
「那你得趕緊治好傷勢才行喔,安室先生。」
退至樓梯上的他應聲仰起臉。
樓梯頂端那道乘載著稀薄光線的男孩身影,浸入泛起暖意溼潤的微笑灰藍瞳仁中。
「……甚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
孩子朝他伸出手,答案也如他預想,「從安室先生跟我一樣,沒有正面回答問題那時。」
掩藏不住唇角上揚的他,再度踩至階梯盡頭的腳步比任何時刻都躁進些,讓血汙染成暗赭近黑的白手套也盡數脫除,才承接住孩子的手。
和倚靠過的牆面冷寒不同,這次緊緊握住他掌心的小手,溫暖得清楚。他知道自己將會和這只手一同,步上孩子朝他闢出的狹小通道,離開灰飛煙滅的此處。
結束持續太久的漫長黑夜。
注視那雙眸底的燦藍晨曦,他握攏住他的手。
在噗浪上晃到寫手練筆百題,發現第一個題目是「晨曦」時,這個故事就浮現了。
雖然是一個頗老梗的時間點,但還是想試著我流的梳理看看一些東西:關於組織毀壞,關於柯南的真實身分,關於告白(?)。
也是一個安柯如何接軌至降新的情感的揣測及自嗨解讀。
這篇之後應該還有一個後續,是柯南履行邀約的那日。
另外關於寫手百題,沒有打算按照順序走,cp也沒有固定,長短也不一(誰會想到這篇一開始只想在200字內結束呢),走一個有被打到才會動看看的佛系概念
假如想看看哪個題目搭配哪個cp,也可以從感想表單給予建議(當然請以自介中出現過的cp為主)
最後還是非常感謝願意看到這裡的各位。

【柯南】 日後(局部)/緋色新
- 2020/02/24 Mon|
- [名偵探柯南] 緋色柯(新)
- |CM:0
- |TB:0
- |EDIT
*收錄在《Δ》一書中,為〈那日〉的後日談。
*吉田步美戲份多。
*僅為部分試閱,謝謝。
看到販賣部所貼的周邊商品圖時,工藤新一目光停駐半晌。
但未能持續太久。
「新一哥哥也想要假面超人的戒指嗎?」
其實很耳熟的女孩子嗓音,與主動握上他右手的動作,皆帶有微小的試探性。
和對待江戶川柯南不太相似。
少年低首給予微笑回應,「步美好像很喜歡?」
「因為戒指很漂亮。」接收到他的溫柔,吉田步美開心地起來,聲量也正常許多;「還可以當聯絡用對講機耶,剛剛假面超人他們有用,很厲害對吧?」
「……真的很厲害的樣子。」
先給予溫柔反應比努力回想假面超人秀的細節,似乎要來得簡單多了。
工藤新一開始懷念過去能夠以少年偵探團一員身分,單純享受英雄秀的時光了。那時只需要多加留意偵探團孩子們的動向就好,這次還必須尷尬地夾坐在兩名男人之間。
毫無座位區隔的水泥階梯,表示他和旁人間空隙可有可無。種種看似無心實則可疑的接觸,熟識體溫的交融,都隱隱喚醒一些今日凌晨的記憶,呼應腰際的微小痠疼,以及左手上的緊繃,都導致一些無法專心投入表演的干擾。
他不討厭假面超人,甚至可說是還蠻喜歡的;但也不會喜愛到想在黃金周最後一日,特地帶著少年偵探團,來水族館觀賞假面超人秀。
尤其是「今日」。
今日他本來只想窩在家裡,或是游哉地拜讀左文字新作,或是好好處理一些突發狀況。然而沒人敢拒絕宮野志保的臨時請託。
工藤新一無奈地暗嘆一口悶氣。
──阿笠博士真會挑時間閃到腰啊……
「啊──步美不行啦。不能亂要求新一哥哥買東西。」臉頰上有著雀斑的男孩子遠遠地小跑步過來,某方面而言算是及時解救了他;「我們這個也一樣厲害啊。是專屬於我們少年偵探團的,用錢買不到。」雀斑男孩子驕傲地挺胸,胸口那個偵探徽章映著日光,閃耀一輪光芒。
「對啊,還是、阿笠博士、特地幫我們做的。」胖胖的男孩子終於也抵達了,喘吁吁地應和。
「人家只是以為新一哥哥對戒指有興趣。」
胸前別著同樣徽章的女孩子賭氣地反駁;「而且戒指比較漂亮……」
「確實蠻漂亮的。」
突然從工藤新一身後冒出的應和,過於接近,讓他驀地心驚。反而拉著他的女孩子絲毫不受驚嚇,反倒高興有人站在她這邊。
「你們看,安室哥哥也同意。」
帶著男孩子們從洗手間返回的安室透,不著痕跡地將女孩子從工藤新一手上接去。
「不過,我覺得新蓋好的摩天輪也很漂亮。你們不是說看完假面超人後想去搭一次的嗎?」
口頭吸引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後,安室透輕微側身,秀出傍晚橘黃彩霞襯托著的華麗嶄新大摩天輪。彷彿精心設計的一連串手段,很快就移轉孩子們目標,成功化解掉少年偵探團可能即將爆發的內鬨;差點吵起來的對立場面頓時口徑一致,異口同聲地請求著能去搭摩天輪。
讚嘆降谷零儼然孩子王的精采表現,努力旁觀學習中的工藤新一身旁,不知不覺站定了另一道並肩欣賞的男人身影。
「真是高明呢……」
抱臂托頷、異常認真觀察的沖矢昴,聽來真心頗為佩服。
「昴先生的事情處理好了?」假面超人秀快結束前,瞥眼手機的沖矢昴就提前離席了。
「大致上。」
工藤新一還想開口追問是否昨日任務後續相關,但安室透的手躍入他視野中,擭住沖矢昴,將院生推往孩子們。
「那就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昴哥哥說會帶大家去搭摩天輪,想吃甚麼也可以請他買喔。」
孩子們的歡呼嚷嚷裡,工藤新一只慶幸他們都沒發現──雖然安室透看似感情極好地攬著沖矢昴肩頭,然而手背浮現的青筋可不是這麼說的。
初始他偶爾會遠眺前一個車廂,不是因為裡頭那組合太有趣太吸睛的緣故。
安室透和胖男孩正在觀景窗旁看景色,前者偶爾還會笑著接上他的視線;雀斑男孩正在兩眼發亮地向沖矢昴詢問甚麼,手中筆記幾乎沒有停歇。
至於他對面,則是有點興奮的吉田步美。
全然仰賴機運的猜拳,沒想到會有這種有趣的結果──工藤新一覺得自己看起來應該非常幸災樂禍。
但這趟摩天輪還是充滿無法輕鬆度過的氛圍。
「那個,新一哥哥也是偵探吧?」
「可以這麼說。」
不知為何,吉田步美對他好似有諸多在意和許多疑問。工藤新一揣測出的唯一可能,也許是因為他長得很像「那個男孩」吧。
宮野志保也是。明明那種態度和宛如虎姑婆的不善神情,理應會嚇跑小孩子的,可是也許是被投射了灰原哀的影子,吉田步美也很常黏著她。
當然他們不可能坦白地說他們確實是那些已經離開的影子。
思考至此,他決定不再分心注意那個車廂,好好專心放在女孩的提問──有孩子們在,而且也沒甚麼必要,應該不會突然打起來才是。
工藤新一是在搭上摩天輪前夕,才突然驚覺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其實別有意義。
黃金周最後一日的,水族館摩天輪。
「可是新一哥哥沒有徽章,也沒有戒指,要怎麼及時呼叫夥伴?」
女孩子將話題拐回到曾經很在意的假面超人戒指上,使他難得地煩惱起來。認真說還是有許多科技能辦到,可想一想,工藤新一還是決定就順著孩子的話意走。
「其實我有……」他壓低了聲,像是述說甚麼秘密:「假面超人給我的戒指。」
「欸?真的嗎?」
受到他的舉止感染,吉田步美也慣性地縮小音量,彎腰湊近他跟前。「真的是假面超人給的?」
「嗯,雖然不是今天看見的假面超人。」
他掏出今日盡可能揣在外套口袋裡的左手,再盡可能地確認角度,確保僅有對面的女孩子能看見──假如突然更換位置,大約只會愈發引起某兩人注意──緊挨著套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兩個戒指。
「哇……真的有耶。」吉田步美兩眼閃閃發亮,「也能呼叫給你這個戒指的假面超人?」
「當然囉。」
迅速收回手之際,總覺得前面車廂處傳來強烈的注視感。明明是隨口胡謅的謊言,然而有甚麼模糊未明的疑點,隱約浮在腦海邊緣。工藤新一尚未釐清有甚麼奇怪,吉田步美的奇特感想頓時吸去他所有注意力。
「可是戒指看起來有兩個、新一哥哥也說了『他們』……」
女孩天真地彎折手指,「所以……新一哥哥認識的假面超人有兩個?」
「呃、嗯,對啊……」他都忘了,少年偵探團有多精明。「我運氣比較好,同時有兩個假面超人當夥伴。」
女孩又再度補上一刀,「然後戒指不能戴那裡喔。左手無名指是要戴結婚戒指,假面超人他們都是戴在食指上,也比較方便。」
「喔……是這樣啊?」他也忘了步美的記憶力及眼力有多好。「……好,我會記得改。」
出人意表的發展,讓工藤新一開始擔憂自己就這麼秀出戒指是否太過魯莽,該如何補救時;女孩又再度提出疑問。
「對新一哥哥來說,給你那些戒指的夥伴應該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吉田步美撫摸胸口那枚徽章,「才會一直隨時戴著……」
透明窗外即將遁入海面的夕陽,正散發最後的光芒餘暉,籠罩摩天輪;也將女孩子周身及垂眸笑顏及徽章都染上柔暖色調。
以及落寞。
工藤新一想起被安室透化解的爭吵風波,想起徽章和戒指的事,想起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要離開前、向孩子們告別的那日。
那日,也是個偵探團相約放學後出門遊玩至傍晚的尋常日子。女孩子也是如此佇立在夕陽彩霞中,明明揮著手的臉上是盛大笑容,氛圍和今日竟極為相似。

【柯南】 洄游、一/安柯+降新
- 2020/01/16 Thu|
- [名偵探柯南] 迴游/安柯+降新
- |CM:0
- |TB:0
- |EDIT
*老梗,修改版本,ooc通常運轉中。
*架空設定有
*本文部分設定無視於M22與零茶。
『……所以和葉那傢伙就吃醋了,問我一直電話中是都打給誰?冷靜想想我還能打給誰講這麼久?不就是你嘛。她不會以為我都打給別的女人吧?』
「哈哈。」
微微將頭偏向手機壓著耳朵的那邊,聽著對方透著青筋的怒氣埋怨,拿著手機的少年有些漫不經心,「但是會不安,不就是她很愛你的證明嗎?」
『喂喂工藤你不要亂說話──』
「嗯?難道你不喜歡這樣嗎?」
手機另一端沉默下去,工藤新一也不急。
他垂下眸,視線落在自己盤在沙發上的腿,以他的身高來說顯然過長的睡褲褲腳,幾乎掩蓋至腳板,將他雙腳妥善地包覆著保護著。
他不曾想捲起略嫌不夠俐落的褲管末端,僅讓自己跟著手機另一端一同,安靜等待。直到對方又開口為止──這回不再是微慍口吻,而是有些害臊的游移。
『是、是也沒有很不喜歡啦……』
對方不甚直率的反應,反倒顯得真誠,令工藤新一隨之微笑起來。
「那就好了。」
『不過、工藤,』原本還畏畏縮縮的口吻,突地轉了個方向成凝重,『最近這一周左右……也還是不能過去找你嗎?』
「嗯、沒辦法。」
『是因為呃、那個──』
「沒事喔。」
少年的笑意深邃,揉進嗓音,成為他人難以窺知確實意涵的沈靜:「只是想好好休息罷了。」
廣義而言,這算不上謊言。他也沒有向跟他並名的關西偵探說謊的意圖。
甫結束通話的手機溫熱,立即被那只褐膚大手接去,轉而安置於茶几上後,男人的擁抱又再度深深、緊緊,加諸於工藤新一的腰際。
肉體熾熱,貼合他的手臂;吐息溫暖,落在他的頸側。
工藤新一仰起未收下過的那副笑容,撫摸上男人的頭頸。手指拂過淺金色澤的髮絲後,被那隻手捕獲,交纏。他任由降谷零交握住自己的手。儘管過緊的手勁如束縛,勒得指間掌邊稍稍吃疼;工藤新一也沒阻止。
「沒事的,降谷先生。」
男人的手勁愈是強大,少年脣中逸出的話語便愈是極輕極柔的嗓。
「沒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裡。」
說給服部平次聽的話語,也是說給男人聽的。
沒關係的,沒事的。
降谷零仰起臉來,神情落在側過臉來的工藤新一的深藍眸底,難以判斷真實年紀的五官年輕立體,臉部線條給深茶色澤烘托得精明銳利,透出和展現強勢力道的肉體截然不同的,複雜掙扎。
眼眶內那對瞳仁,正處在極為隱密濕潤的不安定風暴中。
該場風暴源自精神的堅強面與脆弱面拉鋸而成的晃蕩,矛盾氣味盤旋其中,滿溢眼眶內範疇。
意欲,與不該。
猶如給予安撫般,工藤新一的微笑落在男人耳前鬢上,也反擁住對方軀體,給予實際面的支持。
這幾日他需要足不出戶、只在這個家中待著。如果只消如此便能讓其更穩定更安心,他沒有理由不那麼做。
況且,他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因為他知道。
因為在這幾日之中,有那麼一日,是那位他從未見過、代號為蘇格蘭的臥底者的忌日。
也是被他殺死的江戶川柯南的「忌日」。
*
「就像是洄游呢。」
出乎意料的名詞出現同時,他眼前景物突然隨之扭曲起來,彷彿視野裡一切不過是塊畫布,被誰擰轉起一輪。
男人因此猛地僵住手上動作,正在擦拭中的盤子因此從手裡滑脫,所幸他反射神經鍛鍊得極佳,若無其事地快速俯身,在事態無法挽回前,便將其穩穩接住,避免可能破壞寧靜祥和的一聲破碎刺耳。
不過他很清楚,這數秒不到的驚險,理應都給獨自坐在吧檯區的那個孩子看得正著。
正同他說著話的那個、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孩子。
「……安室先生最近太疲憊了嗎?」柯南眼鏡後的眼神與眉間,透著再顯然不過的擔憂。
「沒有的事。」
安室透舉了舉成功救到的盤子,「只是把盤子洗得太乾淨光滑罷了。」
這番拐著彎自誇的笑語,不過是緩兵之計,他相信唬弄不了聰明的孩子。縱使男孩的關心,讓他意識到自己無可避免地高興起來;然而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被對方察覺到這失常背後的可能真相。
尤其是,他們都知曉箭已安在弦上的,此種時刻。
為了能夠一舉成功殲滅組織,歷經長時間的部屬及規劃後,如今終於進展到臨門一腳的時刻。
除卻公安和FBI聯手方面外,又或者是他和那個FBI及眼前孩子私下的聯手計畫,都在緊鑼密鼓地推演策畫中。為了不讓生性多疑敏感的組織成員們發覺,他也依舊維持波本身分、固定露臉和處理任務;屬於「安室透」的一切,也都持續著。
以往分飾三角還過得去,是因公安方面的部分瑣碎工作,尚可移轉給值得信賴的下屬處理,和那個FBI之間也暫且沒什麼好談的。此回多邊同時進行,也許疲憊積累至超出他能控制的程度了。
安室透默默盤算往後數日行程,估量著得利用白晝空檔多休息才行。他深知此時此刻,除了肉體疲憊的緣故,尚有其他因素。
男人瞥了眼吧檯裡的小桌曆,某個沒有任何標記記號的平凡日期落在眼底,卻異常刺目清晰。
每每接近那個日子,精神狀態就容易出現微小不平。
白日忙碌不會有什麼問題。然而夜裡的住所總是太過寂靜,使他難以停止腦中運轉的種種記憶與畫面,那些過往那些血腥那些灰敗無生氣的臉,輪流碾壓他眼前腦海。
就算讓身體加倍困乏,精神方面還是輾轉難眠。
於是一切成為惡性循環。
即使他能從容且客觀地給予他人關於安眠的建議,但自身果然往往是最難解的。
在瞭解自己無法完全撫平症狀後,安室透便開始與之和平共處。這不會太困難。對於隱藏自身負面與弱點方面,安室透頗有自信。
就連過於敏銳的那名危險女性,都未曾發覺他因「那個人」的死亡而填滿心底的憤懣。
「……真的沒事嗎?」
含著冰咖啡的吸管,男孩又再次重申一回疑問句,語氣接近咄咄逼人──大約是毛利小五郎在場的話、會往孩子腦袋打上一拳然後喝叱沒禮貌──的那種質問程度。
他端出溫柔笑顏,意圖消弭男孩疑慮,也為了轉移開話題和注意力。
「真的沒事。倒是柯南你剛剛在說甚麼?」
「那個……是小蘭姐她們在聊紀念日時,突發奇想地覺得兩者很像。」
縱使臉上尚未完全褪去那層狐疑神情,柯南還是先轉而回答他的提問。「每年都在接近的時期、去到固定的紀念地,不覺得跟魚類的洄游一樣嗎?」
「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有些像呢……小蘭小姐的聯想力真厲害。」
稍嫌虛偽的稱讚,沒得到預期中的孩子冷眼吐嘈,反被手機震動提醒給強制截斷,也一應平等地替適才話題劃下乾脆句點。
還有,精明男孩的起疑。
柯南拿起擱置於一旁的手機,簡短震動說明是訊息而非來電,半垂眼瞼的他凝視手中單子,沒讓視線朝螢幕處瞥去過。
目前並沒有窺探的必要。
柯南也沒有特地瞞著他。
「啊是博士、不知道是不是滑板修好了?」
深知滑板對孩子的重要性,安室透也不打擾忙著回電的柯南,讓自己重新回到店內作業軌道上──確認熱咖啡的存量,確認點單都已出菜告罄,確認食材備料──至少表面如此。
關於迴游的那番比喻,不知為何,悄悄潛入他心底。隨著一次次反芻回想,於體內迴盪一次次越顯龐大的聲響。
無論何種紀念日,都是一種洄游……嗎?
確實如同洄游。
尤其是,忌日。
等到他回過頭來,才驚覺記在心上的死者忌日,比生者的生日還要來得多。
等到他回過神來,才驚覺只有自己,獨自立於一片漆黑之中。
方才還在面前盯著手機的孩子、舒適溫和的店內音樂、手上清洗碗盤後的冷涼,盡數消失。
沒遭遇過的新狀況。
安室透立即停下原先進行的任何動作──或是正踏出半邊準備前往咖啡壺處的腳、或是手上正打算取出個咖啡杯的手──只緩慢闔起雙眼。
眼前的黑暗悉數未變,讓人無法分辨自己是睜開眼來或閉起眼去。
男人想起死後世界其實什麼都沒有、只存在一片純然漆黑的說法。
是「那個人」說過的。
臥底時的一次任務中,他和對方於深夜的廢棄大樓中等待目標,為了提振精神而有一搭沒一搭閒扯時,那人如此說過。
他甚至能清楚憶起那人如何因想到這話題而眼睛一亮,活脫像只可愛仔犬般地熱切起來,只差沒對他搖起不存在的尾巴。對方的表現彷彿當時他們並非臥底在犯罪組織的嚴峻狀態下,也並非進行甚麼危險任務中;而是在某個一同出遊的夜裡,隨意閒扯淡般。
『對了、你記得嗎──』「安室先生?」
男孩的嗓音,驀地,從極近處竄出。
僅有回憶裡的死者的話語響著、猶如死後世界的整片純黑裡,只有,柯南的聲。
當他應聲睜眼時,眼前一切如常。店裡該是什麼樣子,就是那般樣子。
不同的,是握住他的手的,小小柔軟。
以及,堅定。
這回無論安室透如何堅持自己絕對沒事,還是被柯南聯合起同等擔心的榎本梓,一同逼他早退、提前返家休息。這兩人甚至怕他陽奉陰違,本來還打算請計程車或某個有駕照的院生,將他直接送回住所。
最後是安室透苦笑著,再三保證自己開車沒問題,才得以順利脫身。儘管如此,柯南還是堅持要陪他一同到停車處。
打從踏出白羅後,孩子的手就幾乎一直一直,抓著他掌側。
軟軟的,熱熱的,彷若一種引導。
對於柯南的這番舉動,他不能說沒有一絲躍動的情緒浮起;但安室透刻意讓自己的心境和雀躍保持一點,安全距離。
只需如此遠遠地,感染那點溫暖火光散來的熱氣。
只需如此就足夠了。
太過接近的話、他畏懼自己會失卻平衡,亦畏懼被孩子看得愈發透徹。
「柯南先回去吧,小孩子別這麼晚還一個人在街上走。」
才踏出白羅沒幾步,安室透便停下腳步,連帶制止那個孩子的前進。「如果你擔心的話,我抵達後再跟你聯絡?」
「不行。」停在前面半步遠的柯南,沒有回頭,沒有鬆手;「我已經請博士幫我跟小蘭姐說,今晚要外宿。」
他不能說自己沒有半點訝異,但道出口的聲線卻是故意為之的輕佻:
「沒想到,柯南會這麼在意我……」
「……不只是安室先生。」柯南急促些許的辯解;「這時候,不管是誰都──」
「難道你不擔心自己嗎?」
安室透輕輕笑將起來。刻意令人不快的低笑方式,意有所指的提問,深沈斂起的目光,都是為了維持距離。
恰好踩在街燈投射的範圍內的孩子半轉過身來,反射燈光的鏡片亮晃地難以辨識目光;但他相當清楚,那雙藍得不可思議的眼眸,一定是正注視著駐足於亮光外的他;觀察正以演技堆砌出的他。
握著他的那只小手沒有任何動搖。
「雖然不太清楚安室先生要我擔心什麼,不過,我相信安室先生……」
回答他的語氣,和抓握住他手掌的力道同樣平穩。「也決定信任『你』。」
被抽換的稱呼,使指稱方向寬廣起來;也使他的唇上弧度隨之擴大範圍起來。笑意中除了某種純粹的開心意涵,還有自嘲。
怎會以為自己嚇阻得了這孩子?
彷彿呼應他心中所想,面前男孩也對他綻放另有含意的笑顏──同樣居心叵測的那種。
「反而是安室先生,該不會以為我想去安裝竊聽器吧?」
「柯南也來過不止一次了吧……」想起這男孩混在少年偵探團中侵門踏戶的次數,他挑了挑眉,「現在還有這必要嗎?」
「確實呢。」
孩子輕輕,晃起兩人相連處的手。
「假如還是在意的話,之後再檢查就好了。」
沒給予肯定或否定,安室透沈默笑著,終於也回握住柯南牽著他的手。
穩穩地,一如他再度踏出的腳步。走近柯南身旁,再和孩子一同並肩前行。
原本想讓男孩知難而退的戲碼,卻被反過來安室透
如果可以,他希望腳下速度能放得更緩一些,更拉長一點這段難得的、單純的兩人時間。
就跟安室透的保證一樣,一路安全駕駛平順地回到住處後;男人就被柯南趕著去洗沐了。
男孩那般全然不給拒絕餘地的強硬態度,使安室透聯想起曾於竊聽器中聽過的,正指責孩子應立即關燈去睡覺、別再看推理小說的毛利蘭風範。
當然,柯南還是顯得生澀許多,氣勢也較為不足。但本來就有意早點休息的他,也沒有違抗的意思。
安室透遵從孩子指示,還讓其幫忙吹乾頭髮,直到被一路被領到房內床上為止。
「早點休息吧,安室先生。」
柯南替他拉來被單時,軟了點的聲調似無重量,不忘意圖讓他安心。「我已經跟風見先生確認過,有什麼非急迫性的事,他會先處理。」
風見嗎……雖然內心有些不悅,然而下屬和這孩子建立起某種聯繫管道,也不是純然的壞事。相較之下,他有其他更在意的。
更想要的……
「也到小孩子該就寢的時刻了吧?」
醞釀已久的身體比起話語,來得更快一些。他獲住孩子還抓著被子的手指後,邀約才脫口而出。「……柯南不一起嗎?」
道出這個邀約時,安室透原本已做好會被堅決拒絕的心理準備。因此當孩子直接答應時,他反而大為震驚。
有多久,沒有這般親近的,他人體溫?
朝著男孩張開的手臂,同樣,沒被拒絕。鑽入被窩裡的孩子暖烘地,擴散至安室透的懷裡。幾乎沒在如此平和時刻如此接近的一大一小周圍,飄散開一種接近緊繃的氛圍。
直到柯南先笑出聲。
『安室先生的心跳聲,很快呢。』耳畔正好停在安室透胸口的男孩揚起臉,取下眼鏡的臉蛋上嶄露促狹地笑容,『在想有甚麼秘密沒藏好,怕被我發現嗎?』
『沒那回事。』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終於道出從方才就一直盤旋著的念頭:
『那麼,可以換我聽聽看柯南的心跳嗎?』
柯南沒回答,僅以行動表達意願──孩子朝上方挪動了身體,讓安室透離胸膛處更接近些。
孩子活著的證明,規律地,持續地,充滿安室透耳中。
如果是柯南,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有他在,還有赤井那傢伙在,還有許多、許多人手、日本警察和FBI……他應該不用再恐懼、不安和害怕。
不用再不安這孩子也會和那些好友一般,離他遠去。
安室透闔上眼,黑暗再度降臨;但,無妨。
孩子的心跳聲,一直一直,都在那裏。
那一夜,安室透有了數年以來從不曾有過的熟睡經驗。

【柯南】 洄游、零/安柯+降新
- 2020/01/16 Thu|
- [名偵探柯南] 迴游/安柯+降新
- |CM:0
- |TB:0
- |EDIT
*老梗,修改版本,ooc通常運轉中。
*架空設定有
*部分設定可能無視於M22與零茶。
牆上時鐘指針走到一般認知的下班時刻,卻沒能撼動底下紛亂如常的軌道一分。辦公室內,眾人都在追逐報告進度、繁瑣公文流程、以及無時差的國際情報。
混亂忙碌的空間中,只有一人不是如此。
他踩著被過於緊湊的日光燈管給稀釋成灰糊的多重倒影,以安靜到不引人側目的步伐,於其中一張辦公桌旁停下。
桌前那名眉毛獨特剛毅,成就一臉正氣凜然的男職員,尚未結束手上那通通話,不過早已察覺對方到來的他,從嚴謹拘束的黑鏡架後抬了抬眼,聽見自己那位有張難以推算年紀的娃娃臉上司,正放輕聲調、對他道出慣常交代。
『保持聯絡。』
風見裕也不曾對此過問太多。降谷零身上有太多難以捉摸的任務,是以他極為順理成章地接受整個過程。
何況降谷零從未做出錯誤判斷。他已經見識過了太多次了,不論何事。
他朝降谷零慣例地輕微頷首,示意明白了。
所有過程都和過往一致,沒有任何阻礙。
不論這名屬下究竟察覺到何種程度,降谷零沒有打算去試探。
降谷零領著倒影,走出他曾經整周都沒離開過的辦公室,步過他曾經暫時假寐許多夜晚的休息室門外,踩過一整條長廊後,最終於電梯門前停下。
在確認一眼電梯正朝他所在樓層前進後,茶褐肌膚的男人目光下移,停留在電梯門扇上。光滑金屬表面即使潔淨如鏡,卻仍舊不如真正鏡面來得真實;男人看著自身形影,凝視因微小凹曲或清潔時的錯誤步驟所遺留的傷跡,而呈現微小的奇妙的扭曲的變形的不完整的自己。
一道凹陷歪曲去倒影一側臉頰,拉長了去的結果,使降谷零看來像是咧嘴笑著。
不是正常的,歡欣的。
如此近似虛假的笑容。
逐個亮起的樓層燈,顯示電梯已掠過此層樓,逕自向更低的樓層滑去。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男人並未按下任何使其停駐的按鍵。
他闔上眼。
不很純粹的黑暗中,朝自己伸來的,是想像的記憶中的小小手掌。
孩子的手臂環過他眼旁,接著是種鬆軟溫暖的觸感,貼上他耳畔。
最後抵達的,是心跳聲。
誰傳來訊息的震動突然,從現實的他的手中帶來溫熱的低頻音,促使降谷零重新睜眸。男人低頭欲確認訊息內容,然而電梯抵達樓層的響亮叮聲同時竄入他耳中,拉去他注意力。
不知何時又上升來的電梯,從始終緊閉門扇後發出停下剎車摩擦聲響後,緩慢開啟的金屬門板,將倒影其上的降谷零一分為二。
『嗨、該說好久不見嗎……降谷先生。』
電梯門後的來者露出血紅唇膏勾勒的笑靨。
如此擬似真實的笑靨。
灰藍瞳孔稍稍震盪,收縮去所有難以置信,映照正朝這裡接近的那道身影──再普通不過、在此棟大樓隨處可見的深色女性套裝身影。
電梯門在其身後再度闔上,安靜地繼續向上滑去。
『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二次碰面吧?』
摘去假髮,甩落收服其內的燦金波浪長髮後,女人清楚地打量一會他的神情,接著才彷彿不在意會被他人撞見似,逕自慢條斯理啟齒。
『「初次見面」也已是好幾個星期前的事了。真薄情哪,本來認為你一定很快就會來找我商量呢……』
女人嗓聲口吻清亮,卻滿覆其眼底的那種影子。
黏密深濃的黯。
『為了知道「那個孩子」的最後一段路。』

【成書】 柯南/緋色新小說本-《 Δ 》
- 2020/01/11 Sat|
- [工商/成書] 二創衍生
- |CM:0
- |TB:0
- |EDIT
他知道。
那些溫度,那些心情,那些躁動,那些表情,甚且是蠢蠢欲動的濕潤記憶和氣味;以及箍著胸前心口的二道圈環。
都是一個開始。
屬於他們的新關係的開展。
無法隱藏、也不想隱藏的暖意,從心裏蔓延,使他微笑。
那也是、屬於他們三人的……
名偵探柯南/緋色新小說本-《 Δ 》

*CP:緋色新/R18
*作者:wuhsing
*封面:沐紫
*校稿排版:伶人
*字數:3萬8千多一些
*規格:A5/左翻/橫書
*售價:150元新台幣
*收錄篇章及試閱:
可按篇名試閱,〈這日〉及〈日後〉皆僅公開部分。書中收錄皆為加筆修改後版本。
加筆未公開部份皆無肉,還請斟酌。
未公開之〈日後〉為〈那日〉的後日談,吉田步美戲份極多,還請斟酌。
01.〈 餅乾 〉(R18)
02.〈 那日 〉(R18)
03.〈 某日 〉
04.〈 這日 〉(部分公開)
05.〈 日後 〉(部分公開)
*內頁預覽:


*首售:
CWT 54兩日 0201 / 0202,B1 - T 05〈獨角戲〉
CWTK 32第一日0208, K 65〈獨角戲〉
*聯絡處:
lryu7218*gmail.com (*->@)
PLURK : wuhsing
